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匍匐在地的霜降,洛听雪有些怀疑往昔的记忆。
她和符朗婚嫁的时候,百子被和鸳鸯被都是霜降绣的,后来随她进了国公府,两年后嫁给了国公府外院管事的儿子。
一个小小的前世没问过的问题,不至于立刻就开始改变历史走向了吧?
她该高兴麽?
冬至同样看着匍匐在地的霜降,心上涌上焦急。
小姐说好的给时间慎重考虑,霜降这演的哪一出?这一拒绝,压力完全给到她这边了啊!
她不赶快跟着作答,显得她毫不上心一样,关键是她还没想清楚如何回答啊!
这就是小姐说的内卷吧。
这么着急你到底在牵挂什么啊?
冷静冷静!快想快想!
“今晚霜降值夜,”正在努力转动CPU的冬至听到了小姐的天籁之声,伴随着小姐的轻笑,“冬至无需如此着急,想好了再回话,我今晚可应付不了两个。”
小姐果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小姐,在她心中,没有之一。
看着冬至关好房门出去,寂静间,几声蜡烛“噼啪”声尤为凸显。
洛听雪放松了身子懒懒靠在床头,对跪着的霜降叹了口气:“起来吧,你也快上塌,吹了蜡烛,咱们好好说说话。”
听故事,卧谈会最有感觉。因为黑暗能放任思绪和身体,还不用严格的表情管理。
讲故事的人呢,不想说了就可以假装睡,说委屈了还可以静静地躺一会儿。
吹了蜡烛,在外间榻上侧身躺好,霜降根据奴仆守则,主动出声汇报:“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邻居,是一个穷秀才。见我家如今还过得去,便想求娶我。”
这话里肯定有一半是假话,黑暗中洛听雪莞尔,也不点破:“既然向我求去,看来是动心了。”
小姐的话里带着调侃,霜降想笑却没有成功,沉默了几秒才回说:“心里没底。嘴上虽然说着要走,还是想在小姐身边多留些时日。”
“不能为小姐绣好嫁衣百子被,这辈子都是遗憾,也想在离开之前,能调教好几个得用的丫头,好生照料小姐。”说着说着就喉头一紧,霜降赶紧停住,吞下了颤动。
虽是主仆,相处却似姐妹。原本云泥之别有幸相陪一场,以后怕是云泥各自一端只剩遥望。
洛听雪听出了言语中的颤动,朝外间投去了目光。只见榻上的人动了动,由侧身变成躺平。
霜降努力让语气欢快一点,这是为奴为仆的本分:“还想在小姐身边多打些秋风,等两年出去了也多些银两傍身,毕竟是穷秀才,就算……也让人好过些。”
就算最后他没中举真不娶她,她也会过得好,不会让他愧疚难过。
洛听雪不了解来龙去脉自然听不出言外之意,她关注的重点是,两年。
“两年……这是要让你做举人夫人?”那就必然不能是奴籍了。
“事总不能只往好处想,”霜降最终还是没忍住想向小姐倾诉,“他说若不能中,必不会娶我,以后各自婚嫁,再不相干。”
“我知道他是对的,也知道他必定会这样做。贫贱夫妻百事哀,他抢着做恶人终是为了我好。可是一想到会这样,还是很难过。”
狗粮吃得猝不及防,洛听雪一时打断了思索要如何安排霜降为自己的美好生活添砖加瓦。
别人真诚地放出了寻求帮助的讯息,只谈自身利益似乎有些不道德。
两人的沉默间,洛听雪加速思考了起来。
就在霜降为自己的放肆懊恼之时,小姐轻缓的声音被细弱的晚风吹了过来:“按照世俗的常理,我该劝你别被那些穷酸的书生骗了,这世间多的是陈世美之流,末了还要倒打一耙,说什么‘以尔青楼**身,怎配我红袍状元郎’。”
上岸第一剑嘛,先斩枕边无用之人。
这把霜降整不会了,有心规劝小姐不可读**,又被小姐说得更加愁肠百结——和小姐分享悲伤的结局果然还是悲伤加倍。
