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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夺宫

卫昭伯一家人拜访文姜夫人回来后,已是晚上。

“都给我跪着!不跪够两个时辰,不许起来!”对两个“不肖子”的恶行和胡作非为,卫昭伯实在是怒不可遏,痛心疾首。一回到松月台,他立刻就让两个“儿子”跪在后院当庭,以示惩戒。

宣姜夫人并无异议;夫妻二人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步调倒是出奇的一致:宠爱但不纵容。

“刚来到临淄,你们就敢这般胡来,是该好好地清醒清醒!”宣姜夫人如是说。

夫妻二人责骂完了,便径直回房歇息去了。见到主人盛怒,云姬知道此时并非求情的时机,便跟着进去服侍他们盥洗更衣了。

下人们不敢留在天井里,片刻后,当庭便只剩下沅君和公明两人。

两个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对方:公明有一只眼睛被武孟打得青紫,活脱脱一直乌眼鸡;沅君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一记撞得太凶狠,额头由原先的红肿变成青紫,摸起来疼得她直咧嘴。两人先是看着彼此沉默,一直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两兄弟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笑得不亦乐乎。

待到两个人笑够了,天井里安静下来,沅君想想打架的事,捣捣公明,一时忿忿:“你怎么不早点说!原来你和那武孟早在多年前在齐王宫就结下过梁子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一个劲地冲你使眼色,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我早就和你们说过,齐王宫的那些表兄弟,一个比一个坏心眼儿!你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呢,你简直是笨到家了!唉,你说我怎么有你这么个没脑子的弟弟啊!”公明也是忿忿地怨叹。

“你还说我?要不是你那么冲动,上去就打了那武孟一拳,我们至于到现在这样么?”沅君不服,反唇相讥。

“好你个卫沅君,要不是见到他们欺负你,我会去打他?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亏我拿你当弟弟!”卫公明简直要气坏了。

“好好好……都是因为我还不行么!所以,原来他们就是小时候常欺负你的那帮表哥啊?”

“远不止他们两个呢!母亲说了,明日我们要入宫去见王舅。王舅家的那些个表哥,德行和武孟差不多!”

“要是明日他们再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们,替你出气——”沅君一心想维护哥哥。

“唉——还是算了。今天我们在文姜姨母家打架,就已经让父亲母亲很震怒、很没面子了。要是明天我们再到齐王宫里去打架,父亲大人还不扒了我们的皮啊!明天,我们还是看情况,能忍则忍……”到底十岁的公明还是年长些,比弟弟能忍。

“啊?那怎么能行!这些家伙太坏了,我怕我忍不了……”沅君想想今天在文姜夫人家的这一出就来气。

“忍不了,也得忍……”冰冷的地板上,公明开始一本正经地对弟弟进行说教。

……

“公明哥,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话这么多……真罗嗦。”

“你说什么?!”公明气不打一处来,在沅君脑袋上就是一记。

“不要打头了啦!都被你打笨了……”

……

好不容易跪了两个时辰,沅君两条腿都酸痛到麻木了。待到云姬扶着她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她有多么热爱自己的那张大床。

倒在床榻上,沅君想想白天打架的事情,一阵气愤又一阵好笑。第一次跟着公明哥哥打架,不无过瘾,越想越觉得有趣。对云姨在一旁打着手势的数落,她反倒是不时跑神,只看的一句半句的。

拿来消肿化瘀的药膏,云姬用雉鸡翎毛在沅君额头涂上药膏,轻轻地吹着。末了,仍不忘忧心忡忡地数落沅君:

“你明明答应了我不会惹事的,结果才第一天到临淄,你就闯出这样的祸来,你说,明天就要入齐王宫了,你怎么叫我放心?”

“好云姨,你就别担心了,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沅君回过神,见到云姨担忧的脸,忙安慰她道:“你放心,我和公明哥哥已经商量好了,明天进齐王宫,一定不会再惹祸!就是有人欺负我们,我们也一定会忍忍忍!”

