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禾张了张嘴,她原本想今日把和离的话说出来。可到了这当儿,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善禾慢慢闭住嘴,单望着梁邵盈了泪的眼,鬼使神差地,她竟低头吻上去。
除却他们第一次时,善禾主动同他说“生个孩子”,主动攀他的手臂吻他,这是善禾第二次主动。
梁邵眼睫颤了颤,而后阖目,立时勾住善禾脖颈,迫她离自己更近些。
善禾感觉到他慢慢地、一下一下地咬自己的唇,感觉到他抚在自己脖颈的手,逐渐滑落,一只扣住她的腰,一只解开她的素色衫子。
外袍委顿丢于地,只剩下堪堪蔽体的小衣。梁邵一掌托起善禾,将她稳稳抱在怀中,自己也站起身,臂膀将善禾两腿箍在腰间。他托住善禾朝前走,一壁勾头落吻,一壁行至雕花格子窗前。善禾大惊,忙推开他,语色仓皇道:“干什么!外头有人!”她想起上次和梁邵去书房偏偏撞上梁邺的事,何况今日还是在白天。
梁邵微微后仰头,饧眼望善禾,他扬起笑,声音又蛊又轻:“别怕。”说罢,他将善禾搁在窗前的高脚圆几上。
善禾挣扎着要跳下去,却被梁邵紧紧锁住双腕。他嗤地笑开,抬手间支窗木闩咣当坠地,身后窗扇猝然阖紧。梁邵捏了捏善禾颊边肉,指腹覆在她被咬得血红的唇上:“不过掩个窗而已,慌什么?”
善禾这才稍稍舒气。
见善禾这般着慌模样,梁邵笑开。他用手背抹去脸上泪渍,含笑替她除了两只银丝素鞋,扔得远远儿的。
“把鞋扔远点,可不许跑了。”
话落,梁邵与善禾皆是一怔。这句话像有别的含义似的,平白在二人心底扎下根。
梁邵忙掩过那点情绪,歪头去吻善禾。
善禾也不愿想以后的事,强迫自己只顾当下。
一个故意忘却愁滋味,一个权作今生最后一次,二人皆用了十足的心,倒比往昔更添了几分缠绵。少顷,罗衫半解,梁邵一壁衔着善禾唇瓣,一壁替她褪下亵衣。动作间,善禾已轻颤不止,梁邵搂紧她薄软身子,俯首吻下去。
善禾早被他摆弄得说不出个囫囵话来,只没口子地“嗯啊”下去。忽而眼前一黑,善禾紧闭双目,头后仰着抵到窗上。刹那间美乐无边,善禾觉到自己仿佛全身都绷紧如弦,紧接着是漫天的舒爽,自深处袭来,一直传到头发丝儿、传到脚尖。等这阵浪潮过后,她方迷迷愣愣自梁邵怀中睁开眼。
梁邵凝眸盯着她不动,嘴角噙抹意味不明的笑。见善禾睁眼,梁邵复又低头慢吻善禾的唇。
“善善,”唇齿间溢出梁邵的话,“你又弄脏了地毯……”低头,那地毯已有一团深色的潮湿。
善禾明了他的意思,偏过脸正要去看,被梁邵拉回来:“做什么?”
“我看看能不能清理掉……”善禾心想要是让丫鬟们来清理,她该有多窘迫。
梁邵嗤地笑开,揉了揉善禾颊边肉:“二奶奶,专心些罢,哪里就要你操心这些。”话落,他抱起善禾朝床榻走去。
善禾双臂环紧他脖颈,一双腿儿也紧紧依附于梁邵腰间。他腰腹劲瘦,善禾两腿环着勾住,尚且有余。兼之梁邵常年习武,腰腹肌肉块垒分明,坚实如铁。这般紧密相贴,早厮磨得善禾声音发颤。随着步伐上下起伏,善禾更是浑身酥软,呼吸也失了分寸。
等行至床榻边缘,梁邵早已拧紧剑眉,薄唇紧抿,星目灼灼望她,声音暗哑非常:“善善……”
拔步床的帘帐从内扯下,很快床幔激荡。偶有春风吹过,扬起一角,露出里头的云酣雨气豪*。
待得雨歇云收,床幔复归平静。善禾与梁邵一趴一卧,并肩歇着,唯有轻浅的呼吸彼此相和。
**的美乐才刚过去,缠磨人的俗事便如魑魅魍魉,迅速攀到心头。善禾想着离开,梁邵想着无望的前程。不大的一张床,生了两颗不同的心,思虑着不齐整的烦恼。
“在想什么?”梁邵侧过脸看她。
善禾掩住眸中情绪:“没什么。”
“……”
过了片刻,她倏然开口:“阿邵。”
“嗯?”
