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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血洗

狩猎的队伍返回临淄城的路途十分顺利。只是,这些欢笑的人群,对即将到来的杀戮,还不得而知。

齐襄公的座驾由王室卫队护送回宫,各个王亲重臣则在入城伴驾抵达齐王宫后,陆续带着自己的家眷返程回家。襄公在贝丘回程时曾有口谕,从第二日起休沐三日,命朝臣好生修整后再返朝班。

天色渐渐地黑了。路上行人愈发稀少。

“方才送王兄回齐王宫门的时候,我已经向王兄请辞。他明日将在宫中为我们饯行,之后我们就可以离开。”马车上,宣姜夫人对卫昭伯道。

昭伯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宣姜夫人的手心。他知道她的感受,她毕竟是齐国的公主,就算是她已嫁入卫国成了卫国夫人,她与齐国的血脉连结,是永世都无法被斩断的。更何况,她与她的王兄襄公的感情,素来宽厚。

两个人在马车内筹谋回卫事宜的时候,窗外传来了一声马嘶。宣姜夫人派去护送文姜夫人的两名武士回来了。

两名武士的其中一个在窗下回话:“禀夫人,小人等已将文姜夫人平安护送回府。现在是否要护送公孙沐回去?”

此时,公明、沅君和沐在第一辆马车里睡得正香,云姬带着悦兮和辟疆则在第三辆马车上。宣姜夫人看了看天色,随即道:“罢了,还是等用过晚膳,再好生护送公孙回去吧。”

两名武士闻言,便退在一旁,护送马车回府。

就在宣姜夫人放下帘子后,他们的车队又往前行了一段。忽然,道路的前方和后方蓦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马蹄声愈近。

夜色之中,火把如同明灯,一排排带着翎羽的弓箭,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呼啸而来,狠狠落在四辆马车的车顶上,发出“咄咄”之声,惊动了车内的人。

有几只翎箭,甚至破窗而入,卫昭伯眼明手快,将宣姜夫人护在身下,那些翎箭登时刺穿了他宽厚的衣袖。

就在这时,马匹纷纷受惊嘶鸣,毫无任何防备的车夫们很快中箭负伤,四辆马车骤时都停了下来。四名武士护主心切,奋力阻挡那些锋利的箭矢。

卫昭伯拔出马车上的宝剑,跳下了马车,对几名武士喊道:“保护夫人和你们的少主!”自己则挥剑阻挡着箭簇,想要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一辆马车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叫,那是沅君的声音。

卫昭伯大惊,急忙想要近前查看,可是就在这时,有一员小将,杀气腾腾,策马向卫昭伯而来,趁其不备一枪挑落卫昭伯手中的铜剑,并用长枪直指卫昭伯前心,在马下困住了他。

箭雨终于停了下来。卫昭伯终于看清楚了,火把影影重重之中,他们的四辆马车已经被大批手持森森刀剑的兵士包围。他们同行的四名武士也已被团团围住,缴械擒拿。

“大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此公然挟持王族,你们不要命了么!”见到如此情势,心头疑云陡生,卫昭伯看着那小将怒不可遏。

就在此时,几名兵士上前,将本就身负重伤的车夫们数剑刺死,又挑开了四辆马车的帘子。除了宣姜夫人和云姬始终沉着应对外,前后的车上先后传来孩子和婢女们的惊叫声。

看着车下凶神恶煞的士兵,公明最先镇定下来,紧紧地拉住沅君。沐则神色痛苦地趴在他们身后。

就在方才,几支箭簇从窗户飞进来,险些伤了沅君。当是时也,沐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抱住沅君替她挡住箭矢,右屁股上登时中了一箭,伤口还流了血。沅君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刚才才一声惊叫。

此时两“兄弟”看着车下父亲被困的情景,已然十分恐惧,甚至连呼救都忘了。而后面的马车上,悦兮公主更是吓得紧紧抱住云姬,哭出了声音。

宣姜夫人端坐在车上,气势凌然;看着车下的情景,心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厉声斥责道:“大胆狂徒,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乃齐王襄公之妹,卫王惠公之母宣姜夫人!你们竟敢当街拦我马车,杀我车夫,简直是不知死活,丧心病狂!”

