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风雨肆虐。
叶槿容跪于滂沱大雨中,她全身湿透,衣衫紧贴着肌肤,凸显出她柔弱的身形。然而,她的眼神却显得坚韧而执着,未流露出一丝屈服之意。
“你身为长公主,竟为一个身负杀人重罪的外臣威胁朕,此举实乃大不敬。”叶景渊厉声斥责。
“他是左丞温相,亦是当朝驸马,且并无杀人之举,而是遭人栽赃陷害。”
叶槿容的声音虽低,却坚定无比。
“放肆!”
叶景渊暴怒,断然说道:“温之言杀害教坊司乐师一事,证据确凿,岂容你为他辩解!”
叶槿容直视门旁的叶景渊,沉声指出:“两月前,宫中盛传驸马欲纳此乐师为妾的流言,随后此乐师便离奇身亡。因此,此案实在过于巧合,即便有人证物证,也不得不让人怀疑。”
雷声隆隆,雨势渐急。
在倾盆大雨中,叶槿容的身体逐渐冰凉,一股寒气透体而入,让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然而,就在这时,她感到雨点带来的痛感逐渐减弱。
她费力抬起头,只见一把宽大的油纸伞为她遮蔽了风雨,而叶景渊正站在她面前,面容虽然冷峻,眼中却流露出一抹关怀。
“三年前,朕为制衡外戚而联姻温氏,将你下嫁于温之言。你与他婚前素无往来,婚后亦难得相见,你何必为他如此?”叶景渊的语气中透露出无奈与责备。
雨水顺着叶槿容的发丝滑落,滴落在她颤抖的唇边,“我只是不愿皇兄错失忠良,更不愿皇兄失去至亲胞妹。”
“你一再威胁朕,是觉得朕不会对你如何吗?”叶景渊冷冷质问,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叶槿容挺直脊背,面容愈发坚毅,“臣妹只是陈述事实,望皇兄明鉴。”
“很好,很好!”叶景渊怒极反笑,“拿朕的剑来——”
风雨无停,愈发狂暴。
剑光映照着叶槿容的脸庞,显露出她无畏与决绝的神情。
“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不惜与我为敌?”叶景渊的声音在雷鸣中颤抖,透露出难以置信的情绪。
四周风雨骤停,仅闻二人呼吸心跳之音。
然而,就在这时,叶槿容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将身前的雨水染成一片猩红。
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却顽强坚持着没有倒下。
叶景渊见状,心中涌起一阵剧痛,怒气瞬间被深深的担忧所取代。
雨水与鲜血混杂,映入他的眼帘,使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欲扶住眼前摇摇欲坠的身躯。
然而,叶槿容却顽强地挺直了背脊,目光坚定地与叶景渊对峙。
尽管她的唇角还残留着血迹,但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皇兄可还记得元夕晚宴上,我无故吐血并晕厥之事吗?”
叶景渊的手悬在空中,瞳孔微缩,随后点头回应:“自然记得,当时多位御医为你诊治,却始终未能查明病因。”
“元夕晚宴菜品繁多,共计四百六十三道,其中特制佳肴十七道,并有专为我而制的百花羹。”叶槿容自身侧石盒中取出一本文牒,解释道,“每道菜均经严格试毒后,方得呈现于宴。”
“一个时辰前,我自尚食局取得了晚宴菜品名录,通过核对,我发现特制菜肴中,多了一道莲藕苏叶汤。”
她自幼记忆力超群,因此,在短时间内比对菜品名录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今日傍晚,我品尝了皇后亲手所制的苏叶绿豆羹,不料回宫后却感身体不适,症状竟与元夕夜晕厥时相似。至此,我才方知自己对苏叶过敏,幸而仅浅尝辄止,否则恐会重演那日之状。”
叶景渊闻言,沉声问道:“负责传膳的宫人现在何处?”
叶槿容回答得干脆利落:“死了。”
然而,她随即补充道,“不过,这名宫人有一个好友,正是那名身亡的乐师。”
“哦?”叶景渊轻笑出声,“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叶槿容却未有半丝笑意,“传膳宫人的身份,皇兄或许并不关心;同样,我元夕夜宴上晕厥的原因,亦无足轻重。因为皇兄要针对的,自始至终都是丞相。”
“若如你所述,驸马多次进出教坊司,意在探查你元夕夜晕厥之事。届时,朕再暗中处理此乐师,并设法栽赃于驸马,就能达到朕之目的。”
叶槿容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凝视着叶景渊,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倘若朕言此事与朕无关,你当如何?”叶景渊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沉。
这时,内侍呈上一封六百里加急塘报。
叶景渊审阅后,面色骤变:“什么,从肃州押运至幽州的粮草还未到?”
叶槿容闻言,心中深感不安,因为负责押运粮草者,乃温之言长姐的夫婿,若粮草押运延误,恐将温之言卷入更大的危机中。
“驸马不仅涉嫌杀害教坊司乐师,如今更与粮草押运延误之事有所牵连。你身为晋敏长公主,若再继续为他辩解,恐将自身置于两难之地。”叶景渊目光凝重地指出。
叶槿容默然片刻,然后回应道:“粮草押运为何会延误,难道皇兄真的毫不知情吗?”