善禾抿唇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还是金陵薛家的小姐,我阿耶还好好活着,你现在会怎么样呢?”
梁邵愣怔片刻,扬了笑捏住善禾脸颊:“跟现在一样呗。”他故意笑得爽朗,只是眼底有化不开的酸涩。
两颗心都皱起来了。
*
翌日梁邵兄弟各自赴宴,善禾留在漱玉阁勾检这些时日以来的账簿。老太爷丧仪,诸事繁冗,百余项的花费,不知凡几,善禾与账房先生对了一上午的账簿,也才堪堪一半。到正午时分,善禾刚进完午膳,晴月神色谨慎走过来,道是吴天齐派了丫鬟过来求见。
善禾如今有些怕听见吴天齐的音讯。丹霞画坊的音信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善禾,她该走了,她亦知自己该走了。可真正让她付诸行动,她又有些不舍。不舍在梁府的两年时光,不舍老太爷,也有些不舍梁邵。善禾转念又想,正是为了梁府,为了老太爷,为了梁邵,她更该走。
善禾点点头,道:“别在这,去二门西穿廊后头的屋子里,窗上贴岁寒三友窗花的那一间。请她去那儿罢。”言罢,善禾率先往那屋子里去,晴月则答应着领人过来了。
不多时,一穿绿的小丫鬟跟随晴月走进来,双手捧一雕漆木盘。那丫鬟脸上盈满笑意,见了善禾,先是福身作礼,而后才眉眼弯弯笑道:“坊主派我来给贺先生送信儿。”
这一句“贺先生”唤得善禾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在喊她——贺山雪。
善禾亦笑道:“有什么事?上回的工,催得这般紧?”
“没有,没有。”丫鬟忙道,“这是上次贺先生配的绣像,此为付梓第一版。坊主特特留了一份,派我来送给贺先生。”说罢,小丫鬟揭开盖在雕漆盘上的红绸布,最上头是几本佛经,最下面才是新版《长生殿》。
小丫鬟解释道:“坊主说,知道先生家里人多,怕被人查,才拿了几本佛经盖在上头掩人耳目。”她顿了顿,又模仿吴天齐的神情:“坊主还说,真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时间,善禾与晴月皆笑了。
善禾忙起身下地,快步行至小丫鬟身侧,双手捧开佛经搁在几案上,这才郑重地将《长生殿》攥在手中。深蓝缎面裱的封皮,上头几个赵体大字,题曰《新编绣像长生殿》。揭开看时,头一页便是杨妃羽化登蓬莱的图画。善禾心下欢喜,忙继续翻下去,二十四幅绣像一幅不缺,纸是上好的竹纸,墨色亦精良非常。善禾喉头一哽,忍不住想哭,她吸了吸鼻子,忙问:“有人买吗?”
“怎的没有!”小丫鬟嘻嘻笑着,“光昨儿一日就发脱了百来本呢,都夸这画工精细古雅。坊主几位女友处,原是要送她们的,人家见了说这画好,不俗气,竟都付了银子。真真把坊主急死了,怕人说她昧心把买卖做到朋友头上!”
二人闻言更是唇角上弯,善禾见这小丫鬟口齿伶俐,谈吐风趣,不由深深打量她一眼,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模样,温声问:“你叫什么?是坊主身边的丫鬟吗?”
