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格利缇斜躺在花园里的吊椅上，郁郁葱葱的枝叶簌簌的述说着喜爱，馥郁的花瓣倾出缠绵的欣喜，缭绕在他的身边。
蒂格利缇伸出手，血气便如同丝线般布满整座城堡，形成捕猎者守株待兔的蛛网。轻轻抽动拉紧，便能感知运动产生的风意。
包括，窃窃私语下产生的气流。
“怎么偏偏是德斯家族的？这可怎么办！”角落里的血族被宽大的兜帽遮得严严实实，只有略微苍老的声线暴露了一点可观的信息。
“可他杀了诺伯理斯，说不定不会妨碍我们，还可能是我们的一大助力！”另一个略年轻一些的血族摊开手，挥着拳头地嚷嚷，却在发现自己有些醒目时压低了声音。
但突然响起的声音还是引起了注意，天上巡逻的血族盘旋着侦查，赶在他们落地的前一秒，那年老一点的血族便带着他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蒂格利缇又拉紧了丝线，感知着他们逃离的方向，却在一次又一次丢失目标时动了怒。
他们不应该具备这种侦查能力的，也不该有这种手段的。虽说近千年的沉睡，足以让血族出现能力卓然之辈，但在厅内的时间，足以让他获得对这个世界的准确情报。
就算是诺伯理斯这种变数，也是有逻辑的。
割破手指，涌出来的一滴血瞬间染红所有丝线，血气弥散，形成一个绝对掌控的空间，在那两个血族的气息再一次出现的瞬间绞紧。
下一瞬，那两个血族就被勒着脖子传送到了蒂格利缇面前。
蒂格利缇一手斜撑着头，一手搭在花藤织的吊椅上，有节奏的点着，眼中的血气亮得有些森然，悠长而不容拒绝的字句陡然刻在他们的脑海里。
“交代。”
一阵罡风刮过，掀开那兜帽，露出被遮住的脸。迪莱子爵和马瑞伯爵惊恐的眼中倒映出他们此刻最不想见到的血族。
颤抖的嘴唇开始自发的发声，就像是无数精密的丝线牵拉着每一寸肌肉，喉管、声带、口腔、舌头，牙齿，嘴唇，所有的一切被剥夺了控制权，吐露出他们的主人最不想为人知的秘密。
“德斯家族的各位大公，是在罗曼庭的眼泪时死去的。塔伦的国王成为了远古的怪物，暴涨的力量伤害了罗曼庭，这是神明对血族的惩罚，企图通过这种方式终止血族不灭的岁月……”
“诺伯理斯是下一个怪物，我们必须消灭他，才能避免第二次眼泪。伟大的黑暗帝国的守护者，您一定要理解我们这些惶恐的下等血族的不安。”
蒂格利缇听罢，波澜不惊的眼中掩过刚刚被浇灭的兴趣，“谁给了国王唤醒吾的方法。”
下首跪着的血族面面相觑，原本就颤抖的身躯颤抖得更厉害了，“是……是‘园丁’。”
话音刚落，两个血族就像是被无形的刀，切白菜似的被砍成几节，爆开如瀑的血。
蒂格利缇皱了皱眉，隔断四处飞溅的血，一把撑起来，一手指着地下变成肉块的两个血族，一手抵在嘴边，眼中的血光越来越亮，古语吟出，“吾乃不死者的指引，吾命令渡人归还罪恶的灵魂，以接受吾的审判。”
顿时风暴瞬起，掉落在地上的血肉被卷入风中，以一种尤其怪异的方法组合拼接起来。若是研究古老种族的血族一定能认出，这是血族诞生时还存在的另外一种濒死的种族——亡灵。
如今早已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中，只是一种依靠魔法或者是异能才能勉强现身的东西了。
“依照约定，您可以问亡灵三个问题，亡灵只能依靠他们的记忆回答您是或者否。”
“罗曼庭的眼泪是否有存活的参与者。”
“是。”
“‘园丁’是否年老。”
“……”
“‘园丁’从不显露异能于血族面前。”
“否。”
话音刚落，疾风瞬息，刚刚还漂浮在空中的肉块啪嗒啪嗒地掉落，在触地的瞬间化作飞灰，消失在了花园中。
蒂格利缇有些躁郁地捏了捏额角，刚刚还順眼美丽的花园也变得晦气污遭。蒂格利缇又划出一个豁口，抬腿迈进去，下一秒便出现在了浴池里。
水面上飘荡着花瓣小船，顺着出水口顺流而下，打着旋地没在拐弯处。
蒂格利缇浸入水中，又泡了一次才拢起浴袍回到房间里。
戈里昂早就候在了床边，暗红色的酒液被盛在晶莹剔透的杯子里，轻微摇晃一下就会散发出甜腻的果香，如血液般的粘稠的口感是贵族喜爱的口味。
蒂格利缇接过酒杯，晃了晃，抿了一口后启唇，“你去的路上，有老鼠秃鹫吗？”
戈里昂退到一边替蒂格利缇擦拭有些湿润的发尾，“有的，甚至是有些难缠。”
蒂格利缇仰着头，失去了脖颈支撑的头一下子往后倒，戈里昂只得捧住他的后脑勺，旋起气流将垂下的发丝吹干。
“也罢，你明日代理事务，我要去查查罗曼庭的眼泪。”
戈里昂点头应下，伸手确认那缕缕发丝都干了后，才将那精美的造物抱起，放在躺椅上。
“罗曼庭的眼泪是上一个塔伦国王时期的事情，知道内情的血族都死了，唯一接触过的就是长老院里那几个年老的血族。”
蒂格利缇沉默地等他的下文，有些不难烦地踩住他拿着毛巾想擦干自己脚的手，旋即爆起风旋将自己吹干。
戈里昂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又在蒂格利缇的注目下凭空取出精油，滴在裸露的皮肤上。
“德斯家族确实是已经没什么血族了，具体细节可能只能传问托里奥侯爵，或者是密斯特恩王爵。”
