话音刚落,一道凛冽的剑光已然立在季冬喉颈处。
冰冷的剑锋紧贴皮肤,激得他寒毛倒竖。
“你从何得知?”女弟子空泛而深不见底的双瞳映着月色冷光,还映着季冬煞白的面容。
不是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喜欢穿脖子啊啊啊,他又不是绝味鸭脖。
季冬内心疯狂吐槽,明面上却大气不敢喘。生死关头,直接丢出大王牌。
“开元长老告知于我!”
“开元……”那双眼眸微微瞪大,一时流转而过万种情绪,像是小雨淅淅沥沥滴落在她眼际,每一道涟漪都各有色彩,最终重归沉寂。
“呵。”
一声带着几分嘲弄和释然的笑声从她唇间溢出,随即把剑收回鞘中。
“好啊,我可以告诉你,我也可以帮你把魔尊心魂取出来。”
季冬不敢放松,因为这种话语往往伴随着条件。
也如他所料。
“但,”她回过身,用眼神事宜他跟上,“相应的,你也要帮我忙。”
“你先说你要我做什么。”季冬心里叹气,得看看自己又要摊上什么摊子。
女弟子素手搭上粗糙的梧桐木干,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抓破树皮。她轻轻阖眼,声音在这寂静月夜更显空灵。
“帮我杀了峄阳和这梧雨派门主,峄君安。”
季冬:?
不是,姐,他就取个心魂,你这是要取两条命啊!
这和裹了层油往锅里跳除了惨一点其他还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这看起来并不划算和公平,但调动神树的内息,神木容易异动,灵力暴走,整个梧雨派都会被惊动。”或许觉得这不够说服他,女弟子继续道:“你说你是开元长老派来的,可你身上又毫无灵力波动,你觉得大家会信那位仙尊座下有一位像你这样孱弱如凡人的人吗?更何况仙尊他此刻又真能及时现身护你周全吗?”
季冬沉默,心里确实想着是宁冽可以现身出来替他说话。但他个人,很可能在援兵到来前就被愤怒的梧雨派修士撕碎了。
而萧韶的“帮忙”,本质是拉他下水,共同分担风险,制造混乱。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峄阳和门主呢?你一个人,就算加上我,也是杀不了他们的。”季冬需要再判断一下局势与恩怨。
“这就要说到他们这个门派的秘密了。”女弟子仍是笑盈盈的,但季冬注意到她特意用的是“他们”门派,而不是“我们”。
“我方才说,世上应当只有两人知晓这个门派的秘密。一个是峄阳,一个是他爹。这里面其实没有我,因为在他们眼里,我这一脉,早就死绝了。”
“我的祖上坚信守护好一方土木就能安定好一方生民的道理,栽培了这颗灵木,从来与世无争,只求这一方安宁。后来,凤凰栖息,凤血滴落,我族的命运由此改写。”她抬头远望这颗树的苍穹,“凤凰真血自此在我族女子中代代相传,且传女不传男,诞下的也总是女子。其代价是,母亲在分娩后,必须将真血渡给女儿,而她自己……”她闭了闭眼,声音哑了一瞬,“即刻离世。”
她再次靠向神木,似乎如此,就能从中汲取一些记忆与温度。
“到我母亲这一代,她怀有身孕时,在溪边救了一位外界来的男子。呵,听我母亲说,他受仇人追杀,慌忙落水逃难于此,多巧啊。”最后三个字她咬紧了牙关,带着恨意。
“我族避世太久,已看不清人心为何物。母亲收留了他,待他如亲人。他却……却屠尽我全族!方圆几里血流成河!那些没有凤凰血统,只是居住于此的老百姓也没放过!只为独占这株神木,窃取凤凰真血的秘密……”
季冬听得心凉凉的,下意识想触碰树干的手猛地缩回,仿佛那粗糙的树皮都沾满了血腥。
“我母亲在被抓去换血前,拼死诞下了我,并将全部真血,连同她自己的命,一齐渡给了我。”萧韶的声音低沉下去,“是一位住在山脚、受过我族恩惠的新娘子,偷偷抱走了我。她……”
“她割开了她孙儿的手腕,用那孩子的血,替换了我身上大部分带有凤凰气息的血,用她儿子的命,换了我一条生路。
“之后,峄君安那贼人用我族尸骨献祭,已梧桐树为名,自立门派,传授剑法。”
“我是在他初建之际拜入的,那时急缺人手,乐于救助贫苦甚至是没有天赋的子弟。我封印了灵根,以一种最平庸的杂役苟活下去。到后来,门派渐渐兴盛,那个贱人借着慈悲之名,收了一群无父无母但灵根却是上乘的孩童作为祭品,吸取他们灵力,喂养给梧桐神树,以供他镇压强行引入体的凤凰真血!”