沅君转而又问道:“今天的那位小姨卫姬是什么人?她和我们卫国宗亲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云姬看沅君的神色严肃,前番不惹祸的保证并不像是说谎。又见到沅君主动问起,想到让她多知晓些人事,对她防备自身的安危也有好处,便耐心给她讲道:

“那位卫姬,的确是从卫国宗亲里出去的女儿。论辈份,她本是你父亲的一房远支表亲。当年,她被你的爷爷卫宣公嫁给了齐襄公同父异母的弟弟公子小白为妾。虽然位份不高,但她为公子小白生下了子嗣,很受公子小白的喜爱。所以,你母亲要你们尊称她一声小姨,也是为表示尊敬。自然,论起亲疏来,文姜夫人才是你们正经八百的姨母。”

沅君一面在心里默默记下,一面好奇地念着那个略奇怪的名字:“我王舅襄公同父异母的弟弟公子小白?那这么说来,公子小白岂不也是母亲的弟弟,岂不也是我的舅舅,那武孟和沐,岂不是我的亲表兄?!”

云姬点了点头。

沅君不由撇了撇嘴,这群万恶的表兄啊……

“明日大宴,不只是公子小白,还有公子纠,你母亲和文姜夫人,只要是齐国的重要宗亲,都会出席。所以无论如何,明日到了齐王宫,你都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少说话,多留心观察,莫乱跑,遇到不认识的人问话,哪怕装傻充愣,也不能乱说话,要当心祸从口出。需知,万一被人发现了你的秘密,你便会立刻给你的父母带来危险。”

云姬的表情十分严肃,令沅君骤时又紧张了起来,她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说了这许多话,时间已经是很晚,想到第二日沅君又要早起,云姬心中不忍,忙帮她盖好被褥,嘱咐她好好休息。随即便熄了灯,自己也去睡了。

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宣姜夫人便准备好一切,带着孩子们离了松月台;又不忘去接了姐姐文姜夫人同行,姊妹相互照应,一起前往齐王宫。

襄公下朝后,处理完政务,便来到后宫,与妹妹们相见。众人一起游园、闲话家常,倒也惬意。

说起来,沅君这是第一次拜访齐王宫。走在齐王宫偌大的花园里,沅君感到十分陌生。花园中假山林立,毓秀雕琢,华美异常;四处青石小径各通往不同的宫殿楼阁,犹如迷宫。虽然此时是冬季,园中的茶花,腊梅,长寿花却也开的各具姿态。

及至午间,襄公命人在宫中设下丰盛宴会,款待两位妹妹和弟兄;毕竟宗亲们能像今日聚得这样齐的机会并不多。这日宴会,襄公的王亲、贵戚、和重臣几乎都在列,这其中就包括襄公的两位弟弟,公子纠一家和公子小白一家,还有襄公的堂弟,公子无知一家。

席间,自然是长辈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一众小辈们陪在主席之后,对于沅君的那些表哥们来说,不免百无聊赖。

公明和沅君早已商量好,两人务求低调,除了公明给沅君悄悄讲解一些出席宴会人物的身份的时候外,二人就埋头只顾吃吃吃。沅君则偶尔趁着间隙,观察襄公的那两位弟弟,公子纠和公子小白。

事实证明了,公子纠并没有沅君设想的那样雄赳赳气昂昂,反而是一派斯文儒雅的模样;公子小白也没有沅君设想的那样白,却是一位风格俊朗谈吐精武的中年男子。

沅君转过目光,不经意就发现旁边的席案,那个坐在武孟身边的少年沐,眼睛眯成一条线,又在看着自己傻笑。

沅君只觉大窘,心想此人真是无礼之极。心中气不过,便瞪大双眼,狠狠地瞪了回去。

沐见着她的反应,先是一愣,随即干脆伸出一只手托起腮帮子靠在案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笑得更加肆意。

沅君气坏了,连象牙箸也不用了,拿起铜盘里的一根鸡腿,便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瞪着沐咬牙切齿地嚼着嘴里的食物。

沐见了,吓得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忙捂上自己昨日被咬的手,森森然痛犹在手背,再也不敢望过来了。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一个方向,忽然响起了喧哗声,与宴会的歌舞声交织在一起。