“我叫妙儿,是丫鬟,也是学徒,跟着坊主学画画。”妙儿应着。
善禾连答三声“好”,她从荷包中取出一枚玉坠儿:“我身上没多少好的,这点算见面礼和跑腿钱,你别嫌弃。”
妙儿推拒着不肯收,善禾佯作怒状,妙儿这才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晴月送走妙儿后,善禾抚着书页,怅怅地看上头的画,就这样看到黄昏。
暮色四合,梁邵兄弟皆未回府。善禾坐在拔步床沿,看晴月把她旧日穿的衣服一件一件包好,她忽而起身:“晴月,你传个小幺儿,去张提刑家里,跟二爷说少喝些酒,早些回来。”
晴月答应着去了,正屋里又只剩下善禾一人。箱笼上就搁了两只包袱,一只装她衣裳首饰,一只装日常所用之物体,《长生殿》就搁在最里头。善禾摸了摸那几件素色衣裳,而后将包袱包好,才去拉开妆台上搁花钿的小屉,取出自己存下的体己银子。她将一颗一颗碎银锭丢进荷包,又卷了剩下的银票一齐放进去。近一百八十两的银子,便是善禾下半辈子的第一笔钱。她隐隐兴奋起来,这是她自己的钱,只属于她的钱。虽说舍不得这里,可是,前方的日子光明灿烂。她有多少的不舍,就有多少的期待与希冀。
善禾把那日梁邵给的银两,老太爷托付的地契与银票皆放在妆台桌面,这是梁邵兄弟的钱,她分文未动,如今就要物归原主了。
夜色渐浓,梁邵仍未回来。善禾在心中把话捏合圆了,反复心说了三四遍。彼时连枝灯台已全部点上,善禾坐在妆台前,手里握着装钱的荷包,心口突突直跳。夜色越深,她越紧张。这似乎是她头一次对自己的人生做这般重大的决定。
善禾觉到掌心的汗,拿帕子擦了擦,又解开荷包抽绳,把里头的碎银锭子一颗一颗抖出来。
第一颗银锭,“走。”
第二颗银锭,“不走。”
……
第十六颗银锭,“不走。”
老天不想让她走么?善禾忽而有些动摇了,她愣愣地望着这整整齐齐码在一起的银锭子,又开始想“走,还是不走”的难题。倏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善禾疾步走回床边,枕头旁搁了一只她这些日子常佩的银丝绣菊花荷包。善禾解开荷包,三颗碎银锭子清脆落在掌心。
第十九颗,“走。”
善禾长长呼一口气,心里巨石也落了地,她将这三颗银锭子也一起混进去。
*云酣雨气豪:出自宋代刘攽的《泛舟城南二首·其二》。
emmm想说三件事。
一是,如果我有追读的读者宝宝的话,辛苦看下公告,因为现在字数有些写超过了。
二是,因为前面章节被投诉了,理由之一包括善善缺乏自己的事业线,令人不适。emm因为我这个是感情流嘛,事业线是比较慢热的,并且占比不会很高,如果有宝宝是冲着善善的事业线来的,那可能会让你失望了。我还是以感情为重点,事业只能是辅助。不好意思orz
三是,本章包括前面的章节这两天都在修改,如果有不连贯的情节以及前面章节缺了的情节,真的很抱歉。
以及,希望大家不要嫌弃这一章后半段善善的矛盾。一开始构思善善时,就没有觉得她是那种很大女主的性格。给朋友看这章,很怕她会说善善“恋爱脑”“软弱”“娇妻”。也许有点吧。但我希望善善不是软弱,而是柔软。因为柔软,所以感情丰沛。因为柔软,所以经历了抄家之难,依然能心怀感恩。善善的情感丰沛不止是爱情,还有与梁家人的亲情、恩情,与吴天齐等女性的友情。正如名字中的“善”字,对她好的人,她会努力报答。也许会有点像哈姆雷特的延宕?To be or not to be?走,还是不走?但善禾潜意识的声音是离开梁家,所以她又主动去翻了后面三颗银锭,给自己信心。
希望我的笔力能写出善善的柔软、坚毅/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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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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