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殿的寒髓潭，是比血池更阴冷的地方。
沈清晏被两个魔修架着，拖到了潭边。寒气扑面而来，几乎冻僵他的呼吸。潭水漆黑如墨，表面浮着一层薄冰，水下隐约可见扭曲的怨灵游荡，发出凄厉的呜咽。
“下去。”魔修猛地推了他一把。
沈清晏踉跄两步，差点栽进潭里，勉强站稳后，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夜无殇呢？”
“少主的行踪，也是你能问的？”魔修嗤笑，“殿主说了，既然你是‘药引’，就得先洗洗干净——这寒髓潭，最适合祛除你身上那些令人作呕的正道气息！”
沈清晏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腕上的封灵镣——依旧锁着。
夜焚天果然谨慎，哪怕把他丢进这种地方，也不忘封住他的灵力。
“磨蹭什么？下去！”魔修不耐烦地踹向他膝窝！
沈清晏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仍撑着没跌入潭中。他缓缓抬头，眼神冷得骇人：“我自己会走。”
魔修被他盯得后背发凉，悻悻收脚：“……赶紧的！”
沈清晏深吸一口气，迈入寒潭。
——瞬间，寒意刺入骨髓！
潭水像千万根冰针，狠狠扎进皮肤，怨灵立刻缠上来，撕咬他的血肉。沈清晏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一步步走向深处，直到水面没过胸口。
“哈哈哈！看看清玄宗的首席大弟子，现在像条落水狗！”魔修在岸上大笑，“好好享受吧！这潭水，可是连魂魄都能冻碎的！”
沈清晏闭了闭眼，懒得理会。
痛吗？当然痛。
但比起夜无殇那双染血的手掐住他喉咙的感觉……这点痛算什么？
他低头，看着水中扭曲的怨灵。这些亡魂被幽冥殿囚禁在此，早已失去神智，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怨恨。
“可怜……”他轻声道。
指尖微微动了动，一丝极淡的青光渗出——封灵镣锁住了他九成灵力，但青鸾血脉的本源之力，岂是那么容易彻底封住的？
青光如萤火，没入水中。
刹那间，最近的几个怨灵突然静止了。
它们浑浊的眼睛缓缓聚焦，看向沈清晏，狰狞的面容竟一点点平和下来。
沈清晏微微睁大眼。
——这些怨灵，在吸收他的青鸾灵气？
而且……似乎被净化了？
还没等他细想，岸上的魔修突然厉喝：“你在干什么？！”
沈清晏立刻收敛气息，装作虚弱地靠在潭边石壁上：“冷……而已。”
魔修狐疑地盯着他，正要上前查看——
“滚出去。”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两个魔修浑身一僵，扑通跪地：“少、少主！”
夜无殇缓步走入，银白长发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右眼下的疤痕比平日更红。他看都没看那两个魔修，只冷冷道：“本座说——滚。”
“是！是！”魔修连滚带爬地逃了。
沈清晏抬头，对上夜无殇的视线。
“夜少主亲自来看我受刑？”他扯了扯嘴角，“真是荣幸。”
夜无殇没理他的嘲讽，走到潭边蹲下，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沈清晏，你是不是觉得……本座很好骗？”
沈清晏心头一跳。
——被发现了？
夜无殇的拇指摩挲着他的唇角，力道大得几乎擦破皮：“青鸾灵气能净化怨灵……这么有趣的事，怎么不早说？”
沈清晏瞳孔微缩。
他果然看到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别过脸，“封灵镣锁着，我哪来的灵力？”
夜无殇冷笑，突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按进潭水中！
“那这是什么？”
沈清晏的手掌下，一缕极淡的青光正缓缓扩散，周围的怨灵安静地环绕着他，不再狂暴。
“……本能反应而已。”沈清晏试图抽手，却被攥得更紧，“夜无殇，你到底想干什么？”
夜无殇盯着两人交叠的手，突然道：“疼吗？”
沈清晏一愣。
夜无殇的手指抚过他被怨灵咬出的伤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这些怨灵……咬你的时候，疼吗？”
沈清晏呼吸微滞。
——夜无殇这是在……关心他？
不可能。
他立刻压下荒谬的念头，冷笑道：“比起夜少主的‘招待’，这点疼算什么？”
夜无殇眼神一暗，突然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近！
“沈清晏。”他声音沙哑，“别挑战本座的耐心。”
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沈清晏能看到夜无殇猩红瞳孔中自己的倒影——狼狈，苍白，却仍倔强地瞪着他。
“放开。”沈清晏咬牙。
夜无殇非但没松手，反而俯身更低，银发垂落，扫过沈清晏的脸颊：“如果本座说……不呢？”
沈清晏猛地抬手，想推开他，却忘了自己的手还浸在潭水中——
“哗啦！”
水花溅起，泼在夜无殇衣襟上，也溅到了他的手掌。