“但是你小姐我呢,最爱强求这世间双全法。听你言辞大有豁出去豪赌一把的意思,我送你一程。”
……
小姐,下次有话请一次说完。
“随我出嫁后你就替我去三东府登州开间成衣绣坊,给你两年时间,赚回本钱然后盈利,你四我六。只要能做起来,两年后,你脱籍,这间铺子送你做嫁妆。”
这席话惊得霜降猛坐起身,不可置信地望向洛听雪的方向。
小姐的声音还在继续:“贫贱夫妻百事哀没错,那就先让一方富起来,你们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只要你能干,他若中举,你出钱送他平步青云,还可以扯我做大旗,虽然我不一定会帮他仕途,唬人倒是够了。”
“他若不中,你就拿银子让他安心读书,一次考不中就考两次,两次考不中就三次,你们依然能过着富足的生活。反正穷书生都是吃软……都靠老婆养,你不仅有能力养得他白白胖胖,还能时常安慰他鼓励他,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情绪价值拉满,再提供充足的物质基础,人只要不太疯都晓得怎么选。
“有情有钱有退路,他到时候不娶你,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不得了的大户人家看上他了,这种可能你可以不做考虑。就是发生了,你也不用遗憾,因为你尽力了。”
“至于以后,你俩能否情比金坚一辈子,就是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听着小姐絮絮叨叨的替她筹划,霜降渐渐感受到了一种豁然开朗的轻松,眼泪甚至在不经意间已经润湿了眼眶。
她垂眼抿嘴笑了笑,掀被下床,虔诚地朝着洛听雪下跪,“小姐对我恩深似海,就算是拿命来报,我也甘愿。”
洛听雪侧身用手支着耳侧,望向塌边跪拜的黑影,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来这里真的很久了,久到面对这种拜谢式的感恩戴德都已经平静无波了。
随即又抬眼,透过半掩的窗户能窥见几点星光,再次叹了一口气,“你要谢的,是以后独挡一面的你。要是你在登州做不走,一切都是空谈。我虽不至于罚你,也必不会厚待你。”
霜降挺起身子直视那单手支颐的轮廓,平稳地回道:“虽然不知道小姐到底要做什么,必不辱使命。”
这话说的……锋芒毕露,很好。
洛听雪躺平睡好,“我还有两个要求。”
“第一,你在登州站稳脚后,我会找个借口去登州,你陪我演一出戏,救下我收为义妹。在那里为这个义妹弄个户籍,再出钱为这个户籍买处民宅,尽量多屯粮。”
“第二,今后我做什么,你可以规劝,但是不要质疑,让你做你就做,也不要向别人提及,包括老爷夫人。”
“就算是……明显是对小姐不利的也要这样么?”霜降皱眉。
“今天如果劝你最好不要理会那书生,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比如当状元郎的婢妾,你会听劝吗?”
洛听雪弯唇,“可不能双……对自己对他人两套要求啊!”
……
心结稍解的两人渐渐入睡,在自己房内的冬至却翻来翻去睡不着,反复推演着明天要如何如何回话。
一大早,眼下青黑的冬至精神奕奕地领着白梅银竹等人在小姐房外候着,随时准备服侍小姐晨起梳妆。
“吱呀”一声,见霜降开门唤她们,第一时间仔仔细细瞧了其脸色。
霜降察觉,朝她浅浅笑了笑。
一丝愁绪都没有。
这是表忠心成功得偿所愿了?
带着怀疑进屋伺候,冬至不敢窥探小姐神情,只得瞅空背着小姐逮住霜降的胳膊,小声问道:“小姐准你离府了?”
