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殿的藏书阁阴冷潮湿，沈清晏跪坐在矮桌前，手腕上的禁灵锁随着抄经的动作哗啦作响。
夜罗刹的惩罚很简单——抄写《镇魂经》三百遍，一字不错，否则重来。
"砰！"
阁门被推开，夜无殇银发高束，踏着冷风走入，随手将一叠新纸扔在桌上："继续。"
沈清晏头也不抬，笔尖蘸墨，在纸上工整落下又一个"杀"字："夜少主亲自来监工？真是荣幸。"
夜无殇冷笑，骨刀出鞘三寸，刀尖挑起沈清晏下巴："你以为本座愿意？"
沈清晏被迫抬头，目光扫过夜无殇眼下疲惫的青黑，忽然笑了："怎么，夜罗刹连你也不放心？"
"闭嘴。"夜无殇收刀入鞘，烦躁地踱到窗边，"再废话，撕了你的经书。"
沈清晏不以为意，低头继续书写。笔走龙蛇间，满纸"杀"字凌厉如刀，却在最末一行，藏了个极小的"殇"字，墨色浅淡，几乎与纸纹融为一体。
夜无殇突然转身，一把按住他运笔的手："写的什么？"
"《镇魂经》。"沈清晏面不改色，"夜少主要检查？"
两人指尖相触，夜无殇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烫得惊人。沈清晏微微蹙眉，反手扣住他手腕："你发热了？"
夜无殇猛地抽回手："多事。"
"白虎反噬提前了？"沈清晏放下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药王谷的'冰魄丹'，能暂缓——"
"用不着。"夜无殇一把打翻药包，瓷瓶滚落在地，药丸四散，"谁知道是不是毒。"
沈清晏静静看着满地狼藉，忽然轻笑："怕我下毒？"他俯身拾起一颗药丸，当着夜无殇的面吞下，"现在信了？"
夜无殇瞳孔骤缩，一把掐住他喉咙："吐出来！"
"咽了。"沈清晏仰头与他对视，喉结在他掌心滚动，"夜少主若是心疼，不如......"
话音未落，夜无殇突然低头——
在距离唇瓣寸许处戛然而止。
呼吸交错，沈清晏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的雪松香。
"......自作多情。"夜无殇最终只是扯过他手中的笔，在纸上狠狠划下一道，"重抄。"
墨迹晕开，那个隐秘的"殇"字被彻底掩盖。
药王谷旧址，苏映雪躲在破败的丹房内，面前朱雀镜泛起涟漪。
"苍凛......"
镜中，苍凛被铁链吊在刑架上，背后鞭痕交错。夜罗刹手持噬魂钉，正一寸寸钉入他肩胛。
"说！苏映雪逃去哪了？"
苍凛咬紧牙关，鲜血从唇角滑落："不......知......道......"
"找死！"
又一枚噬魂钉刺入，苍凛浑身痉挛，却透过朱雀镜直直看向苏映雪——
快走！
苏映雪死死捂住嘴，眼泪大颗砸在镜面上。她颤抖着摸向怀中玄武甲片——那是苍凛放她走时，偷偷塞给她的。
甲片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天柱西侧，等。"
"啪！"
沈清晏合上抄完的经书，忽然发现扉页夹层微微鼓起。
夜无殇已经离开多时，藏书阁只剩他一人。他小心拆开夹层——
一张泛黄的孩童涂鸦飘落。
四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着手：青衣男孩头顶龙角，银发男孩抱着虎崽，红衣女孩周身火焰，黑衣男孩背着龟壳。
右下角稚嫩的笔迹写着："永远在一起！"
沈清晏指尖发颤。
这是......二十年前，四象血脉继承人的约定？
"吱呀——"
阁门再次开启，夜无殇端着药碗走进来，看到沈清晏手中的画，脸色骤变："谁让你动这个的？"
沈清晏抬头，举起涂鸦："你藏的？"
"......不是。"夜无殇夺过画纸，却在触及那个"永远在一起"时，手指微微发抖。
沈清晏忽然抓住他手腕："阿夜。"
久违的称呼让夜无殇浑身一僵。
"我们四个......"沈清晏轻声道，"本该是这样的，对吗？"
夜无殇沉默良久，突然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喝药。"
碗中是猩红的液体，散发着淡淡血腥气——白虎血。
沈清晏皱眉："你又取心头血？"
"闭嘴。"夜无殇别过脸，"爱喝不喝。"
沈清晏端起碗一饮而尽，唇瓣染上殷红。他故意舔了舔嘴角："甜的？"
"......加了蜜。"夜无殇耳根微红，"怕苦死你。"
沈清晏低笑，忽然凑近："夜少主这么体贴？"
"滚！"夜无殇推开他，却没收力，沈清晏踉跄着撞上书架。
"哗啦——"
几册古籍砸落，露出藏在后面的小木盒。
夜无殇脸色大变，抢先一步去夺，却被沈清晏拦住："这是什么？"
两人争执间，木盒摔开——
数十张泛黄的纸页散落，每一张都写满"沈清晏"，字迹从稚嫩到凌厉，明显跨越了漫长岁月。
最新的一张上，墨迹未干：
"沈清晏今日又惹我生气，该死。"
沈清晏怔在原地。
夜无殇一把火烧了所有纸张，银发在火光中狂舞："看够了吗？"
沈清晏望着他暴怒的模样，忽然伸手拂去他肩头的纸灰："夜无殇。"
"......干嘛？"
"你字真丑。"
"......"
夜无殇气得转身就走，却在门口撞上匆匆赶来的魔修："报！苍凛护法逃了！"
"废物！"夜无殇一脚踹翻来人，"封锁全城！"
他回头看了眼沈清晏，眼神复杂："你......老实待着。"
沈清晏点头，待脚步声远去，才从袖中摸出半张未被烧尽的纸页——
"沈清晏这个蠢货，居然为我挡刀......"
日期是三个月前，药王谷之战那晚。
窗外，血月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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