可是,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人回应她。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天幕上,蓦然现出一片红光,直冲云霄,在这漆黑如墨的夜幕下,格外触目惊心——

那是,齐王宫的方向。

宣姜夫人惊急下车,看着天幕上的那片红光,乍然失色,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一阵寒风吹过,场中的火把摇曳不息,掀动众人的衣摆;而静寂的夜色之中,一片杀伐之声,隐隐传来。

那小将抬头看看天幕,此时竟放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看来公子已经得手了!”

“什么公子?你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你们难道……想谋反篡位不成!”宣姜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一语识破来人的动机。

“临淄城中有重兵把守,齐王宫也是禁卫重重,这城中忠心护君的士大夫也大有人在。你们想要谋反,可没那么容易!我不管你口中的公子是谁,都不过是一群宵小之辈;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面对森森武卫,卫昭伯不甘示弱,厉言相激。

闻言,那小将不怒反笑:“好个宣姜夫人和公子昭伯!临危不乱,还有此等智慧,果然非常人风度!难怪公子临行前多番嘱咐,应对二位时还需多加小心。”

可是那小将随即又道:“既然二位是聪明人,小将奉劝二位,还是莫再抵抗,这就随小将走吧。小将可以告诉二位,这临淄城中的驻军,主要将领早就已被我家公子或分化瓦解,或伺机诛杀。如今攻入齐王宫的,可是我家公子一年前就已秘密谋划的驻外军队。至于这城中的主要王族和忠君护主之辈,此刻恐怕,处境比你们好不了多少。比如,二位刚刚命人护送回府的文姜夫人……”

那小将的话,让马下的卫昭伯面色大变,也如同一记刀子,狠狠地剜在了宣姜夫人的心上。她呼吸急促:“你们把我姐姐怎么样了?!你们若是胆敢伤害我姐姐分毫,王兄定会灭你们九族!”

那小将不仅不怕,反而笑道:“齐王宫的禁军如今已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宣姜夫人,难道你还以为,你那昏聩无能的哥哥,仍有生机么!哈哈哈哈哈!”

“王兄……”面色骤时化作苍白,宣姜夫人看着远方的红云所起之处,红了双眼,热泪盈眶。

难道……方才在宫门最后的辞行,竟会是她与她的哥哥此生最的诀别!

难道……这就是哥哥最后的结局?可恨此时,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苍天你何其残忍……叫他们这些世间的凡夫,血肉的常人,如何去应对这突变的人事流离。

世间流年,最难算破的……莫过于旦夕的祸福,和变化的风云。

宣姜夫人紧紧扶住马车的车辕,指甲恨不能掐入木辕里。

那小将似并不想拖延太久,此时全然不顾场中人的悲切,冷漠地高声道:“宣姜夫人,公子昭伯,我们这就回府吧。”

宣姜夫人咬牙恨道:“若是我们不去呢。”

那小将一声冷笑:“夫人说笑了。你以为我家公子,会放任夫人你回到卫国,然后劝说你的儿子惠公发兵攻齐么!同样的,文姜夫人是鲁庄公之母,我家公子自然也要将她控制起来,封锁消息,绝不可失了先机!”

宣姜夫人闻言,怒目看向那小将。

“夫人,请吧。”那小将做出请的姿势。

见到宣姜夫人并没有要上马车的意思,他面上最后的一丝恭敬也化作冷酷。他摆摆手,随即就有一名兵士,一把将公明从车内揪了出来,铜剑紧紧地抵上了公明脖子上的命脉。

“哥哥!”沅君见状,泪水因为急切夺眶而出。她伸手想要去抓住公明,却被那兵士一下子推进车里,摔倒在沐身旁。

宣姜夫人的心顿时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卫昭伯情急之下忙高声制止:“慢!”