霜降不习惯在主子面前讲小话,本不欲理会,可想起昨日受小姐之恩,心中颇有感触,又都是一年进府的姐妹,且见小姐正在银竹陪侍下认真刷牙,于是小声劝慰道:
“别忧心,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和小姐如实说。小姐自会体恤我们的。”
冬至并不满意这种云里雾里的回答,她喜欢直白一些的。
不过,看了一眼恭敬站着的霜降,她也明白,这已经算是霜降透话的极限了。
垂眼又细细想了一遍方才霜降的话,冬至抿嘴,敲定了向小姐表忠心的终稿。
*
看着老在自己周围走来走去的冬至,吃完早饭正在喝茶的洛听雪有些好笑,于是找了几个由头,支走了白梅银竹一众丫头,只留下冬至。
“看来是想好答案了,”洛听雪笑着放下茶盏望向冬至,“说来听听。”
冬至先是抿了抿嘴,又吸了一口气,最后鼓足勇气眼睛晶亮地回道:“奴婢想的是,做婢妾也好,配小厮也罢,小姐让奴婢是什么就是什么,只要能长长久久地呆在小姐身边就好。”
“奴婢没进府前辗转多处,知道为奴为仆,最终的运道都是主人给的。小姐宽厚,奴婢唯有一腔忠心可报,只愿小姐不弃,不要让奴婢再成为无根之人。”
说罢,冬至上前在洛听雪脚边跪了下去,直直望向座上的人:“都说夫婿为天,奴婢却觉得那样的天才最不可靠。在奴婢心中,奴婢的天是小姐,只要能跟着小姐,便不用再担心受怕。”
洛听雪低头看着冬至认真秀气的脸,有瞬间的沉默。
要不是朝夕相处,真的会误会冬至的蕾丝边属性。
况且,谁说的跟着她便不用再担心受怕,天真!
于是洛听雪矮身凑近冬至的耳边,小声说道:“明日随我出府,你悄悄一个人离开,替我打探打探武安侯二公子的消息,如何?”
话毕,冬至瞬间僵直了身子,两眼瞪大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她知道应该控制住表情的,可这根本由不得她。她可能昨晚没睡好,导致刚刚听到了一些忤逆夫人,没羞没操的话。
信息量实在太大。
比如小姐突然有心上人了——这是好事,但是夫人想要状元郎做女婿的心愿就会落空,不,不一定会落空,要看胳膊能不能拧过大腿。
唯一确定的是,夫人会震怒,怒小姐有违大家闺秀的贞静。最后小姐一定不会有事,她则必然会死。
夫人赢了为了保守秘密她必须死。
小姐赢了,夫人盛怒之下她难逃一死。
死。怕吗?
别看冬至心里百转千回,不过几息而已,刚刚够洛听雪从其耳边直起身子,重新端起茶盏,静等回复。
“小姐,你喜欢那武安侯二公子吗?”
洛听雪没想到等来了一句十分露骨的答复,垂眼望向冬至。
竟然撞进了一双可以称之为视死如归坚定的眼。
这……
天地良心,并没有喊你当那违抗崔老夫人的红娘,她和那色鬼也不是崔莺莺和张生。
而且让人帮忙做事,在给不出巨大诱惑的条件下,必不能让帮忙的人有死亡的威胁,这很容易坏事的。
洛听雪嘴张了闭闭了张,不知该从哪解释起才能让冬至在最短的时间内消除误会。
“如果一定要把这事归为喜不喜欢这个范畴,比起符朗,我自然更倾向那色……二公子。”还是先回答刚刚的问题比较简单。
不等她继续说话,冬至深吸了一口气平稳地接话道:“奴婢有办法打探武安侯二公子的消息。”
若是胆怯,依照小姐的性子至多就是不用自己,等过些时候配个小厮,也就浑浑噩噩地过这一辈子,这不比死了还难受?
要是小姐能得偿所愿,就算被打死也值了。
洛听雪无奈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你是不是连坟头长哪种颜色的花都想好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