季冬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今日擂台上那些交战学子的异常,脊背发凉,问:“那些和峄阳交战的修士,也是被吸取了灵力?”
“凤凰血本就传女不传男,峄阳所继承的凤凰真血也就更少。那点稀薄的血脉始终侵蚀他,需要更多的灵力来供养。”她冷笑了一下,“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
这些话语如暴风般吞没了他。
他忽然想起了那句“身做梧桐木,不请凤自来”的碑语,究竟是作为神木的梧桐木,还是作为吸收血肉生长的怪物。
想着他们脚下踩着的万千腐烂尸骨,季冬胃里一阵翻涌。
即刻,她侧目望向他,目光犀利:“时间不多了,他们拜师仪式差不多结束,我布下的隔绝结界也撑不住了。听了这么多,这忙,你帮还是不帮?”
空气似乎被月光凝住了。梧桐木巨大的阴影沉沉压下,远处隐约传来的人声如同隔世的幻影,亦是痛苦结出来的曼陀罗。
季冬垂眉,静默三秒,下定决心般,说:“帮!”
尽管他怕招惹上更多的麻烦,尽管他还有宁冽这个靠山,但他老了看不得这些悲惨故事发生。
萧韶紧绷的身体忽地放松了一丝,那是一种孤注一掷后终于找到同伴的放松与信赖,被季冬看在眼里。
“说实话,我挺怕你反悔的。”她伸手抚上树干,侧目,眸中月光更甚,带着轻微笑意,“我名萧韶,草字头的萧,这是母亲临终前给我取的。”
“为何要强调是草字头?”季冬下意识问。
“凤凰闻箫韶之音起舞,声动九天。但我们这一族被‘凤凰’二字束缚太久太深了。所以母亲给我改了竹字头的箫为萧,希望我忘掉前尘往事,重新扎根生长。”她扯了扯嘴角,不见笑意,“但我最终还是辜负了她的祝福。”
“作为母亲,她希望你快乐幸福,忘掉一切。”季冬学着她的模样,也笑了笑,“但其实在你选择复仇的时候,你已经有了你自己的想法,为了获得你想要的自由。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够评判你该活成什么样。”
萧韶眸光微怔,心脏处因这段话泵发出的大片大片疼痛到了嘴边,却被两片唇瓣挤成了轻微的吸气。她快速眨了眨眼,想让这干涩的感觉快些走。
“你名字为何?”
“季冬。”
萧韶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再抬眼时,眼神重归肃静锋利。
“好,季冬。”她念着他的名字,带着一种托付重任的郑重。“待会我催动梧桐木,强行剥离魔尊心神,神木核心异动,必然惊天动地,他们到时候定会前来探寻,你一个人撑的住吗?”
季冬在脑子里戳了戳系统:“来了来了,撑的住吗?”
系统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带着睡觉被吵醒的不耐烦感:“这可是混沌魔尊,你到时候取得一部分心神了随随便便就能打几个,别怂!”
“撑得住。”季冬回以确切答案。
“真奇怪,你没灵力还撑得住?底子这么硬?”
萧韶接了一句,“不愧是开元长老座下的。”
也不能说硬吧,只能说魔尊身体老本够劲啊。
萧韶不再多言,将手覆于树干表面,最后轻抚了一下。
时隔几十年,她终于动用了这困缚族人几百年的火凤灵力。只不过她这次动用,不是为了延续那悲哀的宿命,是为了彻底解开束缚她们的枷锁。
“嗡——”
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声响起。金赤色灵力渗入树体,各大支脉交汇,树干蔓延出烫金色纹路,如同血管般蜿蜒复杂。
苍穹无风自动,枝叶剧烈摇晃,发出浪涛般的哗啦巨响。
“找到了。”她睁开双眼,眼尾被赤金色勾勒。清越的声音骤然响起。
她五指做抓挠状,同宁冽撕扯他灵魂一般,将魔尊的心魂拔出。
大地忽地一震。
暴戾的气波从树干散开,如同千年老木低沉的哀叹。
在场两人被这声波击中。萧韶强忍着五脏六肺快被震碎的痛感,没有后退,反而指尖更为用力地往外一拔。
“接住了!季冬!!”
随着她一声带着血气的厉喝,一团混沌的漆黑团,包裹着一缕暗红色流光,被她硬生生从树心深处剥离出来,带着枯萎腐朽的气息,狠狠甩向季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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