昭伯看向宣姜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他们也只能低头。“我们这就跟你们走——”

“你们若胆敢伤我孩儿一根毛发,他日回到卫国,我定不会放过你们!”宣姜夫人齿关几乎都要咬碎,终含泪默默转身,上了马车。

卫昭伯本想去第一辆马车查看孩子们怎么样了,却被兵士推搡着上了宣姜夫人的马车,有意将他们与孩子分开。

那名小将策马走近第二辆马车,高声提醒:“从今夜起,小将会监管两位的行动自由,二位更不要妄想给卫国传讯!否则的话,一旦踏出松月台半步,公子和夫人一家人的安全,小将可就不敢保证了!来人!”

闻令,八名兵士,两两上了马车驾车。

四辆马车飞速地颠簸起来,快速地驶向松月台。

第一辆马车上,沐痛苦地趴在座位上,满头冷汗,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沅君实在是吓坏了,她紧紧地抓住沐的一只手,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为什么要这么笨,这么傻?挨那一箭的,本该是我!”

公明方才被利剑抵着脖子,吓得也不轻。此时回过神来,也围了上来,十分担忧沐的情形。

沐咬紧牙关,此时望着沅君和公明,竟然还虚弱地笑出了声。“哈哈……沅君,这次我要是死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母亲,将来把我埋在向阳的山坡上,因为……我怕黑……”

闻言,沅君的眼泪登时就掉了下来:“呸呸呸!你不会死的!你要撑住,沐,我们马上回到家就有大夫了,松月台有大夫……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以后,再也不嫌你烦了,再也不说你欺负我了……”

车子剧烈地颠簸了几下,沐骤时疼得叫出了声,可又强忍住笑了出来:“真的么……沅君……你可得说话算话……”

沅君拼命地点头。“我说话算话!”

公明此时也是鼻尖酸涩,一半感动,一半敬佩:“沐,你是个男子汉!”

马车就这样一路疯狂地颠簸着,最后终于到了松月台。

驾车的兵士们粗着嗓子呼喝着,让车上的人下车。

一时,一家人都聚在了一起。此时一家人身边,只剩下包括云姬在内的三个婢女,和四个被五花大绑的武士。

那小将一挥手:“动手!要快!”

“诺!”众武卫们应诺,随即纷纷拔出铜剑,举起长戟。有人一脚踢开松月台的大门。刚听见动静迎上来的两名小厮,登时就被刺死在当场。

“啊——”悦兮见到这血腥的杀人场面,顿时一声尖叫,哭出声了,被云姬紧紧地抱住。

沅君和公明扶着受伤的沐,紧张的全身直发抖。她眼看着那些兵士,如同发了疯的野兽一般,拿着武器,见人就杀,见人就砍。园中的婢女和下人们竞相逃窜,哭喊声,哀嚎声,求救声不绝于耳。杀戮之间,鲜血淋漓,溅的园中的地面上到处都是。

有一名婢女趁隙逃向了大门,见到宣姜夫人一家正在门外,骤时扑上前来:“夫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追来的兵士一剑刺死在众人眼前,尸体就倒在距离沅君不过半丈的地方。

云姬身后的两名婢女此时吓得低声抽泣了起来。悦兮公主哭的最悲切。宣姜夫人下车时就将辟疆从云姬那里接过紧紧抱在怀里,再不敢松开。公明、沅君和沐,则是吓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却都不敢哭出声音。

这场杀戮并没有持续太久。此次因是客居,松月台里的下人比起几年前他们在此居住的时候,少了很多。

身后的士兵们推搡着一家人,让他们走上台阶。

沅君的脚踩在了方才那婢女的血上。她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脚下液体的粘稠和血腥之气,惊得她几乎要跳了起来。沐咬牙忍着疼,死死地拉住沅君,唯恐她随时会摔倒。

