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出兵剿匪,武德帝派了三名军医给陈思明用。
这一战死伤殆尽,活下来的无不伤情惨重,三名军医自接到伤员起,忙得脚不沾地,每个人简直要掰成两半来用。
而九皇子伤得极重,因着他身份显赫,自是需要额外照顾,可三名军医根本兼顾不过来,陈韵仪便主动挑起了这个胆子。
陈思明这才惊异地发现,自己这个长女天生便是学医的好苗子,只不过稍微经了军医几句点拨,便已能独立处理简单的伤情。他默默在心中叹息几句,只盼着长女莫再走上她母亲的老路。
众人无暇顾及之时,徐初雪留下一封信,踏马扬鞭直朝施州而去。
待众人发现徐初雪的信件时,斯人早已远去,不知所踪。
原来她那日未见到杨舒的尸身,也未见到红狮会的骨干人员,断定必是吕观南挟持着杨舒去了施州。但陈思明一意孤行,认为红狮会大势已去,不可能再冒险前去施州,是以并不打算前往施州营救杨舒。徐初雪见此,只好选择独自上路。
是夜,荒野之地一家小客栈里,吕观南紧紧盯着杨舒,面上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据探子来报,月亮谷一战朝廷的人几乎全军覆没,想来到了施州,便不会再有人来干扰我们。”
杨舒瞥他一眼,淡笑出声,“舵主智谋过人,舍予实在叹服。虽说月亮谷乃是从莫干山前往施州的必经之路,但舵主居然能提前料想到朝廷会伏兵于此,从而早做防范。高,太高了!”
“没办法,红狮会成立至今历经坎坷,观南只能加倍小心。”吕观南伸出筷子,夹起一口腌制的木瓜酱菜,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杨公子怎么不动筷,是嫌饭菜不合口味吗?”
山野之地,仅有这一粗陋客栈,但天色已晚,一行人只好在此将就一晚。至于饭菜嘛,自是不敢有过多的期待和要求。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可当面对着一桌黑黢黢的腌菜时,杨舒仍是难以动筷。
“我不饿。”杨舒本就因着月亮一战兴致乏乏,此刻见到这些腌菜更是彻底没了胃口。
吕观南不怀好意地一笑,“我看杨公子就是缺女人,自先前那女子不在之后,杨公子便一直郁郁寡欢的。何必呢,到下个镇上,再找个漂亮妞就是了。”
杨舒轻轻一笑,面上露出几分怒气来“舵主言重了,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惹得我不痛快直接发卖了就是,难道还给她脸不成?”
吕观南细瞟杨舒神态,但笑不语。
……
数日后,一个身穿青绿色飞机袖靛蓝色马面裙,头顶白色帷幔的女子在施州停顿下来。女子疾行赶路多日,身上带着些风尘仆仆的疲累。然而她方在客栈里安顿下来,立马又出了门沿着施州的各大客栈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人。
一日晚间,客栈里的店小二给用饭的客人添加茶水时,瞥见坐在角落里的女子雪肤花貌,楚楚动人,便忍不住凑上前来搭话。
“难怪姑娘日日都带着帷帽出门,原来生得这般美貌,那确实不能晒黑了去。”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来救人徐初雪。闻言她心中一惊,连忙把掀起的帷幔抖落下来。她倒不是怕晒黑,而是担心万一被红狮会的人给撞见,事情会更加不利。
店小二眼见得自己讨了个没趣,心里直犯嘀咕,这客人真是古怪,长得这么漂亮却怕人看见。
待得店小二退下去后,徐初雪才重新放下帷幔,继续用饭。她赶到施州已有数日,却迟迟未见红狮会的人赶到,正纳罕是何缘故,但眼下并无其他良策,只能在此等待。
翌日,她去了之前曾救助过她的李婶家中,本欲悄悄地放下银子就走,却被李婶家里的小孩子发现,见躲不过只好进去寒暄。
“是你啊,姑娘伢,你现在变了一副样貌喽。”李婶拉着徐初雪上下打量,“那个男伢子怎么没跟你一道来?对了,你们成亲没有?”
徐初雪见李婶乐呵呵的,心中越发愧疚难受,李伯的死始终是她心里的一道刺。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面对李婶与往日毫无二致的热情周到,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婶仿佛看破徐初雪的心事,“我知道,那日当家的送你们下山之后就没能回来,多半是受了连累。”
徐初雪更加坐立难安,“对不起……”
“姑娘伢,你莫自责,害人的不是你,道歉的人自然也不该是你。”
虽是这般说,但徐初雪仍是愧疚得抬不起头来。
“当日我们救了你和那男伢子两条人命,却只搭上老头子一条命,不是亏本买卖,反而赚了,你说是不是?”
