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怀着终于可以向自家小姐交差的喜悦心情,朝坐在书桌前的洛听雪极其真诚地福了福礼。
见洛听雪回应后,立刻倒豆子般地讨好说:“来这前二小姐对我讲,若是这次奴婢没能见到洛小姐您,就天天亲自上门来堵。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直到小姐您愿意见她为止。”
这丫头好像也说过她要是不见她就天天在院子里打地铺的话,模式都是一样的。
洛听雪好笑:“这话到底是你说的,还是你家小姐说的?”
这一笑,饶是抱琴见过好几次都还是忍不住看直了眼。
转而又开始与有荣焉起来——也只有她家小姐那样宽厚的人才能和洛小姐相交甚好,可不像那小肚鸡肠的国公府小姐。
知道洛小姐与她逗乐,也陪着笑开来:“自然是我家小姐讲的,奴婢才有样学样的嘛。”
“好小姐,您什么时候去二小姐那一起吃个茶说个话呢?”抱琴顺着杆子往上爬。
“原是二小姐想来找您,又怕您费心张罗。小姐说还不如邀您去她那,好让她好好赔个不是。哪天都可以,只要您头一天递个话,必然扫榻以待。”
洛听雪想起对尹真意的最后印象,是一双冷漠决然的眼。
尽管她百般防备,尹真意还是利用她见到了官澈,爬上了龙床。
没错,官狗人就好人妻这一口。
面对她惊怒交加的质问,尹真意回她的就是一双冷漠决然的眼睛。
她说:“有些事就是明知道是错的还是会去做。你只需要知道,我只要重拾家族荣光。只要在这点上我们互不交集,我对你就是无害的。”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躲过冉玉柠中毒后官澈血洗后宫的浩劫。
或许中毒这件事就是她参与的,不晓得最后她有没有得偿所愿。
有些故人不想见,有些却是想叙叙旧的。
“一事不劳二主,你回去和你家小姐说,明天我们一处说说话。”
听丫鬟回说洛听雪已经在大门口换软轿了,站在二门处的尹真意又往门道张望了一回,像似能立马看到人一样。
于是,轿帘才掀起,人都没看清呢,一双如白玉兰的纤纤玉手就拉住了洛听雪,急迫地牵着她往院落里头走去,一叠声地说着可把她盼来的话,直到一处柳垂青影,有池鱼环绕的水榭才停了下来。
在水榭中已布置好的桌边坐定,因为急走两腮透粉的佳人,望着洛听雪又安静了下来。
洛听雪眨巴眨巴眼回望过去,面对这陌生遥远的热情,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唉!”尹真意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近洛听雪,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又在丫鬟的服侍下,挨着她坐在了一处。
“你说我说你什么好呢?平日里我俩私下在一处,你有的是‘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这样的佳作,偏偏在诗会里就拿出那些藏拙的词句,但凡你认真一点,会被柳大家那样讲?”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真实水平呢?洛听雪默默吐槽。
柳大家能一眼看出她的实质,也实属对得起“大家”二字了。
“我知道你不想在诗才上又和冉玉柠比较,可你那样的诗才,又何惧于她?”
不是惧是不敢,她的诗才是向那些迷人的老祖宗们借的啊,穿越前辈们都懂。
剽窃可耻,她要做最真实的自己!
见洛听雪还是扑闪着个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不说话,尹真意又恨恨地戳了戳她,骂了句“痴儿”。
“一路上口渴了吧,我按照你的法子准备了你说过的奶茶,”尹真意用下巴示意丫鬟将桌上的茶盏递给洛听雪,“试做了了几次,尝尝可合你意?”
微微揭开茶盖,盏中羊奶纯白并无杂物,浓郁的茉莉清甜混着茶香扑鼻而来,微抿一口,记忆中的味道便苏醒了过来。
老实说味道并不特殊,就是前前世街边寻常的罐罐奶茶味道,难为故人上心准备,洛听雪一时感慨万千。
“让……姐姐费心了。”
“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尹真意今天第一次舒心地笑了,又抬手示意抱琴等人,“我还命人买了桃源馆的樱桃酪,原先还想着你若还不肯理我,我就自吃。”
说着并排坐回了洛听雪对面。
看到粉彩高足莲状托盘上用同色琉璃盏盛的甜品,乳酪白皙樱桃晶莹,在重生回来的这半月里,洛听雪第一次感受到了放松。
“你在……”
“那天……”
二人同时一起说话,见撞在一处又齐齐停下,笑在了一处。
“我先说,不把那天的事说清楚,你这痴儿又乱想。”尹真意扬着一弯新月眉首先抢话。
“第一则。是我在郡主面前夸赞柳大家在先,我又如何能在她评你诗文后再出尔反尔地去否定她,况且你那天的诗确实不好。”
尹真意幽幽瞥了一眼洛听雪,“第二则。后面要把前三名的诗文给苻世子他们品评,我若是在苻朦的起哄声中反悔不让,连三小姐和李大小姐的诗作自然也不能拿出去,她俩的心思多多少少是有的,不为苻世子也为其他,事已成定局,何苦得罪她们。所以那天我一直没出声。”
“姐姐实属为难,却也不仗义,妹妹生气也是应该。只望妹妹认真作诗,好让姐姐也硬气一回,能与大家辩论。”
这故作可怜的语气,逗笑了洛听雪,待要问些宴会上的事掀过此事,又听到尹真意正了正神色补了一句:“我与苻世子是绝无可能的。”
洛听雪本心是不愿多谈这个话题的,不过也知道对面认真的女子大概会不吐不快,便以眼神相邀,做出洗耳恭听状。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尽管放心。”
她前世对苻朗的在意表现得这么明显?