那阵吵闹声在大厅的另一侧,离沅君有些距离,她的角度只可以看个大概。她刚望过去,就看见一个公子打扮、衣着华丽的男人,神态倨傲,无礼地打翻了厅中一位大夫敬上来的酒杯。

那公子对面的大夫雍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颜面被扫,十分气愤。旁边有人上来劝解,大夫雍禀最终还是强忍下怒火,回到席上去了。

远在王席上的齐襄公也见到了这一幕,脸上略有不悦。

“这人是谁,居然如此无礼?”沅君不由小声发问。

岂料一旁的少年沐突然张口回答她,把她吓了一跳:“他就是公子无知,是王叔襄公的堂弟。方才敬酒的,是当朝大夫雍禀。”

就在这时,那公子无知起身,竟然连声禀报都无,只是远远地对襄公无状地揖了一礼,就大摇大摆的离了席,走出了大殿,离开了。

襄公面上隐有震怒,正待摔杯发作,却被旁席的文姜夫人低声出言劝住了。

沅君心里顿时一阵轮转,看来这个公子无亏,很是张狂,与他的表兄襄公,早有不睦。

索性那位令人不快的人走后,大家反而可以开怀畅饮,众臣极尽愉悦君王之能事,加上又有文姜夫人陪伴,襄公的心情又慢慢好了起来。

宴会进行了大半,众人都兴致不减。席间,襄公唯一的女儿云初公主,因身子不适,提前告请离席。

沅君倒并没留意到公明的目光一直锁定在离去的云初公主身上,只没过了一会儿,公明就偷偷扯扯沅君衣袖,带着她以出恭为由,溜出了宴会的大殿。

“快!”公明一出了殿门,就拉着沅君,匆忙地向方才云初公主离去的方向跑去。

“公明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你不是要去出恭?”沅君一边跑一边问。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公明故意卖起了官司。

两个人冲进偌大的花园,公明努力辨认着道路。终于,他瞅准了一个方向,拉着沅君赶了上去。

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前面远远地就看见几个宫娥簇拥着云初公主走过去了,很快就要转出园子。

公明眼尖嘴快,顿时就大喊:“云初姐姐!”

云初公主听到呼声,停下了脚步。远远见到是公明,脸上却露出笑意。

两人追了上去,公明笑呵呵地走到近前:“云初姐姐,好久没见你,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

那云初公主本就是个正当妙龄的美人,此时听了公明哥的话,更是笑靥如花,伸手就掐了掐公明的小脸:“我还说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鬼头!快让我看看,几年没见,你长高了,嘴巴也学的甜了!”

“云初姐姐,这是我的三弟,沅君。”公明不忘介绍自己的弟弟,又对沅君道:“沅君,这位就是王舅的女儿云初公主,我们的表姐。”

沅君忙给云初公主行了个礼。云初公主拉过沅君细看了看,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嗯。公明,你的三弟可是比你要乖多了。”

公明吐了吐舌头挠了挠头。“云初姐姐,宫里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所以我才特地追来园子里找你。给你,这是小王叔托我转交给你的礼物。”

公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云初,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

一片红晕顿时飞上云初公主的双颊。她羞涩地接过那小木匣,打开看了一眼,又匆匆地合上,又柔声对公明道:“你回去告诉你的小王叔,就说,他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说毕,脸上带着绯色云霞,她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在一旁的沅君看得简直都要惊呆了。这是个什么……什么情况?

公明见云初公主走远了,这才一把拍在沅君的肩上把她拍醒:“怎么样,云初公主漂亮吧?”

沅君懵然地点点头。

“那当然,不然怎么配做我们小王叔未来的君夫人!”公明咂咂嘴。“走喽,回去。”

沅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呼道:“公明,所以你这次来,小王叔悄悄给你安排了任务?!而且……原来小王叔一直喜欢的是齐国的云初公主……”

“嘘——”公明立刻捂住了沅君的嘴:“那么大声干什么!此事,天知地知,云初姐姐和小王叔知,还有就是你知我知!”

