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叔,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兄弟家的弟弟李寿儿,在陶府里头还烦请千万顾看一下。”
陶阁老府上因着阁老六**庆寿辰,需要木工整修几处园子,得知在陶府做小管事的远房叔伯领了这个差事,在自家公子授意下,林知愚身边的小厮吴瑞提着礼物,请自家叔伯给个做工的名额。
托词就是他在武安侯府一起当差的兄弟的弟弟是个木匠,托他找个活赚点银子。
吴瑞的三叔伯看向跟在自家子侄身后的高壮后生,提着一箱子工具,皮肤虽然黝黑,看着却说不出的俊朗,给人做事利落的感觉,心下满意了起来。
“行吧,等会儿跟着我进去,多干活少说话,见到府中的人伶俐点。”
林知愚也乖觉,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箱,向吴三叔伯行礼殷勤道:“三叔伯放心,小的定好好干活,绝不多话,不给三叔伯您丢人。”
吴三叔满意点头。
看着公子一副谄媚样,在一旁的吴瑞有些不自在,想想又拉过吴三叔小声叮嘱道:“他哥哥是我家大公子面前的红人,我多有仰仗,三叔您能帮衬就多帮衬些,侄儿一定重谢!”
吴三叔做管事多年,自然圆滑,想着以后不定求到这侄儿身上,就当结个善缘,自然满口答应。
看着自家二公子猫着腰跟着比他矮两头的吴三叔进陶府,间或还陪着笑脸拍些马屁,吴瑞又佩服又不解,到底是本什么金贵的书值得公子这样?
转而又担心起公子在陶府的生活起来——会不会吃不好?会不会被人冒犯?
唯一不担心的就是他家公子的木活会不会穿帮。
开玩笑,公子一屋子的桥梁、船只模型,那小巧精细的样子随便拿出一个都叫人赞叹不已,那都是公子一人做的,不过修个园子,难得了他家公子堂堂工部都水司主事?
要是一同在陶府做木活的万九能听到吴瑞的心声,多半也是十分赞成的。
正值午时中饭休憩时间,在需要重建的前院偏殿的一处角落,万九端着海碗,朝着蹲在一处阴凉地吭哧吭哧刨饭的“李寿儿”走去。
要说建房子也就那样,确定了面阔进深,斗拱的材和分都是有模数的,跟着统一的规范做便可。
李寿儿这小子奇特之处在于,做各种木构件都不用尺的,眼睛一估,一做一个准,分毫不差。
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昨日更是让他开了眼。
那平日受人敬重的老木匠老罗头,雕得一手好雀替,平平无奇的一块木头,经过他的手,那花啊草啊鸟啊,就从木头里显出来了,跟真的一样。
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手艺好。
见吴管事抬举李寿儿心里来气,硬说手伤了一时半刻做不了那雕了一半的梅竹纹雀替,让李寿儿顶一下。
大家都等着看李寿儿出丑呢,年轻的后生再怎么能,这好的雕工也是个经年累月的过程,急不得的。
哪知他拿起那半成品,一言不发地仔细瞅了一刻,就操起工具动了起来,一个多时辰就雕完了。
就万九看来,那新刻的梅竹纹,和原来的合起来一点都不突兀,就好像一个人雕的一样。
就是那老罗头都不敢再托大,当晚就说自己的手好得差不多了,不会误了大老爷的事。
万九挨着“李寿儿”一排蹲下,用手肘戳了戳刨饭的男子,“你那雕雀替的本事,咋学的啊?”
爹说做这行的就要厚着脸皮多问,听爹的不会错。
林知愚早就察觉到傻大个的靠近,这傻大个最近看他的眼神,热烈到想忽略都难,但是并不让人厌烦。
因此埋头干饭的间隙,他抽空回了句:“首先要有个好爹,其次……”微微仰头指了指天,“得老天爷赏饭吃。”
他爹肯定没我爹强,万九自信的想到,十里八乡叫的出名字的李姓老木匠他都认得,没有他爹,看来跟老天有关系。
“哎!”万九耷拉着个脑袋,有些丧气,他的理想可是做个像他爹一样的好木匠,老天不让。
这边林知愚总算刨完了饭——这饭称不上好吃,但是做戏做全套,总要吃完的,这下终于可以做正事了。
在桌上放下碗,路过垂头丧气的傻大个,林知愚顿了一下。
他的经历不可复制,跟一种叫命也叫运的东西牵扯不清,但是他觉得,像傻大个这样的人,才是芸芸众生的大多数,应该被保护,他们可比陶庸致这老匹夫有用多了。
于是他拍了拍傻大个的肩膀:“你到老罗头那年纪,比他更好。”
无它,但手熟尔。
还有心气人品。
真的?
还想问个明白的万九却没逮到机会,只能看着走远的高手“噔噔”几下登上了半截梯子,长臂挂在房檐,腿一使力,利落翻上了屋顶,和上面的瓦匠攀谈了起来。
活好还这么勤奋的吗?