见洛听雪眼漏诧异,尹真意得意地抬了抬了眉,好似说姐就是这样善解人意,“沐国公似乎对我爹多有偏见,不肯亲近,更别说儿女姻缘,况且我曾偷听我爹和我娘说话,说是……”手指了指天,“那位也不会愿意两家结亲的。”
“沐国公府既然有了选世子夫人的意向,在适龄闺秀中,舍你其谁?”
是吗?
事到如今,这题洛听雪还没认真分析过,因为压根就不想和符朗有任何瓜葛,现下被提及,不由得发散开来。
老谋深算的沐国公想要在吏部有自己靠得住的人,和她家联姻确实最适合不过。
想那当今天子突然暴毙后,后续眼花缭乱的夺位之战中,尹真意他爹,那位户部尚书被下狱,不多久便死于牢中,而她爹却安稳过渡,从侧面说明了她爹为官的老辣。难怪她爹会被天子看中提拔到吏部,成为近臣。
也不晓得沐国公选中她,是更看重她爹呢还是单纯地瞧上了她本人。
更何况她亲外祖,是自古富庶之地泽江布政使,她舅舅为翰州知府,严氏一族在江泽一带扎根极深,绵延百年极其富庶。
当兵的从来不会和粮草过不去。
反过来呢,她家文弱,为了抗风险,绑定个高级保镖也是必须的。
这么一梳理,貌似苻朗和她已经到了必须在一起的境地,由不得她个人意志的抗拒。
问题是,她不想舔官澈那狗人,也不愿再跳苻朗这乱坑啊!说好的放他一马任其另寻佳人的。
洛听雪不由得紧了紧手里的勺子。
“……冉玉柠更不行,凭她‘举世无双’的诗才,还是她古板守旧的爹,以及单薄到不值一提的家世?”
神游天边之际,尹真意在一旁孜孜不倦地替洛听雪分析各大能与之竞争的京城闺秀,见对方心不在焉,停了下来。
“你能不能认真点,我这劳心劳力地到底是为了谁?”
越来越心烦的洛听雪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既没有头绪也不便向尹真意倾诉,听到抱怨,只能稳了稳情绪,岔开话题道:“冉玉柠怎么着你了,你这么看不上她。”
“这叫天敌。反正莫名其妙就不喜欢。”尹真意见洛听雪放下勺子,也跟着不吃了,单手支颐用勺子在樱桃酪上乱戳。
这句话惹得洛听雪扫了她一眼,想起前世种种,感觉这些个贵公子娇小姐,能掐会算似的,一个个直觉贼准。
念头一转,乐游原相亲宴那日想嫁给武安侯府某色鬼的想法又蠢蠢欲动了起来,虽然也没什么具体的方法论,跟身边这个包打听打听一下总是没错的。
“那日去乐游原兴致不高,就想去海棠春那处坐坐,你猜我遇到了什么?”
尹真意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于是洛听雪把遇到武安侯府色鬼的光辉事迹描述了一遍。
“那肯定就是武安侯嫡次子,安庆长公主的外孙林知愚,你家家风正,不知道他也是正常。”
尹真意听完她的话,撇了撇嘴嫌弃道,“中了武举人后那人荫庇为工部都水司主事,有没有真才实学不知道,做的全是纨绔子弟走马章台的那些事。”
说到这里瞅了一眼洛听雪,似含告诫,“可千万别被那斯的好相貌骗了去。虽然挑挑拣拣嫁的人也不一定是个好的,起码还有个好的盼头,他那样的,明知不好,一开始就不该考虑。”
“千万不能有你能让他浪子回头这种幼稚的想法,”对坐的女子加重了警告,“结局通常都不美好。”
“我在那日相中了一人,”尹真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微红着脸跳转了话头,“金吾卫指挥使家的大公子柳怀远。”
柳……
“皇后娘娘母家?”洛听雪依稀记得尹真意嫁给了国舅之子。
尹真意点点头,“我总要在爹娘能考虑的人当中选一个,那日看来看去,就觉得他不错。他是今科二甲二十七名,观他与旁人对诗流畅别致,想来并没有作假,最重要的是……”
她的脸更红了,连耳根都像碗中的樱桃色一样,“他和其他士子一道簪花跳舞的时候,我隐隐觉察出他挺阔结实的胸膛,在那些文弱的士子中间特别惹眼,他父亲为武将,想必也是个文武全才!”
“父亲母亲已然同意。”
体育生这款的确实能让娇小姐们心动,问题是……
洛听雪舌头上滚了好几圈话,对上娇小姐亮晶晶的眉眼,终是一句都没说出口。
——“下月安庆长公主过寿,依着长公主好热闹的性子,定能在园中见到他,到时候我指给你看?”
——“好。”
个屁。
最后的胜利者不是这柳姓皇后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他甚至第一轮的胜利者都不是,到时候尹真意能有什么好下场,她家后来的破败不就验证了这点。
以她前世的权谋智商,认为当今天子只有太子一个儿子,抱上这独家大腿自然前途无量,还以为朋友有了好去处。
可事实证明,如果皇帝只有一个儿子,孙子又年幼,这种状态在王者局容易被一锅端。
洛听雪有心劝尹真意换个人,可是用什么理由呢?别人凭什么信她呢?换谁呢?换个人就好了吗?
个人意志在封建家族利益权衡中重要么?
知道结局的她不也一样一筹莫展,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
心下长叹了一口气。
洛听雪悲观地想,大不了还和前世一样,一道进那狗人的后宫,她负责制造机会望风打探,尹真意负责在龙床上打滚,她只需要抱好她的大腿佛挡杀佛,魔来斩魔就好。
都到那境地了,怎么混不是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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