说完,公明拉着沅君就往回走。

“哦。”如此情景,沅君反射弧不免长了一点,走了几步才温吞吞地出声。

随即,她自己也心头窃笑。好啊,小王叔,可算是抓住你的小辫子了……等回到卫国,一定要找个机会,好生打趣他一番才行……

走到半路,公明忽然尿意来了,便喊着要出恭,让沅君自己先行回去。他自己则瞅准一个方向,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哎——”沅君阻拦不及,人已经没了。看看前路,大约离宴会大殿不是很远,只好自己走回去。

经过了几个岔道,沅君发现,自己走过来的地方似乎越来越僻静了,宴会厅的歌舞声反而远了。

她走偏了方向。正在着急低头找路的时候,忽然,前面不远处一簇浓密的枝桠下的阴影里,传来了一男一女一阵轻微的调笑声。

沅君登时愣住了。这么僻静的地方,怎么居然有一男一女躲在这里说话?再者,多年长于卫宫,她对各诸侯王宫里除了太监外,男子不得擅入的规矩再熟悉不过了。

那枝桠阴影里的一男一女背对着沅君,身子挨得很近,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衣服的颜色纹饰若隐若现。显然他们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可是几乎是片刻后,沅君的心底就升起一股莫名的危险和慌张感。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捂住了她的嘴,一把拉住她,将她悄悄拉到小径旁边的假山后。

沅君被吓了一跳,本以为是公明的恶作剧,待到假山后停了下来,那人却还不松手。她抬头去看,这才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公明,而是少年沐的哥哥,武孟!他是什么时候从宴会上跑出来的?

武孟一边捂着她的嘴,一边做出噤声的动作。

沅君点点头,他才住了手,松开了她。

松开他后,沅君便发现,武孟有意轻声走到假山的另一侧,靠近那处枝桠的位置,偷听那一男一女讲话。

沅君后来才明白,原来,那日武孟暗中尾随从宴会上离开的男子来到园中,一直都躲在假山后,是自己误打误撞走了过来,被他发现后拦下……

此际,立在假山后,沅君吓得大气不敢出。她虽不明所以,却意识到事情绝不简单。终于,被好奇心驱使,她忍不住凑上前去,和武孟一起偷听那一男一女讲话。

那男的声音很是傲慢,距离较近,听的还算清楚。反而是那女子声音轻柔,有时听的不甚真切。

沅君凑过去听时,那男的正在恨恨地道:“哼!这几年来,他屡次羞辱与我,几番降我俸禄和官级!我若再不出手,他早晚要取我性命!此次我为他部下天罗地网,管教他尝尝被人拉下高位的滋味!”

他说的是那般咬牙切齿,虽然压低了声音,却让沅君听得胆战心惊。

高位?什么高位?把谁拉下高位?沅君的心一阵狂跳!

方才匆匆一瞥所见到的那男子衣袖的颜色和暗纹,再加上那狂傲的口吻,几乎是立刻就令她联想到方才宴会上的那个……

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树下那女人低声问道:“怎么……难道你已经定了日子要动手……”

“嗯。”男人似乎是志在必得,施施然道:“……我和你的堂兄都已经谋划好一切,再加上有大夫管至父从中协助,此次我们起事必成!你就安心在宫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忽然男人语调又转低:“宝贝儿……许久未见,想死我了……”

男人说毕就急不可耐地将女人抵在旁边的一株树干上,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

女人一边挣扎,一边娇//chuan着道:“……你这没心肝儿的,你在外面有那么多宠姬爱妾,只怕是早已把我忘得干净……唔……”

男人一面上下其手,一面软语哄着女人:“……宝贝儿,我虽然在外头有那么多宠姬,可是唯独只爱你一个!将来事成,我必封你做我的夫人……”

“小心肝儿……果真如此,也不枉我整日里担着丢了命的风险,为你奔走查探消息……”

枝桠阴影处传来那二人交错的chuan//xi声,却不再有人说话。

武孟听着,脸上露出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笑意。沅君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紧张之余竟莫名觉得耳朵发烧。

武孟转身,看着身后的小个子面上手足无措的表情,脸上露出嗤笑的神色。随即,他便再次捂上沅君的嘴,轻轻地推着她,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了那处假山,往园中而去。

及至到了宴会厅大殿门口,武孟一把拉住沅君,在她耳边冷声威胁道:

“小子,这是我们齐国的事!你若想活命,今日所见所闻,还要烂在肚子里才好!否则的话,就连你的父母,也会丧命!”