兵士们押着他们从前院的园子,来到后院的居所。

这一路之上,脚下的鲜血和死人让孩子们个个都胆战心惊,眼泪不停地流出来。就连悦兮最后,也都变成了无声地哭泣。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后园的居所,终于到了。

那小将将他们押送至后院大厅,随即道:“从今夜起,还请夫人一家人好生呆在松月台,不要轻举妄动。小将的人会死死地守住松月台,你们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只要你们听话配合,待到我家公子大事皆定,届时自然会放了你们。”

“你家公子,究竟是谁?”宣姜夫人沉声问道。

那小将看着宣姜夫人,笑道:“夫人如此聪明,小将就算不说,也能猜得到。时间不早了,各位好生休息,小将告辞。”

“大夫!我们需要大夫!”就在这时,公明高声喊了起来。

那小将看了看受伤的沐,此时才佯装作很紧张的样子:“哎呀呀!都是小将手下人办事不力!伤了夫人的孩子,小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告罪!告罪!小将这就去请位大夫过来为公子查看伤势!”

那小将误将沐当作宣姜夫人的孩子,众人听了,都没有说话。沅君怒目盯着那小将,松月台明明本来就有一位大夫,只是来的路上他们看得分明,大夫已经被斩杀。

“松月台如今被你们搞得一塌糊涂,我命令你们,在天亮之前打扫干净!否则的话,吓到了我的孩子,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宣姜夫人冷声喝出这一句,仍不忘维持着自己的尊严。

那小将面上冷笑一声:“这是自然。”

“都给我听好了,把那四名武士关押好了,不得走漏任何一个。若有人逃跑,就地斩杀!”小将厉声安排,命武卫们退出去,自己随即也离开了后苑。

屋外传来那小将的呼喝声,有些人留在了园里,脚步声和收拾尸体的声音渐渐传来。

那些人退出去后,卫昭伯匆忙上前查看沐的伤势:“还好伤口并不深。云姬,你把沐和孩子们都带到沅君的房间去,那里比较隐秘。”

他又对那两名婢女道:“你们一个好生照顾好悦兮公主和辟疆公子,另一个负责烧热水给公孙沐清理伤口用。其他的,容后再说。”

云姬点点头,立刻就背起沐往沅君的房间去了。公明、悦兮和沅君匆忙跟上。两名婢女本来惊魂未定,此时听到指派,忙振作起来。一个抱过辟疆公子,另一个也去厨房忙碌起来。

随即,卫昭伯扶着自己的妻子坐下。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大夫过了很久才来。

沐的伤口,还好不算太深,没有伤及骨头。

大夫拔箭的时候,沐坚持要沅君在一旁陪着,疼得哇哇直叫,看得沅君又害怕,又心疼。

大夫要脱了沐的裳裤,却被沐死活拦住。

大夫无奈地摇头:“公子,不脱了你的裤子,老身要如何给你清洗伤口和上药啊。”

沐哭闹起来,他要公明、悦兮和云姬都退出去,只留下沅君在,还要求沅君亲自给他上药。

沅君闻言大惊失色:“啊?”

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她此时是假扮做男孩,可想到要给沐的屁股上药,她不由心生胆怯。

可是沐闹得很厉害,众人不同意,他就闹个不停,甚至把床榻旁的热水盆都掀翻了,热水泼了大夫满怀,气得大夫直吹胡子瞪眼:

“这哪里是中了箭的样子!闹得这么厉害,我看他,不治都没有问题!”

