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听罢洛听雪的调侃,冬至胸中豪气尽散,没好气地站了起来,十分气愤:“人家和你认认真真说话呢!”
能不能严肃点!
洛听雪咧开嘴“嘿嘿”笑出了声,指着旁边的座位示意冬至坐。
冬至撅着嘴权当没看见。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洛听雪没有强求,只是一时想不起前前世某句烂大街的话,“对了,就是高端的猎人往往会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冬至一脸空白,表示并不是很懂。
“换句话说就是,做一件坏事,目的达成了但是罪名是别人担着。”
“虽然对如何做还没有具体的头绪,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我绝对是无辜受害者,有过错都是外人的。你只需要小心打探消息就行,别漏了马脚,害不到你去。”
说到这洛听雪忍不住叹了口气:“别同情那二公子承受不住责难,这世道对男子的操守终是宽容的。”
冬至对最后一句话是十分赞同的,连连点头。
以前就有这种感觉,只是限于读书不多没能像小姐一样总结概括出来。
她会不会死到时候就知道了,反正豁出去了,她不需要小姐保证什么,只要小姐最终能得偿所愿。
“小姐,你到底要不要听我打探消息的办法?”气氛一轻松,奴婢这谦称就说不顺嘴了。
“听啊听啊。”
冬至一屁股坐在了洛听雪旁边,“明日出去,小姐随便找个店打发时间等我,我悄悄溜出去,街上寻个机灵点的小乞儿,给些好处,约定再见面的时间地点,只要那二公子出门,保管把他最近的行踪查得一清二楚。”
“他在府内的消息难打听一些,不过也不是没法子。我得空去咱们家下人住的地方转转,东家长西家短的,总有在武安侯府做事的亲戚,到时候搪塞个理由给点好处搭上线,也就能探听一二。”
“你知道我许了霜降什么?”洛听雪笑吟吟地听完冬至的一顿输出,心下直叹人才,“脱奴籍并陪嫁一间绣坊,你,我也一样会比照着来的。”
人才是绝对不能白嫖的。
“只要让我一直陪着小姐,比什么赏赐都强。”冬至为了表忠心脱口而出,顿了顿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当然再给些恩赏也是极好的。”
*
去柳岸居给严妈请安的一路上,洛听雪觉得这是重生以来最神清气爽的一早上。
暖阳初升,阳光透过树梢,在青石小径洒下了斑驳光影,万物可喜。
然而好心情截止到了此时此刻。
一开始严妈挥退闲杂人等只留她一人,她是没啥特别的情绪的。
直到严妈开口说完第一段话。
“我今早已修书送往两处。一封写给寡居在京中祖屋的松阳书院院首儿媳姜夫人,你也听过她的名声,善琴嗜酒。年轻时与她有几分交情,望她念在过往,能允你未嫁之时时常过府,传授一二。”
昨日洛听雪在国公夫人崔氏面前的异常表现,严氏百思不得其解,一晚没睡好。
最后她认为,惶恐做冢妇到了乱了分寸这种地步,那就只能说明一点——她看上了符家小子却又担心他看不上她。
都是过来人,只有内心喜欢才会小心谨慎到笨拙。
这很好解决,让符家小子也喜欢上自家女儿不就行了。
那么一些清雅的文人课程就必须提上日程。
“另一封递送给寂照庵的明觉师太。明觉师太出家前是我严氏同宗,念及此,必会同意你隔三岔五上山,随她学习禅理茶道。”
一大段话,洛听雪重点听到了“时常过府”、“隔三岔五”这两组词,如遭雷击。
这感觉就像打工人刚高高兴兴回到家,却被领导通知必须回去加班一样。
不是,“我为什么要学这些?”