雨夜之中,叶景渊的脸色愈发显得阴沉。
他未立即回应,而是望向远处被雷电劈亮的夜空,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作为一国之君,朕绝不会轻视边境将士的性命,但朕也绝不容忍任何威胁皇权和朝廷稳定的因素存在。”
叶槿容的心沉了沉,她深知眼前之人,既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是那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
突然间,电光闪烁,映现出两人交织的身影,宛如风雨中相依的两颗心。
“那么在必要时刻,皇兄是否会舍弃我,以保皇权?”叶槿容心底的疑问像雨夜中的寒意,无声蔓延。
叶景渊注视着雨中的叶槿容,沉默片刻后,反问道:“那么,在关键时刻,你是否愿意为了皇兄,舍弃你对他的情感?”
“舍弃与否,岂能轻易决断?”此时,一道黑影自大雨中缓缓走来,他身披黑色斗篷,步履稳健,面色冷峻。
他的目光在掠过叶槿容之际,直接定格在她身旁的叶景渊身上,眼神锐利如剑,朗声道:“臣左丞温之言,参见陛下!”
风声凄厉,寒气逼人。
斗篷半遮半掩间,一张刚毅的面容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体内蕴藏着无尽的雷霆。
“无朕旨意,你擅出天牢,此乃死罪。”叶景渊声色俱厉,怒意难掩。
温之言却毫无惧色,撩袍下跪叩首后道:“臣本无罪,何惧生死?”
“温之言,你胆敢如此放肆!”叶景渊怒喝,剑锋一转,直指温之言的咽喉。
温之言却镇定自若地回应:“大理寺已上报,那三名指控臣杀害乐师的证人已翻供,并且经过查证,那把匕首并非臣所有。”
叶景渊闻言,剑尖微颤,面色阴晴不定。
“且臣有紧急军情,需面呈陛下。”温之言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封紧急军报,“幽州已被忽兰大军围困,形势万分危急,恐不久将城破。”
夜色深沉,风雨渐歇。
叶槿容凝视着叶景渊愈发凝重的面容,陷入了深思。
今年一月下旬,忽兰大军趁幽州主将换防之际,以全军主力发动猛攻,意图迅速拿下幽州,进而破靖朝东北防线。
面对这一严峻形势,朝中大臣经过多番商议,决定派遣武将出身的顾士谦为主将,统帅右威卫主力驰援幽州,以解围困之急。
然而,仔细回顾此事,却让人颇感困惑。
顾士谦出身显赫,乃前左丞顾文正之子,且自幼习武,年仅十六便随太尉韩熙北伐,因在此役中立下战功,被授予广武将军之衔。
后他进士及第,入集贤殿,并历任兵部及崇政院要职。
然而,因其父获罪,他被迫罢黜所有官职。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他二十八岁那年,他竟又被册封为怀化将军。
不过,此职仅为虚衔,既无实权,亦无部属统辖。
因此,朝中为何会派遣顾士谦领兵解围?
更令人不解的是,温氏和外戚一直掌控朝政,他们绝不可能让顾士谦担任主将,因为一旦他凯旋而归,这位昔日无权无势的怀化将军,恐怕会逐步崛起,威胁他们的地位。
叶槿容的思绪,如同这雨后的夜色,既深沉又复杂。
她缓缓抬眼,目光在叶景渊与温之言之间流转,心中暗自揣测:粮草押运延误,是否与顾士谦被任命为右威卫主将之事,有着某种潜在的联系。
同时,她也对那位乐师的死因心生疑虑,这究竟是冲着温之言而来的阴谋,还是背后隐藏着更为复杂的真相?
突然,一股晕眩感猛然袭来,使她瞬间失去支撑。
幸好温之言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地将她扶住。
见到此景,叶景渊心中一紧,终于沉声吩咐道:“还不将她送回清宁苑,并着人去请太医来瞧瞧,以免日后留下病根。”
话音未落,温之言已将斗篷披在叶槿容身上,并将她横腰抱起,稳步向清宁苑走去。
两人一路无言,却在匆匆行走间,体温悄然攀升。
此刻,叶槿容左手勾着温之言的脖颈,右手轻抚着他的肩膀,在灼热的呼吸间,她敏锐地察觉到他逐渐紧绷的肌肉。
她目光轻抬,凝视其素来冷峻之容,语带戏谑地问道:“丞相可是觉得本宫沉了些许?”
温之言脚步未停,却微微侧首,回应道:“你我仅一日未见,我岂会不知你重量几何?”
“哦?是吗?”叶槿容故意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那么,丞相为何呼吸急促,心跳如鼓?”
温之言身形微滞,试图反驳道:“不过是担心你的身体,加之雨夜路滑罢了。”
叶槿容闻言,眼中笑意却更浓,“丞相如此紧张本宫的安危,平日里却又不肯明说,还真是口是心非呢。”
温之言耳根稍红,面上却是不露声色,“你我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心你是我的责任所在,何需多言。”
“这有名无实也好生无趣,”叶槿容轻轻叹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随即又化作一丝调笑,“丞相,你说呢?”
温之言脚步微顿,喉头滚动,略显僵硬地答道:“明明前日…而且我只是因你今夜淋了雨,担心你的身子才如此,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那般?”叶槿容故意将语调拉长。
温之言意识到自己言语间的漏洞,不由得轻咳一声,以掩饰那份不自然的尴尬。
叶槿容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满足的笑意,正欲再开口,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咳嗽打断。
她紧蹙眉头,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温之言胸前的衣襟。
温之言见状,神情紧张,加快了步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微光渐显,雨势终歇。
雨夜中的身影,沐浴在晨光之中,显得格外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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