说毕,老大夫就去收拾医药箱,气得要走,众人连忙来劝。

万般无奈之下,云姬只好对沅君打手势道:“既然如此,你就留下给大夫帮忙,给沐上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为你受的伤。”

沅君面露犹豫,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众人都退出去后,沅君便帮着大夫把沐的裳裤脱了下来。

过了这么些时间,伤口处衣服和血迹粘在一起,脱下来时,沐疼得简直要昏过去了。

见到沅君留了下来,他倒是安静了许多,再没有闹腾。

看着沐露出来的屁股,沅君面上一阵发烧。可是当看到沐屁股上的那个陷在肉里足有两寸深的血窟窿的时候,她心底的歉意终究战胜了一切。也顾不得许多,拿着羽毛,帮着大夫给沐上药。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大夫交代好药物和每日的主意事项,就离开了。沐强撑了太久,终于趴着睡着。沅君守在床榻旁,也是昏昏沉沉,终被云姬抱上了床榻。

婢女带着辟疆在隔壁房间。公明和悦兮也都十分困顿,云姬将这兄妹二人安排在外间自己昔日守夜的床上睡了。

看着孩子们如此惊惶凄楚的模样,宣姜夫人和卫昭伯心头的滋味,可谓是苦涩升腾。

云姬跟着两位主子来到外间客厅。

无疑,今夜对于他们而言,是个不眠之夜。

夫妻二人静静地跪坐在席上,云姬陪在一旁。铜灯悄无声息地燃着,窗外,天幕的红光,并没有消退。

后来,他们甚至可以听到有大部队人马行军的声音。他们不知道究竟是叛军在夜里的行军还是什么,可是他们知道,如果天亮了,没有人来松月台搭救他们脱离软禁,那么就必然是襄公他已……身死位倾。

烛火无声地燃着,一点点地灼烧着宣姜夫人的愁苦,一点点地消耗、吞噬着她的心志……

松月台今夜所发生的,不过是细雨微风;她闭着眼睛,都可以想象得出齐王宫此时的惨烈;即使是捂着耳朵,她甚至都可以听见王宫里数不清的宫女太监死前凄惨的哀嚎……

身在王族,她已然见过太多杀戮。

一夜之间,多少人事,从此尽覆。

漫漫长夜,如何得过……

血与火之中,齐王宫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洗礼;只是这次的洗礼,令她有切肤蚀骨之痛……

如果他的王兄没了,齐王宫中的那些嫔妃媵嫱,上至夫人,下至公子公主的命运,从此后必将步步如临深渊断崖,刻刻可堕修罗地狱……

而这些人,就在昨日,可能还在贝丘行宫与她把手言欢,言笑晏晏;如今转瞬之间,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已濒临毁灭的边缘……

临淄城外,西山。

十几骑烈马影影幢幢矗立在寒风中。为首的男子,身着青色深衣,在马上看着远处城中起火的齐王宫,神色凝重。他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又掩埋着化不开的悲苦。

他不是别人,他正是齐襄公同父异母的弟弟,公子小白。

就在刚刚,他派去打探消息的武士赶回来了。

公子无知的兵马已经得了手,成功地杀入了齐王宫,突破禁卫军的重重防卫。无知他不仅亲手杀死了襄公,还派出武卫,隐秘地控制了整个临淄城各处的重要政治力量。

不仅如此,就在刚刚,他们还得知,公子小白的妻妾,以及公子纠的妻妾家眷,在行猎结束回城之后,就被无知派人尽数暗中杀害。而现在,无知正在四处搜寻公子小白和公子纠的下落……

此时此刻,在寒风中,马上的男子,双拳紧握缰绳,胸腔中是滔天的怒火和愤恨。

不知过了多久,公子小白身后的唯一一位文士终上前,语出悲痛:“公子,情势紧急,我们……不能再在此停留了!”

说话的人是齐国公子小白的授业恩师,当朝少傅,鲍叔牙。①

情势紧急,见到公子小白仍不为所动,少傅鲍叔牙继续近前直谏:“公子,您还需尽力振作起来!想那公子无知,罪衍滔天,生性狠毒。他不仅胆敢联合大夫管至父和大夫连称秘密招兵买马,趁着齐襄公出城狩猎临淄城中兵防空虚之机,起事谋反;还在宫中杀人放火,大肆杀戮王室宗亲。日前在贝丘行猎之时,若不是您的至交正卿高傒,冒着极大风险给您送来密信,我们可能此时都已经遭了公子无知的毒手了。为今之计,公子还需尽快离开齐国,寻求他国的庇护,意图他日东山再起!”