“嘶——”夜无殇突然抽气，猛地松开他！
沈清晏怔住。
夜无殇的手掌……被灼伤了？
潭水明明冰冷刺骨，可夜无殇的掌心却泛起不正常的红，像是被烫伤一般。
“你……”沈清晏下意识想查看，又硬生生止住，“怎么回事？”
夜无殇握紧拳头，冷笑：“装什么傻？青鸾灵气克煞气——这不是你们正道的常识吗？”
沈清晏皱眉。
不对。
青鸾灵气确实能净化邪祟，但绝不至于碰到就灼伤……除非——
他猛地看向夜无殇：“你的反噬……根本没压住？！”
夜无殇眼神骤冷。
空气瞬间凝固。
“多管闲事。”
夜无殇甩了甩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你喜欢这寒潭，那就待着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沈清晏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夜无殇！”
夜无殇脚步一顿。
“你手上的伤……”沈清晏犹豫一瞬，还是道，“不处理的话，会溃烂。”
夜无殇侧头，猩红的眸子在黑暗中格外妖异：“所以？”
“所以……”沈清晏深吸一口气，“让我帮你。”
夜无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笑出声：“沈清晏，你是被冻傻了吗？帮本座？”
沈清晏没理会他的嘲讽，只是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丝极淡的青光：“青鸾灵气能缓解白虎反噬——你自己清楚。”
夜无殇沉默。
的确，上次朔月之夜，是沈清晏的灵气让他恢复了神智。
但……
“条件。”他冷声道。
沈清晏一愣：“什么？”
“帮本座，你想要什么？”夜无殇转身，一步步走回潭边，“放你走？还是……”
“把苏映雪还回来。”沈清晏直视他的眼睛，“我知道她被你们抓了。”
夜无殇眯了眯眼：“消息挺灵通。”
“答不答应？”
夜无殇突然笑了。
他蹲下身，伸手拨了拨潭水，看着沈清晏被冻得发青的嘴唇，轻声道：“沈清晏，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本座谈条件？”
沈清晏抿唇。
确实，他现在是阶下囚，连自由都没有，拿什么谈判？
“不过……”夜无殇话锋一转，“本座可以告诉你，那小丫头活得好好的。”
沈清晏猛地抬头。
“苍凛看着呢，死不了。”夜无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缕银发，“至于其他的……看你表现。”
说完，他伸出手，递到沈清晏面前。
掌心那道灼伤已经泛黑，隐约有煞气渗出。
沈清晏盯着他的手，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青光流转。
夜无殇的指尖微微一颤。
太温暖了。
青鸾灵气如涓涓细流，渗入他的经脉，所过之处，暴走的煞气竟真的被一点点安抚。
他垂眸，看着沈清晏低垂的睫毛，沾着水珠，轻轻颤抖。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很多年前——
也有人这样握着他的手，对他说：“别怕，我带你走。”
……
“好了。”
沈清晏松开手，打断了他的思绪。
夜无殇回过神，发现掌心的伤已经愈合，只剩一道浅痕。
“只是暂时压制。”沈清晏靠在石壁上，脸色比刚才更苍白，“想要彻底解决反噬，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废了白虎血脉。”沈清晏扯了扯嘴角，“不过，那还不如杀了你，对吧？”
夜无殇盯着他，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沈清晏，有时候本座真好奇……你到底是真的慈悲，还是装的？”
沈清晏不躲不闪：“夜少主觉得呢？”
两人对视片刻，夜无殇突然松开手，站起身。
“明天这个时候，本座会再来。”
他转身走向洞口，又停住，背对着沈清晏道：“别死了。”
沈清晏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夜无殇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寒潭恢复寂静。
沈清晏长舒一口气，正要闭目调息，余光却瞥见潭底有什么东西在闪光。
他低头，仔细看去——
那是一枚项链。
被潭水冲刷得发亮，却仍能看清形状——白虎的獠牙，顶端刻着一个模糊的“晏”字。
沈清晏的呼吸骤然停滞。
这……
这是他小时候送给……
“阿夜”的礼物。
冷暴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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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阿夜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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