万九加快刨饭的速度,他也要赶上才行。
在屋顶上的林知愚充分发挥了没话找话的社交流氓天赋,向瓦匠们虚心请教了后面安脊兽的流程,还极有眼色地搭手帮些小忙,加之嘴跟抹了蜜似的,他这几日时常上来也没人赶他下去。
林知愚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借着高度,把陶庸致的这处宅院的布局搞清楚——昨日已经完稿,谨慎起见,今日再上来确认一遍。
那本登州卫指挥使的大公子官澈极力推崇的奇书《鬼工奇谈》,实在是让人心痒难耐。
要这器小贪财的老匹夫割爱,自然不能走寻常路。
关于如何潜入老匹夫的书房大门,路线和一路仆从护卫的作息这几日已经明确,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进入大门之后怎样行事。
老匹夫的书房防护如同铁桶一般,加之隔得远在这处偏殿的屋顶也看不太确切,书房的格局及巡逻护卫的分布及时间待定,看来只能再辛苦几晚,夜探几回。
正假装认真听老瓦匠吹牛呢,却见其迅速站起身来朝着下面弯腰请安,转身果不其然看见踱步进入施工现场的吴三叔吴管事,林知愚只得跟着起身猫腰行礼。
只见吴管事点了三个人后,眼睛又转了一圈,定格在了屋顶上的林知愚身上。
“下来。”吴管事朝他喊了句。
“小的马上来。”林知愚一叠声的应着,几步来到梯子前,手一撑就稳稳踩在了梯子上,下了几坎,纵身一跃就落了地,笑嘻嘻地来到吴管事面前。
故意弄黑的皮肤显得他的牙齿更白,吴管事看着他讨喜的模样点了点头,又看看了看日头估摸了下时间,便吩咐被他点到的四人跟着他走。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原来是陶阁老的书房需要修整几处,翻新下房屋纹样——原本一开始就有这个需求,只是为了稳妥起见,吴管事先把工匠们观察几日才定人派活。
当孙子有当孙子的好处,虽然林知愚不觉得被选中是种殊荣,起码省了他不少事。
“你们每日只有中午一个时辰时间做活,得赶在老爷大寿之前完成,手脚都麻利些。陶老爷和善,每日会多给20文工钱,你们可得好好干。”
“不该碰的别碰,别怪我不提醒你们,犯了忌讳,全都要吃挂落。”
吴管事交代完就退到一处喝茶去了,美名曰监工,时间到了,还得来领人回去。
如林知愚料想的那般,书房正屋果然不准人进去。两边厢房进出倒是容易——都是一排一排的书架,可惜他借着整修书架的由头找了几日,都没找到那本梦中情书。
于是“借书”计划只得重新提上日程。
摸清了陶匹夫书房的布局和护卫的分布作息,挑了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林知愚成功夜访了此处。
不过,此刻穿着夜行衣的他,猫在书房正屋后院池塘的假山后,有些无奈。
受了许多罪,本以为今晚可以尘埃落定——要么欢欢喜喜找到书,要么书也不在这里。
那就没办法了,他也不知道再要去哪里找,不过这种情况微乎其微。
老匹夫总不能去他大小老婆处研究这种杂书吧,当然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如果一定是这样,行吧,他服气。
哪知道还有既不也不的第三种情况——现下老匹夫不在正房,但是正房灯火通明。
根本不给他找书的机会!
这老匹夫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林知愚不得不承认,要是房内有贼人,里头的影子就能清清楚楚地映在窗户上,外头的守卫和定时查看烛火的夜巡人一看便可以察觉。
就那些守卫,他有信心一个打七个,问题是他不想弄出动静,犯不着现在和老匹夫杠上,名不正言不顺的。
看得见吃不着动不了,这种困境最是让人烦躁。
需要在未掌灯时进入正房才行。
还得趁着守卫松懈的时候。
林知愚迅速思考着,老匹夫的书房通着一方园林,园林西北方向是一处搭台唱戏看戏的地方……
戏台子……
有了!
暗处的林知愚咧开嘴露出了大白牙,几个起落离开了陶府,回到武安侯府自己院中,终于美美睡上了一觉。
同样的夜色中,洛听雪坐在梳妆台前,盯着盒子里金镶玉带宝石碧玺的蜻蜓立兰花步摇,久久没有睡意。
这只步摇最终还是到了她手上。一种宿命感萦绕心头,要是来点煽情点的音乐,她估计都能掉几滴不值钱的泪。
来龙去脉要从几天前讲起。
从尹真意那处回来后,她开始加速认真筹划将来,说句口气很大的老实话,以她现有的身份,在官澈的新手村登州置办一处不显眼但殷实的家业,再弄一个户籍不是难事。
只要安稳度过那六、七年的乱世期,搞个失踪的假象,立刻就能在新朝偷天换日赢来新生。
乱世出奇迹,因为它乱。
大致计策已定,难点只有三个,目前看起来无法破解。
第一,当洛家小姐是做不成这些事的,洛老爹和严氏理解并支持她的可能性为零,只有嫁人后才能有实施方案的自由度,因此要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洛听雪首先能想到就是乐游原遇到的那个色鬼和他背后的武安侯,苦于没有门路。
就算舔着脸想嫁也是要讲基本法的,得有点体面,不然洛老爹那关过不了不说,嫁过去也受罪。
做人就是要开心对吧,没道理自己找罪受,满打满算要熬六、七年呢!
第二,符朗和她做为两府最高决策人各自利益的投名状和联盟基础,有一种很难拆散的势头。
嫁给符朗也不是不能操作她追求自由的梦想,但是她高风亮节准备放前夫哥一马,这个选项她不做考虑。
谁还没有点永不妥协的左性,所以才会有性格决定命运的说法。
第三,找谁做她的心腹去登州置办一处不显眼但殷实的家业,再弄一个可供偷天换日的户籍?
决策从来不难,脑洞一开的事,关键是执行人得靠谱。
三大难题让洛听雪连日愁闷不已,所以母亲严氏提议去珠宝坊挑几件首饰,再做几件新衣时,她以近来身体不适果断拒绝。
她知道严氏的用意,一是近期肯定有一场与符朗相看的流程,二来也为了不久后洛老爹的顶头上司,首辅兼吏部尚书的陶阁老大寿,还有随后的安庆长公主的寿宴。
三件事她都提不起兴致。
不过这也难不倒严氏。
权贵人家,购物自由,珠宝坊必须上|门服务。
今早就是约定的上|门服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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