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里传来“咚”的一声，一点影影绰绰的红，停留在梁嘉驹眼前。
疼痛和逐渐消散的意识让梁嘉驹很难拼凑起脑内的想法。
是血吗？还是……
1980年，冬。
他也不记得了，这是他在这群男人身边的第多少天。
这间铁皮屋子里，人来人往，其实很热闹。
他是谁，叫什么，从哪里来，他全都不记得了。
这间屋子里的孩子总是多了又少，少了又多。
可是，他，总是留在这间屋子里。
“你是我爸爸吗？”
他这样问过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男人。
得到的回答很多，有哈哈大笑，有几句辱骂，也有拳打脚踢。
没有人告诉他这些回答是什么意思。最后他自己看懂了，这些回答只有一个意思，他不是这些人的孩子。
他不是他们的孩子，那他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呢？
他想不通。
不过好在，很快，他就不需要去想了。
铁皮屋子里来了一个男孩儿，叫乐乐。
乐乐来的第一天，一直在哭。
他坐在火炉前，看着乐乐。
乐乐和很多第一天来到这里的男孩儿一样，一直哭。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乐乐叫做乐乐。
一个男人走过来，一脚把他踹下凳子，占据了他的座位。
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背对着火炉，面朝着乐乐，坐好。
乐乐没有继续哭了，瞪着眼睛，害怕的看着火炉这边。
为什么，不哭了？他想。
“这傻子瞅啥呢？他不会认识那小孩儿吧？”占了他座位的男人说。
“你管他呢，认识又能咋的。”另一个男人说。
乐乐是第一个跟他说话的男孩儿。
乐乐其实并不是这些男孩儿里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但是他认为乐乐是第一个。
乐乐问：“你是他们的孩子吗？”
他摇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知道。
乐乐说：“我不信。你肯定是他们的孩子，不然他们为什么对你那么好，让你烤火，还给你别的东西吃？”
他摇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知道。
问完话，乐乐不理他了。
晚上，乐乐把他摇醒了。
乐乐小声的问：“你有吃的吗？”
之前有男孩儿反抗过，从那以后，那几个男人就不让他们吃饱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乐乐。跟他说话、问他要吃的，这些事，不止乐乐一个人做过。
他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他以为，乐乐不会再跟他讲话了。那些男孩儿都是这样的。
乐乐没有，乐乐依旧每天都跟他说话。说他的爸爸妈妈，说他的朋友，说他的过去，说他怎么在监督乞讨的人贩子眼皮底下偷偷弄到吃的。每当这种时候，乐乐总是会真的拿出故事里的食物，分一半给他。
渐渐的，乐乐会给他分享乞讨时存下来的食物，他也会给乐乐分享这些男人丢给他的食物。
某天，乐乐问：“你叫什么名字呀？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会写字吗？写出来……”
“不知道。”他说。
乐乐停下了正在说的话，张着嘴，无意识的后退几步，惊恐的看着他。
他吓到乐乐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好久，乐乐才平静下来，又走上前，小声的说：“你会说话啊。”
他点头。
乐乐问：“我之前说的话，你没跟别人说过吧？”
他摇头。
乐乐松了一口气。
乐乐说：“你没有名字吗？”
他说：“没有。”
乐乐说：“你总有个称呼吧。那些人怎么叫你呀？”
他想了想，那些男人平常总是叫他“哎”、“傻子”，心情好的时候会叫他“小嘎豆”。
“小嘎豆。”他说。
乐乐嘟囔着说：“这也不是名字啊。”
乐乐围着他转了半圈，说：“要不然我叫你豆豆吧。”
他点了点头，同意了。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他叫，豆豆。
豆豆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他有了新的名字，乐乐会在没人的时候叫他豆豆。
乐乐每天都会跟他分享食物。
那些男人很喜欢乐乐。慢慢的，乐乐坐到了他的凳子上。
那些男人不再单独给他食物，而是把东西分成一大份和一小份，大份的给乐乐，小份的扔给他。
可他依旧很喜欢这样的日子。
如果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铁皮屋子里走了几个男孩儿，又来了几个男孩儿。
其他男孩儿很快醒了，男人们最多吓唬几句，就能让他们乖乖听话。只有一个男孩儿，躺了很久，一直没有醒。
大麻子端了饭菜回屋子里，把他和乐乐叫过去吃饭。
只有他和乐乐能跟这群男人一起吃饭，其他孩子要等到他们吃完之后，排队按照每天的贡献来分饭。
他和乐乐安静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有人问大麻子，那小孩儿怎么还没醒，别是死了。
大麻子回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男孩儿，说没死，就是麻药用多了，不然制不住，中间醒过一次，差点让他跑了。
吃过午饭，他和乐乐负责收拾清洗碗筷。冬天的水总是刺得手疼，他和乐乐一人做一半，乐乐洗，他来清。
等他回屋的时候，看见了那个先前一直没醒的男孩儿，被铁链子栓在门口，鼻青脸肿的蜷缩着，像一条狗。
男孩儿抬起头，他们两个对上了视线，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照常进屋。
上一个栓在这里的男孩儿，没多久就被大麻子打死了。能被栓在这里的人，都很麻烦，他从来不去碰这些麻烦。
他对那个男孩儿的讨厌，是从男孩儿到来的那天晚上开始的。
晚上临睡前，乐乐抱着自己的被子要去对面屋睡，被子里藏着一瓶汽水和晚饭后大麻子给的半截儿地瓜。
他知道对面的屋子里没有住满，可是他不知道乐乐为什么突然要自己去对面睡。
或许是他看起来太委屈，乐乐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告诉他，那个被关在外面的男孩儿太可怜了，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肯定饿坏了。大麻子晚上把人弄进来会扔进对面没睡满的屋子里，他想帮一下那个男孩儿，等会儿锁门就过不去了，所以现在就要过去。
他不想让乐乐过去，一点都不想。
可他还没开口，乐乐已经松开了他的手，抱着被子进到了对面。
这里的番外是可以当做正文里的小时候来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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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竹花落（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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