“这一时期的血族非常奇怪。不知为何，时光和岁月的女神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血族，使得他们拥有了年岁的痕迹，会长大，会老死，不死的神话已经在年轻的血族心中破灭了。”
蒂格利缇沉吟片刻，伸出手指点了点戈里昂的眉心，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记忆传给他。
“血族是不老不死的种族，有着令其他生物难以想象的岁月，而这也代表血族里绝大部分都是顽固，我说过的血族是天生走向衰老的种族，和当初的亡灵一样。”
“但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居然会有人想要打破这种约束，企图为血族带来新生。”
蒂格利缇闷笑几声，偏着头肆意地看他，“戈里昂，我们即将见证历史。”
与此同时，另外一处遥远的地方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永昼城的尸体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徒留一地凌乱的脚印，和被太阳烧焦的气味。
在地底的深洞里，一群血族正运用着不存在于血族社会的东西，对着台上的尸体进行精密的操作与改造，绝对隔断的私密空间潜藏在巨兽的腹地，杜绝任何生物觊觎。
终于在一阵兵荒马乱后，那具有着耀眼金发的身体重新出现生机，红色的眼瞳瞬间张开，暴涨的异能席卷着魔法元素，如同暴躁的狂兽发泄生前面对死亡的痛苦与不甘。
猛地撑起身子，冰冷的脸上没有出现刚才力量的狂暴之色，唯有死寂一样的平静，只有喃喃道出的“蒂格利缇”里，才泄露出内心的暴乱和偏执。
几乎是诺伯理斯复活的瞬间，远在罗曼庭的蒂格利缇也感知到自己奴仆的气息，微微眯了眯眼，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叵测。
戈里昂也罕见的啧出一声，在他也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后。这家伙真是冥顽不灵！
“戈里昂？”蒂格利缇冷漠地吐出几个字。
“主人。”戈里昂顺从地跪在蒂格利缇腿边，等着他的下文。
“上一个能复活转换失败的血族的是？”
“是您……我的主人。”戈里昂有些发颤地回答。
“但我只能复原一具躯壳。而如今诺伯理斯……”
“这意味着，有血族掌握了血族复活的秘法。”
蒂格利缇沉默地敲着酒杯，蹙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戈里昂，我们都知道血族没有灵魂。”似乎是想要一个结论坚实的支持者，蒂格利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戈里昂的头顶，清脆的敲击玻璃杯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似乎是在催促着一个答案。
“是的，我的主人。血族没有灵魂。”戈里昂如愿的回复却没有平息蒂格利缇心中的风暴，相反却让他更加痛苦不安。
若血族有复活之法，那他的少年，他这沉睡的几百年，那副躯壳，又算什么？难道他要再一次杀死他的少年吗？
蒂格利缇思及此处便坐不住了，丢下一句，“你去把诺伯理斯找回来。”便匆匆离开。戈里昂知道他要去哪里，但几百年后的他仍然没有立场去阻止。
蒂格利缇来到了塞威基森唤醒他的地方，这里被叫做不枯的永眠池，所有沉睡的血族的棺椁都飘荡在里面，保证安宁的沉睡。
蒂格利缇不由分说地投入池中，顺着自己的标记指引去了那一处他沉睡前一直记挂的地方。
幽蓝色的光折散在透明的湖里，轻柔的铺在了白色的棺椁上，石壁满是被改造的痕迹，好让棺椁放得平稳些。
里面的血族还是少年模样，甚至带一点天真稚气，安安静静躺着的模样显得有些乖巧。与其他血族不一样的是，他的棺椁里满是月见草和白桔梗，一如他记忆里的模样。
“蒂利，看我为你编的花篮！好看吗？”
“不好看。”
“嘿嘿，”那少年将花篮搭在手上，挽着蒂格利缇的手臂，将花篮留在了蒂格利缇的手上，然后将花篮里的月见草取出来插到蒂格利缇的头上。
最后后腿几步，充满惊喜和向往的声音响起，“蒂利！我敢说，因为你，这是世界上最美的花篮啦！”
说罢又跑到蒂格利缇身边，“蒂利，你戴血蔷薇的时候是德斯的瑰宝，但戴月见草的时候，你就是莱佩泽西的神明！”
尚且年幼的蒂格利缇被他的这句话惊得脸颊涨红，但看着少年笑得灿烂的脸，却是一句斥责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能这么傻呢，为了救一个不需要他救的血族，死在了家族对抗上。而他那戴月见草的神明，却救不了他。
莱佩泽西·奥兰多，棺椁上烫金的字体纹刻了这个名字。一个改变了一切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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