“公子,需知大丈夫行走于天地间,要将目光放的长远些。千万不可因为一时的挫败,丢弃不该丢弃的抱负!只要心志留存,我们就还有希望!只要还有性命,公子就还有将来!公子切不可因为亲人的离世就从此心灰意冷,而应该是振作起来,以图他日归齐,登上高位,为亲人复仇!”

鲍叔牙情忠意切,竭力想要自己主子尽快平复心情,重新振作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有武士一声低喝,打破了山头上的宁静。

“什么人!”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旁边的灌木丛里忽然跳出一个瘦小的黑影。那名武士上前去查看,待到看清楚那人后大惊失色:“公孙武孟!怎么是您?”

小白大惊,匆忙下马,走近那瘦小的身影。

确实是经过长途跋涉,已经疲惫不堪的武孟此时见到父亲,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可是随即,他的眼睛骨碌一转,神色顿时从欣喜变化作悲苦:“父亲!孩儿可算是找到您了!”

他一头扑进父亲公子小白的怀中,脸上哭的不胜凄楚悲切,哽咽地道:“父亲……孩儿和母亲回程途中,遭遇一群蒙面武士的追杀。慌乱之中,我和母亲弟弟失散,孩儿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不敢回去,唯恐再遇到那些杀手……便只好在城外四处寻找父亲的下落。苍天庇佑,终于让孩儿找到您了……”

见到自己的儿子衣衫褴褛,手掌额头都是被擦伤的血迹,头上衣袖上尽是枯草泥土,形容狼狈不堪,公子小白不由眼眶一热,心头痛惜不已。

竟想不到,自己沦落至斯,犹如丧家之犬,还能有一个儿子,得以幸免遇难……

“父亲,您以后,再也不要丢下孩儿不管了……”武孟见到自己已成功地触动父亲真情,便在小白的怀中,继续十分悲痛地哭了起来。

“好孩儿……父亲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们不管了……”公子小白将武孟脸上的眼泪擦干。

“公子,如今上苍让你们父子团聚,这就说明,天不亡我!”鲍叔牙情绪激动,一时宽慰道。

天……不亡我。

公子小白此时,也确实好受了一些,心底暗暗再次重燃起一线生机。

“男儿有泪不轻弹!武孟,你听着,如今你的母亲和弟弟已经死了,父亲要就此逃亡。你若要跟着我,今后就得亡命天涯,吃许多苦,受许多罪。你自幼锦衣华服,娇宠惯了,可能忍受得了?”看着自己的儿子,公子小白心中酸涩。

听闻母亲和弟弟已死,武孟心底虽早有预料,可面上却故作惊震和悲痛。神色现出坚毅,他咬牙道:“孩儿不怕。从此以后,父亲去哪里,孩儿就跟着父亲去哪里!”

“好!从此以后,父亲去哪里,你就跟着父亲去哪里!”小白心中大恸。

随即,公子小白亲手拉着武孟,扶着他让他上了自己的马,自己也上马,二人同乘一骑。

“大家听着,我们这就离开齐国!终有一日,我们会再回来!”一声令下,公子小白一马当先,冲下了山坡。

后半夜,齐王宫的火,终于被宫人扑灭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昔日后宫华丽的宫殿,如今被反叛的兵士大肆血洗,搅闹得不成样子。

叛变成功后,洪水一样的兵士涌入内宫,大开杀戒,并开始四处搜罗宫殿中的贵重物品和金银首饰,许多宫殿被洗劫一空。除却杀戮,一些将领甚至公然奸//淫后宫的妃嫔和宫女。

公子无知更是残暴。

自从那管鞋人费口中逼问出了襄公的所在后,公子无知便带兵直奔北川宫。他亲手杀了襄公之后,便告知他的叛军将领,天亮之前,齐王宫里的财富,任凭众人拿去,天亮之后,齐王宫必须要恢复秩序。如此一来,叛军便如同发疯了一般四处掳掠,与强盗无异。