徐初雪怔愣住,懵懵地望着李婶,见她神态认真,并无半分开玩笑之态,不由得十分惊奇。
想必深山中远离人烟的淳朴百姓,自有一套逻辑子恰的算法。事已至此,只能多给李婶一家多留些银子以作浅薄补偿。
李婶却不肯收,免不了一番推拒,徐初雪假意放弃,离去时仍是将银子搁置在院内。
她牵着马慢慢往大路上走,不想竟会在这荒山古道上遇到熟悉的面孔。
那人身穿粗布短打背着一捆干柴,秀发盘起来用施州特有的黑底彩纹帽子盖住,显出几分婉约贤淑来。
竟是昔日杨舒身边的胡医女。
徐初雪今日外出,仍是戴了帷帽,是以胡医女见她作外地人打扮,也只是打量了几眼,便与她擦身而过。徐初雪望着她的背影,顿住了折返客栈的脚步。
她早已知晓胡医女的师兄便是红狮会的成员,因此心中惊疑不定,将马牵去林中拴好,悄悄地跟上了胡医女。
胡医女回到一个破旧的吊脚楼中,将背上的干柴置于一楼,然后踩着木梯“噔噔噔”上了楼。
一个略显瘦削的男子躺在床上,见胡医女归来,露出喜色,“你回来了,今天累不累?”
“废话,自是不比昔日在云舒小院里轻松。”
“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男子懊恼垂头。
“我出去已有小半日,你需不需要去解决一下?”
男子摇了摇头,像是已经习惯了胡医女的照顾。
“山上虽清凉,到底是盛夏时节,还是得多喝点清暑茶。”胡医女沏了杯茶水,上前递给男子,随即坐在他身边,“我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照顾你的,眼下这日子虽无锦衣玉食,倒也自在惬意得很。”
“如果我还是个正常人该有多好,便能为你分担许多劳苦。”男子悠悠叹气。
“得了吧,若不是你已经废掉双腿,不利于行,早就巴巴地赶回京城去了,还会耐得住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沟沟里吗?”胡医女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男子讪讪红了脸,不置可否。
疾风掠过屋外的丛林,枝叶相撞之下发出沙沙声。
男子正想宽慰胡医女几句,冷不防瞥见门口处白色的帷幔一角随风扬起。顷刻间便冷下眉眼,他给胡医女使了个眼色,攥住茶杯用力朝门口处掷去。
徐初雪见茶盏化作利器,朝自己袭来,忙侧身避开,与此同时,茶盏落在木质地板上,放出清脆的“哐啷”声,在她的脚边裂成几块碎片。
意识到自己的行迹已经暴露,徐初雪便大喇喇地走了出来。因为她已然识出,那卧在床上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跟了杨舒许久的贴身护卫——段寻。
“先停手,是我。”徐初雪径直走进屋内。
段寻和胡医女俱是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徐初雪挑了挑眉,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二人形貌,“你们两个成亲了?”
原来,那次段寻跌下悬崖后,两条腿全都被摔断,醒后不能行走,差点冻死在当时的冰天雪地里。恰巧胡医女为了找寻杨舒,在山里四处乱走以至迷路,正好遇到奄奄一息的段寻。只是即便医术高超如胡医女,同样没能把段寻的腿给救回来。
一个遭逢情伤,一个身体受创,两人相互支撑着,在陌生的异乡活了下来,皆为夫妇。
但段寻挂念旧主,几次想回京都去,皆被胡医女拒绝。仅凭他一个人根本无法离开此地半步,并且双腿已废,也无法在为旧主效力,只能安下心来和胡医女做一对山里的寻常夫妇。
徐初雪得知两人后来的经历后,不胜唏嘘,又想起她和杨舒也同样是在历经险境后才对彼此生出了感情,心中一阵怅惘,也不知眼下杨舒处境如何。
段寻同样挂念着杨舒,忙不迭地向徐初雪打听他的近况,徐初雪见段寻已为杨舒废了一双腿,便不想他再继续为杨舒烦忧,便撒谎说杨舒如今一切安好。
“主子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段寻释然地点点头。
女子向来要比男子心思细腻,胡医女便不如段寻那般好糊弄,见徐初雪言辞闪烁,当即便存了疑问,只是当着段寻的面没有问出来。
她假借送徐初雪出来,冷声盘问杨舒的真情境况。
“你方才撒了谎,别以为我看不出。”
“所以呢?”徐初雪狐疑地望着近前处的胡医女,“你既已经选择和段寻安定在此处,难道还想重新参与之前的事?”
“我想参与又如何,难道是你能干涉得了的?”胡医女细细打量着徐初雪,早已发现她与初见时大不相同,只当是朵菟丝花,攀上了杨舒这棵大树。“公子宠你也是一时新鲜,要不了多久就会厌弃,这是男人的本性。”
顿了顿,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况且,当初公子可是打得卸磨杀驴的主意,等哄得你为他寻到宝,便将你……”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阴狠地望着徐初雪。
徐初雪神情一滞,辨其音貌,看起来不像是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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