说毕,他便一拂袖,自己先进了大殿,落座去了。

沅君闻言愣在原地片刻,双手握拳,转而愤怒。她不懂,为什么要用父母来威胁她?!

为什么总有许多事,会威胁到自己的父母,此时的沅君很难想的明白。

愤怒之余,她竟觉心头空空,不知自己为何要愤怒。最终也只好跟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见到他们俩竟然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公明和沐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都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沅君心里乱成一团,回到座位上,就猛灌了几口果酿。抬起头,不经意就瞧见大殿正中,身居高位的齐襄公——

高位……高位?

她的身上莫名一阵冷意,脸色发白。

再看看场中的那些王亲贵戚,沅君只觉眼前一片凌乱扭曲的画面,森森可怖,处处险情;再想想方才在那假山后她所听到的,她似乎明白,又似乎不甚明白……

知晓了一个这样模糊的秘密,此刻简直令她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公明察觉出她不太对劲,低声询问她怎么回事,她一面草草推搪过去,一面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接下来的时间里,沅君刻刻煎熬,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场宴会的。

午宴临终,襄公有政务要处理,便先行离席,留宣姜夫人在宫中与各处女眷一处说话。

直至傍晚时分,宣姜夫人一家才离了皇宫,返回松月台。临行时齐襄公还特意命领事内监前来传话,要宣姜夫人一家多停留些日子才好,绝不可刚来了就离开临淄,还有届时定要一同参加本月中的冬猎,务必尽兴了再返回卫国。

如此盛情,卫昭伯夫妻二人也不好推辞,只得应了,推迟回卫的行程。

沅君兄妹三人,除了公明曾在卫国跟随父亲和王叔惠公真正地参加过狩猎外,悦兮和沅君,都不曾见识过真正的狩猎场面。此时听说可以去参加狩猎,公明和悦兮都高兴的不得了,反倒是沅君,无法提起劲头来。

恐惧充斥着沅君的思想。在随后的日子里,沅君兄妹每日几乎都是在陪着父母参加宫廷的各种宴会,搞得不胜其烦,却又无法表露。面对云姨,她几次都想要吐露,要说的话却终咽回了肚子。

这些天,她倒是见到了王舅襄公所出的几位表哥们,但也许是场合使然,太子表哥倒没表现出顽劣之处。相形之下,一直无端纠缠的沐,反而就让沅君闹心多了。

更有甚者是沐的哥哥武孟,自那次宴会后,再见到他,他那冷酷淡漠的眼神和淡定自若的态度,令沅君惊震之余又只觉……可怕。武孟虽然比她的公明哥哥年长些,可是他的一些神态,总让沅君感到不自在。

就这样,惶惶熬过了六天,月中的狩猎,终于到来了。

打猎是各国王公贵族都十分热衷的一项马上活动。此时临近年终,各地的宴会愈发地多了起来,襄公酷爱打猎,更是引领风尚。他早早地就命典仪官准备好一切,杀生祭鼎,祷祝宗庙,以求来年齐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此外,更是提前一个月就命内务官员将猎场围好,准备好临时的行宫,以供参与的亲族臣工有个舒适的落脚地。

狩猎当日,临淄城的官道上景象蔚为壮观。各个王公贵族,带着自己的车马家眷,跟随王公卫队,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出城,前往离临淄城不远的贝丘(一作沛丘)。

贝丘那里,早已有提前到达的人员迎接大队的到来,安顿住处。

悦兮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学习骑马,公明又可以跟着父亲去打猎,二人十分欢喜雀跃。悦兮一路跟着众人,只将心事埋在心底。

在这次狩猎中,跟着父亲和母亲宣姜夫人,沅君和公明见到了许多人,也许是因为情势特殊,那些场景,她毕生难忘。

比如自狩猎伊始,公子小白,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他的师父鲍叔牙;而公子纠则总是带着他的师父管仲;公子无知,则走到哪里都有大夫管至父跟随着。