这诘问像被踩了狗尾巴一般。
严氏根本不受影响,不紧不慢地端茶润润了口,才回复道:“下月初,国公夫人邀约我在京郊的白马寺赏春,符世子也会来,你俩到时候聊一聊。”
洛听雪秒懂了严妈的言下之意,变得更气愤了。
不是,退一万步讲,她有这么拿不出手需要临阵磨枪才能扮演高知“小仙女”吗?
“娘,你说过无论担心什么都别怕的!”洛听雪涨红了脸,当初还为此感动流了几滴泪呢!
现在却让她刻苦学习来迎合他人,骗子!
严氏听了女儿的叫嚷,没好气地放下茶盏望了过去:“昨日你在国公夫人面前方寸大乱,到底为什么你心里清楚。”
“既然担心符世子会因为才情不心悦于你,那就想方设法避免,至少面上能唬人就行。”
“不然你们到时候聊什么呢?头上的珠钗价值几亩地?”
不是,你……
要这样理解也不是不行。
见女儿沉默词穷,严氏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过她认为才情的问题,她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说来还是我放任你太过,总以为理家算账过关便好,琴棋书画诗酒茶,你懂个皮毛就行。没想到挑来挑去选了个状元郎,才叫你忧心不已。”
不是,这……
能脑补原因还能主动背锅,猪队友是你神队友还是你。
洛听雪被说得一点脾气也无,冲严妈甜甜一笑。
“傻笑什么,”严氏嗔怪,“我们洛家在外面还是有几分薄面,想必晚间就能收到答复。到时候我让紫云碧珠她们盯着你,要是犯懒在这两处丢了脸,不用我出手,你爹都不会轻饶你!”
就这样,碰瓷色鬼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被迫延期,过上了被母上大人强报兴趣班的生活。
只能先让冬至在各处仆从家中多唠唠嗑,看能不能通过什么表叔的小姨子的舅妈的公公的侄子等等拐弯抹角的关系收集点有用的信息。
不幸中的万幸,兴趣班老师A姜夫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洛听雪跟着侍女走进了一方清雅的小院,在一处面朝池塘的小轩停住了。
小轩布置得很有名士风骨,不设门,纱帘并着竹帘全卷了上去,中间只有一架古琴,琴桌边上冰裂纹瓷瓶莳花一朵,前方博山炉青烟正起。
“洛小姐,”带路的侍女矮身行礼,“我家夫人请你在此弹奏一曲。”
像有感应一般,隔着形如向上翻转的逗号一般的池塘,侧身卧在榕树下躺椅的姜夫人,抬起手中的酒壶摇了摇,算是朝娇客打招呼。
行吧,摸底考试嘛,让这些个风流人物看看上过现代培训机构和几年古代私教的穿越重生人士的水平。
也算是为古今文化交流添砖加瓦了。
洛听雪选了一首传闻中能让路边的狗听了都有遗憾的歌的间奏。
无它,唯手熟尔。
在刚守寡的时候,在看过暗盒以后,在后宫孤苦的崩溃后。
曲罢,周遭都似有所感曲中低沉,均处于沉默之中,洛听雪深吸了口气,自嘲得笑了笑。
早在门前候着的侍女觑了一眼琴桌后的小姐,见其心绪无恙,才说道:“夫人请小姐独自一人过去相谈。”
这是私下点评给面子的意思?
跨过三米左右的拱桥,便到了榕树下。
榕树下长相大气的妇人着一身墨绿竹纹的纱裙,已经撤去了躺椅,坐在了竹桌边,淡笑着打量她。
脑中回响起严妈不得丢脸的命令,洛听雪按照最标准的礼仪,向姜夫人福礼。
“坐。”姜氏向来烦一些繁琐的流程,惜字如金地发出指令。
洛听雪才坐下,姜氏省去寒暄,直白道:“论琴艺,你和你娘当年一样,都不入流,不过好在,你还有些情感。”
额……
严妈说年轻时与她有几分交情,这交情怕不是一厢情愿?