公子无知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率先来到了后宫,先后奸//淫了几个襄公生前最宠幸的妃子和夫人。一些女人不堪凌//辱,纷纷欲悬梁自尽,却都被阻拦,自尽未遂。

公子无知得知后,不仅毫无同情之心,反而命人将那些女人扒光衣服,丢入乱军之中,任兵士蹂//躏,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黎明时分,天色渐渐亮了。各处的叛军也开始收敛行藏,整军肃容,在齐王宫内重新布防。

公子无知一夜放纵,喝得酩酊大醉。亲信们找来几名太监,用襄公昔日的御辇载着无知在宫中闲逛。他自称寡人,也命所有人都改口称他为齐王。抱着酒壶,他坐在撵上,恍惚看到前面不远处,有座规模不大的宫殿,虽不算华丽,檐壁却勾勒着朱漆,隐隐透着贵气。

“这是谁的所在?”无知喝的昏昏然,心情十分舒畅,这时随口问道。

身边的一个亲信笑道:“禀陛下,这里是青云阁,是云初公主的居所。”

“云初公主?”无知脑海里隐约闪现出个秀丽的身影来。他吃吃一笑:“走,带寡人进去看看。”

“诺。”

宫人们带着无知来到青云阁的门口,又给他换了小轿。

经过这一夜的内乱,青云阁里,悄无声息,不见人影,一派孤清景象。

太监们刚抬着无知进了青云阁,就看见四个太监宫女神色仓皇,背着行囊,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正要往外逃窜。

无知身边的一名亲信上前一声呵斥:“大胆!见了新任齐王,还不跪下!”

那几个宫人本就胆战心惊的要逃命,此时听见有人突然一声大喝,吓得是心胆俱裂,一下气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无知看着地上那几个磕头如捣蒜的宫人,心中一阵烦乱,这时问道:“都给寡人抬起头来!告诉寡人,你们的主子此时人在哪里?”

地上的四个人闻言,都忙抬起了头。眼见着小轿上坐着的人,面色阴骘,眼神冷酷,正是谋反的公子无知,更是吓的浑身哆嗦。

其中一个胆大些的结结巴巴地回道:“回……回陛下……公主此时,人在内室。”

无知摆摆手,让太监们把自己放下,随后对自己的亲信道:“让寡人自己走走,你们留在这里等我。”

几个亲信应了,无知便自己摇摇晃晃地往阁内去了。

无知刚走,那几个亲信便互相使了个眼色。

地上跪着的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此时哪里敢起来。那几个亲信便上前去,强抓起地上跪着的两名宫女,淫//笑着往一旁空着的屋子去了。

可怜那两个宫女奋力挣扎,高呼反抗,却只是徒劳。只被拖进屋内,遭数人凌//辱。

无知摇摇晃晃来到阁内,穿过花厅,又寻了几处屋子,都不见云初公主的身影。

正在心头烦闷之际,却听见屋内屏风后,有个低低的轻柔声音传来:“你们要走,就拿了东西快走……不要被叛军撞上才好……走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无知循着声音,轻轻走近那屏风。

隔着一层轻纱,他恍惚瞧见,不远处的铜镜妆卤台边,坐着一个纤瘦的人影。那人伏在妆卤台上,形容凄凉而慵懒。那轻柔的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无知心里一时痒痒,便轻声问道:“你为何不走?”