公子纠,管仲;公子小白,鲍叔牙;公子无知,大夫管至父;还有那个总是在齐襄公跟前极尽讨好之能事的大夫雍禀。沅君只觉得,头疼。

说来也巧,宫人所安排的住处,宣姜夫人一家与公子小白一家离得非常近。如此一来,少年沐就时常过来找沅君和公明玩耍,令沅君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狩猎开始之后,沅君很快就发现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公子小白和公子纠似乎是……知道那个她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秘密”的。最让她难受的一点是,她只嗅到了那重危险,可是公子无知的那个秘密她并不知道具体究竟是什么。

她曾见过公子小白与鲍叔牙在人后窃窃私语的样子,与公子纠在人后和管仲喁喁筹谋的样子,简直是如出一辙。所有的人神色之中似乎都别有深意,她解读不出来,太累了。

更有甚者,父亲卫昭伯对管仲和鲍叔牙这两位官职并不算高的文士很是敬重,甚至还告诉她,这两位文士自幼就是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沅君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转不动了。如果管仲与鲍叔牙是莫逆之交,那为何他们的主人,公子小白和公子纠看起来却并非是兄友弟恭的样子呢。

隔着数丈的距离,她都能感觉到,这两位公子看彼此的眼神中隐藏着太多的意味。

慢着……如果公子纠和公子小白都是知道的,那为何这两人却都如此淡然地出现在狩猎中,看起来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还是说难道,他们根本就打算看着公子无知要图谋什么而无动于衷……

如果“高位”指的是齐襄公,那么他们……可都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武孟的威胁言犹在耳,沅君越想越觉得可怕。她到底该怎么办?

齐襄公可是母亲宣姜夫人同父同母的哥哥,是她的亲舅舅,这件事无论她说还是不说,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一定都会远远超出她所能设想的范畴。想到云姨叮嘱自己要务必低调,隐藏自己,她就更加相信,自己应该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过。

当时懵然不知;数年后再回首,沅君才意识到,那段日子,是她生平第一次,那般接近权利风暴的漩涡中心……

尽管此次狩猎齐王准备的相当细致紧密,但是在狩猎期间,还是出了一桩不大不小的插曲。

襄公在狩猎开始后头几日,就打到了许多猎物,收获不小,心情十分畅快。如此一来,乘胜追击,就愈发来到山林深处。

狩猎第四日,途中遇到一只体型硕大、毛刺倒竖的野猪,襄公兴起,沿途命人围困。那野猪似是几日没有进食,竟十分的野性凶残,在围困中居然几次像人一样立起来,为了逃命不惜用獠牙撞伤狩猎队伍的座驾,襄公的马匹,首当其冲。

襄公的马匹被野猪的獠牙撞伤,惊惶地人立起来,一阵嘶鸣声中将襄公狠狠地掼到马下,还险些将襄公踩伤。

这下子可吓坏了随行的臣公们。众人手忙脚乱之间,将襄公抢救了起来,安置在马车上。慌乱之中,就连襄公的一只鞋子也不慎遗失,露出裹着布袜的脚来。恰逢跟在一旁的公子无知在暗中讥笑,正被襄公看见。

襄公在众人跟前何时曾这般狼狈过。他也曾多次作战,自认文治武功,一想到自己竟被一只野猪惊得跌落马匹,就只觉自己君主威严尽扫,颜面挂不住。一时狩猎的兴致大减,便以回宫养伤为由,提前结束了狩猎。

狩猎的队伍提前拔营,离开了贝丘,返回临淄城。

回程路上,宣姜夫人带着悦兮、小辟疆和其他女眷同乘,公明、沅君作为男眷则与父亲卫昭伯同乘一车。

沅君和公明靠在一起,困意升腾,呵欠连连,卫昭伯见了,便给他们拿来薄毯盖好,为把马车让给两兄弟,自己则下车改骑马了。

中途稍作休息,车队便又再启行上路。

马车启动,“兄弟”两个靠在一处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冷不防有人大叫一声,惊得二人简直要跳了起来——

公明个子高,一下子就撞在马车顶上,痛的呲牙裂嘴。他捂着头顶苦着脸气呼呼地哇哇直叫:“是谁?!给我滚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有个脑袋从车帘后探了出来,一溜烟就钻了进来:“是我!”

