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杜宣缘踱步到跟前,伸手取那张纸时,小皇帝才猛地反应过来,忙不迭背手隐藏。
可谓是欲盖弥彰。
杜宣缘见状双眼微眯,却不急着争抢这张薄薄的纸张,反用凌厉的目光扫过一旁噤若寒蝉的侍女。
“你如何进来的?”她问。
侍女恭敬行礼,道:“奴婢在廊下,听从陛下传唤,进殿伺候。”
“是吗?”杜宣缘看向小皇帝。
叫她的目光一扫,小皇帝顿时寒毛耸立,三魂六魄都尖叫着要跑,一张嘴什么也顾不上,只忙不迭连声否认。
那慌张程度,恨不得再借上十几张嘴一块解释以证清白。
侍女眉头紧锁。
她正暗道今日恐怕小命不保。
可令她意外的是,杜宣缘竟不曾计较,只是命人将她带出去。
侍女看向小皇帝。
他心虚得东张西望。
如此,她便心知自己在不在场,都无法影响这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侍女暗自叹息,低头离开御极殿。
这名侍女一被带离,殿中便全是杜宣缘的人,小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竟是将自己如今唯一的帮手拱手相让。
即便杜宣缘在这里杀了他,恐怕也无人阻拦。
就在这时,杜宣缘身旁女官向他走来。
小皇帝吓得连连后退,“砰”一声撞到小几,跌坐在地上。
女官动作麻利,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纸就落到对方手中,并在下一秒呈到杜宣缘面前。
小皇帝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恨不得自己再晕过去。
可他也知道现在自己不能晕。
叫杜宣缘看到这张纸上的内容,必然怒不可遏,他这时候再晕过去,兴许就没有再醒过来的机会。
出乎他意料的是,杜宣缘居然笑了。
她看完那明显不可能出自小皇帝手的内容,像是在瞧什么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集,低低笑出声来。
小皇帝却没什么察言观色的天资。
他瞧杜宣缘笑,不似当时在宝座上阴恻恻的微笑,还当她心情不错。
又想纸已经落到她手上,自己也别无选择。
于是小皇帝磕磕巴巴道:“朕欲娶……娶爱卿为后,你我二圣并立,共治朝政。”
杜宣缘闻言,笑得更是前仰后合。
她左右的女官皆“嗤嗤”笑出声来。
小皇帝茫然无措。
他都愿意娶一个年纪可以做他娘的女人,她们又在笑什么?
杜宣缘笑完,抖落抖落这张纸。
她旁若无人般说到:“成国公这老匹夫,他屡屡向宫中安插人手、联络皇帝,我当是有什么惊为天人的好主意,没想到居然是想着怂恿他不满十岁的外孙做鸭。”
小皇帝听不懂。
身边的女官却笑个不停。
“秋后的蚂蚱,也就蹦跶这几天了。”杜宣缘将纸揉作一团,像丢垃圾一样随手丢在地上。
她又问身边女官:“方才那名侍女有点本事。”
“那么多批探子,只她一个能全须全尾的潜进来,把成国公的消息送到皇帝跟前。”
杜宣缘说着,两眼放光。
她偏头问道:“查得怎么样?她姓甚名谁、和成国公是什么关系?”
一旁的女官则是递上新鲜出炉的资料。
新立的红袖缢效率很高。
茫然四望的小皇帝觉得自己也许在某个时刻已经死了。
不然她们怎么跟没看见自己似的。
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聊这些。
这好吗?
这不好吧。
那边杜宣缘一面翻看那名侍女的资料,一面随口道:“陛下请早些休息吧。”
小皇帝又看了眼外边艳阳高照,欲言又止。
但一行人已经离开御极殿。
行在路上,杜宣缘交代完策反成国公派来的那名侍女的事情后,又问身旁的女官道:“王、杨两家调查得怎么样?”