那妆卤台上的人闻声,蓦然直起了身子,语出凄凉:

“父王已经薨了,我还能去哪里?我既身为公主,就注定了,生要在这里,死……也要在这里……”②

如斯情景,这寥寥数语,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无知听了,骤时心尖尖儿上生出几分疼惜之意,行动也柔了几分,转过那屏风,切切地道:“寡人不会让你死的……”

“寡人?父王……是你么!”云初闻言一时恍惚,喜出望外,可在见到屏风旁的中年男子后,大惊失色。

“是你?!是你杀了我父亲!是你杀了我父亲,对不对?”云初看清来人,发现他竟是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叔叔公子无知,骤时心头恨意翻涌,就连眼神中都多出几分怨毒。

眼前的云初公主,容貌可谓天人,此际无知醉中看她,更是只觉形容曼妙,身姿绰约。

只是,再对上云初那怨毒的眼神,无知猛地打了个寒噤。

“我要杀了你,为我父王报仇——”云初拿起台子上木匣里的玉簪,便向无知刺去!

无知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酒意醒了一半,一把拦住云初刺向自己胸前的手腕,同时反手推过她背对自己,死死地将她揽在自己怀里。

云初奋力挣扎,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发现身后的男子力气大的惊人,自己根本挣脱不得。

此际温香软玉抱满怀,无知心底无比的受用,又凑近云初的耳后闻了闻,一股幽香让他只觉心头一窒。

他的气息渐渐加重:“寡人不会让你死的!寡人会好好疼你、护你,寡人不会让你死的……”

他推着她向不远处的木塌而去,将她手中的玉簪夺过,随手就仍在了地上。那玉簪落地,应声化为两段。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云初公主意识到危险在逼近,她背过手去,用手指拼命地去抓无知的脸。她的指甲划在了无知的脖子上,让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知发起狠来,用力将云初推倒在床上,随后给了她重重地一个巴掌。

脸上火辣辣地疼,云初的头撞在床榻上,眼前一阵发昏。她捂着脸,低声地抽泣起来。

无知这时轻声道:“好云初,寡人会疼你的……寡人绝不会让你死的……”说毕,他就伸手放下云帐,随即粗暴地撕开了云初的衣服,胡乱地丢在床下。

“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会遭天谴的!你不能这么做!”

“寡人就是天,谁敢谴寡人!好云初,别怕,寡人会疼你的……好云初……”

云初公主凄厉的哭喊声在青云阁里响起。

中庭里,跪在地上的太监们听了,更是吓的面色苍白,抖如筛糠。

无知的亲信们发泄完了□□,此时回到中庭,听到阁中传来的哭喊声,心知肚明,彼此也只是相视笑了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无知终于从阁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是满足的笑意。

他挥手对自己的几名心腹道:“立即派人守在这里,没有寡人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找人好生伺候云初公主,吃穿用度,要最好的。她若是有一丝闪失,寡人唯你们试问!”

那几名心腹闻言,忙应了,立刻分成两拨,一拨带着跪在地上的两名太监进去查看云初的情况,唯恐她想不开自寻短见;令一拨则去调派人手,安排一应事宜。

无知则上了软轿,由太监抬着,施施然去了。

天亮了。

云初公主无声地躺在床榻上,目光呆滞,发丝凌乱。

泪痕已冷。

她想要起身,却浑身酸痛。不经意之间,她瞧见了地上那被摔作两段的玉簪。

“朔……”

她昏昏沉沉地下了地,跪倒在那里,捡起那两段玉簪,痛哭出声,直哭的天昏地暗,哭的溃不成形,最后哭到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再也没了一丝力气……

注:

①少傅:古时九卿之一。按《汉书百官公卿表》中经学家之说,九卿在西周时期就已有,分别是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少师、少傅、少保。

②薨:古时指代诸侯王去世的敬辞。《礼记﹒曲记》曾书,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薨,大夫死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

每朝每代权力的更迭,都是伴随着血和火的,

很遗憾小纾上一章才给小王叔朔发完糖,这一章就把这一对给拆了...情节需要,囧里个囧~

下章会继续发糖,自然是我们的沐沐和沅沅这对CP~哈哈哈哈~

读者大大们,记得给力的收藏,给力的回复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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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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