睡得正香却被人吵醒,沅君觉得自己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了。

“父亲和哥哥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和母亲她们那些女眷坐在一起又太无聊,所以,我就来找你们了!”说完,沐很是自觉地坐到了沅君的旁边。

沅君和公明正待发作,这时卫昭伯挑起了马车旁的帘子:“怎么了?”

见到父亲那张千年不变严肃的脸,公明和沅君立马变了个脸色。沅君立刻笑呵呵地道:“一切安好,父亲大人。”

公明还特地一把抱住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加了一句:“我们和沐很投缘、玩的很开心。”

卫昭伯扫视着三个孩子,点点头,随即放下帘子策马去了。

这边卫昭伯刚走,公明就狠狠地掐住了沐的脖子。“叫你吵醒我们睡觉!叫你吵醒我们睡觉!看我不掐死你——”

却说昭伯策马来到妻子宣姜夫人的马车旁。宣姜夫人在窗子见到他来,挥手命人停住马车,唤住昭伯。

昭伯凑近马车窗下,宣姜夫人则轻声对自己的丈夫说出了已在心中盘桓了几日的忧虑:“此次狩猎,王兄的朝臣们似乎有些心思浮动。我总觉得,临淄城中,情况有些不对。”

昭伯点点头,他也深有同感。

宣姜夫人叹了口气:“不若我们回到临淄之后就寻机请辞,尽快返回卫国朝歌。”

昭伯点头同意,并出言宽慰道:“无忧,我知道你担心你的王兄。但是需知,王事无小事。齐国的朝事,并不是你我想管就管得了的。”

宣姜夫人看着昭伯,他果然深知她心。

她的王兄近几年的作为,她并不是看不到,听不着。正所谓人走茶凉。朝堂之上,风向瞬息万变,他们离开这几年,齐国的政局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她并不能一夕洞悉,而她的王兄如今年岁渐高,懈怠之心日增,已经听不进去别人的谏言了。

诚然如昭伯所言,齐国如今,并不是她想管就管得了的局面。

“外面风大,你还是快回到马车上去吧。”宣姜夫人对自己的夫君道。

昭伯语出温和:“无妨。”

尽管宣姜夫人和昭伯都察觉到临淄城中诡异的气氛,但是他们却不曾料到,这次的危机,影响是如此深远,发生的又是如此的快。

回到齐王宫后,齐王的驾座从马车换成御辇,一路返回北川宫。

到了宫门口,襄公下辇时,看到自己的足尖,便又想起自己从马上摔下连鞋子都丢了的窘事。想到这次狩猎如此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他心头不免烦躁愤懑。

一时襄公命人叫来了狩猎时负责管理自己鞋子的内臣,那名唤费的内监,狠狠地斥骂了一通,又赏了他三百鞭的刑罚,才算解恨。

“给寡人滚回贝丘,找不回鞋子,寡人灭你满族!”内监们押着全身伤痕累累的费来回话的时候,齐襄公指着费的鼻子骂道。

天色渐渐地黑了。

可怜那管鞋人费,领完了责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出了北川宫,一面哭,一面哀叹,贝丘的王家猎场那么大,他要找上多久才能把大王的鞋子找回来……

就这样一面哭一面叹,他一路走出了宫门。

岂料刚走出宫门,费就觉得有些怪异。

宫门口的守卫神色凶悍,就连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他心中伤悲,无暇多想。又往宫门外走了没几步,谁知一道寒光闪过,喉下一冷,一把铜剑已经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为何此时出宫?不说实话,立刻叫你血溅当场!”黑暗中,有人粗声胁迫。

费骤时吓得面如菜色、抖如筛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爷爷饶命!”

而几乎就是在同一个时候,临淄城中,风云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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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辟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