洛听雪好笑地望向姜夫人,不打算接话。长辈的瓜默默吃就好,不适合乱参和。
姜氏继续打量着洛听雪,过了半响,才又说道:“你娘根本无需担心你。”
这……大意是在夸她吧?
高人都喜欢这样说话的麽?云里雾里没头没脑的。
姜氏看见洛听雪几不可察地抬了抬眉,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酒瓶斟上了两杯,“尝尝。”
倒酒的时候早有一阵香甜钻进洛听雪的鼻子里,这一请,也不扭捏,浅尝了一口。
类似于百香果的酸甜立刻充斥口腔,混着酒的清冽,洛听雪干脆一饮而尽。
“夫人的酒果然名不虚传。”
姜氏一笑,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琴技,你能学的别人都教你了,余下的,不过天赋和经历罢了。”
洛听雪也不恼,微微娇嗔道:“夫人第二次强调我没天赋了,也不管人受不受得住。”
“刚刚那曲还算入耳,贵在曲中真情。你若是一定要在人前弹奏,这曲便可,情能补拙。”
没有天赋全是感情是吧?她怎么会不懂。
说到这,姜氏拿眼望了望对坐笑吟吟的明艳少女,又满上了酒,拿起一杯探身靠近洛听雪,一脸吃瓜:“年纪尚幼,听起来却故事很多,讲讲?你娘给的时间管够。”
就怕高人的反差萌。
洛听雪被逗笑出声,把严妈耳提面命地大家闺秀的行为准则丢到了爪哇国,也不端着了,松松垮垮地靠在椅背上,摇了摇头。
见吃瓜无望,姜氏也没强求,饮尽手中的酒,命侍女撤去,“换我酒茶那套。”
酒茶?
洛听雪想起了茅台泡茶,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想得一样。
高人就是玩得花。
丫鬟换上来的器具没多少新意,就是喝茶那一套,至多加一壶天青釉瓷瓶装着的酒。
姜氏一边煮水一边闲聊道:“我与你娘相识几近二十载,白马过隙,她的女儿都到了择婿的年岁。”
“想要得到心上人的另眼相待,算是少女情怀里最动人的心事。”姜氏倒水温杯,还分神拿眼逗了对座的少女一下。
调侃的语气,让洛听雪嘴角止不住往上翘。
“人都喜新奇,文人雅士也是人,”姜氏夹起些许茶叶入杯,润茶后弃汤,“对美人的推陈出新,那些清俊才子总会多看几眼。”
“这是窖藏二十年的桑落酒,”姜氏执壶倒酒少许,用竹夹取出一片薄如宣纸的雪松木,靠近茶炉生火引燃杯中茶叶,接着注入沸水,一时间水火交融,又很快湮灭。
“混着这乌龙,味道还算过得去,是我前些日子刚琢磨出来的。”
纤细白皙的玉指将杯盖盖上,对着边上的空杯出汤。酒香裹挟着茶香,很快朝着洛听雪扑来。
“你尝尝。”姜氏做出了请的手势。
茶汤透亮如黄色宝石,喝着回味余香,洛听雪虽然说不出什么特别的门道,但是并不妨碍她点头给出好评,当然这好评有七分是给刚刚那一套行云流水的视觉享受的。
对于这种雅事,普通的穿越重生女真的已经尽力在体悟了。
“酒我送你一壶,茶你找你娘要去。这些不是难事,你学做几遍也就大致能唬人,”姜氏看着洛听雪默不作声的点头饮完,觉得莫名好笑。
最后,她和缓地总结道:“用它若能让那小情郎意动几分也算是我的一桩功德。但是如果有一天,你用它只是为了在静处愉悦你自己,才算真正的不辱没我俩这半师之谊。”
洛听雪对视过去,对上了一双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透过她想别人的温润的眼。
这……
每个人大概都有一两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吧。
“学生敬诺!”洛听雪起身学着书生们做了个长揖。
听最后一句还是很感动的,至于小情郎攒功德什么的您就甭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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