“罪证收集妥当,正准备令人上奏状告,皇城卫那边已经做好安排。”女官答道。
那些大骂牝鸡司晨的文官,可不会随着置之不理而主动放弃。
他们声音渐弱,不过是形势所迫。
皇城里这些官绅世家,就没几个敢说自己手上干干净净的。
杀几次鸡,他们就演不成猴戏了。
而皇城卫跟着历王造一波反,不能说蒸蒸日上,那也是颗粒无收啊。
原本的领头上司死在皇宫。
杜宣缘费了些工夫,将夹杂在定北军中的苍安县私兵纳入皇城卫中,悄然把黑户转白,并且掌握皇城及近畿的控制权。
一无所知的成国公还在期待着皇城卫恢复过来,好拱卫皇权。
先前潜入皇城的女子军,因与梅不忍接触良多,对皇城里的情势颇为了解。
在梅不忍这个奸商见势不对跑路的时候,她们顺势接下她在皇城剩余的资产,并在杜宣缘率兵攻入皇城后,在梅不忍产业的基础上建立了红袖缢这个情报组织。
梅不忍要在皇城做生意,自然掌握不少贵人辛秘。
虽说她撤离皇城的时候将大部分资料都带走,但细心的姑娘们还是挖出不少梅老板的“馈赠”。
后来形势稳定,梅不忍回到皇城后,才发现自己的产业已经易主。
刚刚消去婴儿肥的少女顿时暴跳如雷,堂堂梅老板在万香楼下撒泼打滚,好一番折腾才折腾出红袖缢背后的主人,她的旧日贵人。
二人谈判许久,梅不忍又是向杜宣缘大出血,才换回这些地盘。
但其实说亏也不亏。
只要她得到杜宣缘的许可,对方便是她梅不忍最大的后台。
彼时杜宣缘已登基为帝。
梅不忍虽无皇商之名,却有皇商之实,产业更是如蝗虫过境般扩展全境。
她心里对买卖好不好门清。
真要吃大亏,她才不愿意做这笔买卖。
可梅不忍也知道自己明哲保身的举动算是得罪了杜宣缘,便向对方讨巧卖乖,求得她的原谅。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这会儿,逃得远远的梅不忍刚刚收到杜宣缘受封雁王的消息。
她知道这不可能是常态。
雁王与小皇帝背后那些人必然还要再启争端。
梅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隔岸观火。
殊不知她好不容易从沈孟浮那里抢来的万香楼,已经成了红袖缢的情报据点。
翌日的朝会上。
原本死气沉沉的文臣忽然一改往日得过且过的模样。
他们紧紧盯着登上宝座的杜宣缘。
昨日,杜宣缘下令重启科举,现在距离春闱的时间不过数月。
本该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因先帝体力不支,竟直接取消,当年许多偏远地区赶来考试的考生至今还滞留在皇城。
好在皇城之乱波及范围小,解决速度快。
否则他们就要成被殃及的池鱼。
重启科举对他们而言是好事,但对朝堂上这些不服杜宣缘执政的文臣而言,便是雁王准备动真格的信号。
都是官场上浸淫多年的老狐狸,怎么看不出杜宣缘要掀棋盘的架势?
既如此,他们便打算先下手为强。
今日朝会,就连前段时间称病不来的文官也叫人扶着,装模做样地站在殿内。
他们见雁王不拜,只死死盯着杜宣缘。
乌压压一大片人就这样盯着她。
杜宣缘却闲庭信步,悠然入座后回望过去,笑道:“今日这人来得挺全啊。”
眼见气势压不倒对方,一文官越众而出,中气十足道:“雁王虽为摄政大臣,可为何多日不见陛下临朝听政?如此这般,陛下何日可得亲政?莫非雁王无归政之心?”
“是又如何?”杜宣缘反问。
一记直球,把座下几十名文官打懵了。
古往今来,有不轨之心的臣子,不说遮遮掩掩,怎么样也得找个由头、扯面大旗。
是以,在听到杜宣缘如此回答时,这些人甚至不约而同地觉得是他们听错了。
直到面面相觑,从同僚眼中看到相似的茫然,才确定自己耳朵没问题。
大逆不道啊!
“雁王如此行径,就不怕……”破口大骂的文臣突然一噎,“就不怕受天下人谩骂,有负先帝在天之灵吗!”
他中途一停的原因很简单。
本来想找点实质的东西威胁杜宣缘,但仔细想想,以雁王对皇城,乃至整个大成全境,甚至北域外围的控制程度,似乎确实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想来想去,只能拿也许会有的舆论,以及虚无缥缈的鬼神来压她。
可惜杜宣缘不怵这些。
她一挥手,身边的女官递上来两份奏章。
“王酬、杨蔓二人可在?”
正混在文官中,与他们同仇敌忾的二人齐齐一怔。
对视一眼后,二人收敛面上犹豫的神情,做出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越众而出。
不待他们张口“谏言”,杜宣缘已然开口。
只头一句,便将他们心中那点侥幸吓得无影无踪。
“元承元年七月,王酬次子纵马践田,打伤农户,苦主未得赔偿,上衙门状告,被王大人找人压下来,可有此事?”
“元承元年九月,当年欠收,朝廷减免税收,杨大人却使人欺上瞒下,以田抵税,令百姓失其田,沦为佃农,可有此事?”
“元承元年腊月,雪灾……”
“元承二年三月,春耕……”
“元承二年六月,干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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