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阳城是穹州西北方的小城,因是环阳山和葛山而建进而得名。葛阳城虽偏但富,一切只因阳山。
阳山矗立于葛阳城北五十里许,其形方正巍然,高达百丈,荒凉至极,寸草难生。相传百余年前,有一农户因年馑粮绝,走投无路,冒险攀爬此山求一线生机。当行至半山腰时,在岩石缝隙间竟发现几株低矮小树,其上挂满色泽鲜红、香气扑鼻的野果,甘甜可闻。饥饿难耐之下,农户顾不得毒性,尽数摘取。忽而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中,巨眼突现眼前,农户顿时昏迷不醒。待他苏醒时,身已置身于山间裂缝之中,周围散落着破碎的玉石。农户心下惊喜交加,认定此乃神灵庇佑之象,遂发誓若能发达定杀牛宰羊四时供奉。于是小心翼翼拾取数块玉石,顺着风向寻得归路。返城之后,农户以所得玉石为资本,开始经营玉石生意,从采玉到雕琢再到流通均有涉及,一套下来竟如鱼得水,迅速致富,并带动全城百姓逐渐富足兴旺。
柔甲两人追出北城门外,沿路打听了晚归的农户们,对这葛阳城有了大致了解。不管传说真假,阳山有玉石确实是真的,早前农户们也不务农,都是跟着城里富家老爷的采玉队进山采玉。这采玉,也是有规矩讲究的,富商刘家就是传说祖上发现玉脉的农户,这农户不是个贪婪的人,传到刘裕这一辈依旧遵循祖训:一、不独揽玉脉;二、不无尽开采;三、敬山神。前两训没什么讲究,而祭拜山神也并不复杂,按照四时以新鲜瓜果祭拜就行。可谁成想,事儿就出在了敬山神上,刘家不知为何将山神庙宇建在山脚下而不是山顶,约莫六七年前,刘裕刚接手生意,谁承想入秋还能天降大雨,一连数日引得山体泥沙滑落,葛山发流的离水泛滥,山神庙被淹大半,眼看秋尝祭是来不及了,最后只好在冬烝祭一并祭祀山神。
“不出意外,这山神一定是怒了”眼看天色渐晚,火齐嫌这农户啰里八嗦着急的很,直接问农户“这山神到底何物?又做了什么?”
“我听别人说,那次冬烝祭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农户也是好心,“姑娘,小公子,天色已晚别往北去了,连年人祭,指不定多少怨魂拦路、伥鬼勾人呢”说罢,背着筐慢慢走远了。
“人祭?”柔甲皱眉,“刚不是说新鲜瓜果吗?”也不知这是哪个出的蠢主意,果真是人祭的话,要出大乱子了!
“柔甲,你看山上”,此刻原本黑漆漆的远山,冒出点点微光,一点点蜿蜒向上,看样子是奔山顶去了,“我们得快点儿了”。
农户还想再劝劝,尤其那姑娘,这不送上门去的?这五六年说是山神不满新娘嫌弃自身样貌身姿一气之下杀的杀、吃的吃,一年一年的娶,近两年更是变本加厉,四时之祭,一次一个。城中的女娃几乎无人可祭了。可是转身、哪还有两人的身影,农户打了个寒噤、快步回城去了。
阳山顶上,原来不是荒的,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山神庙了。此刻深秋,孤月高悬,庙宇屋檐翘角、飞甍流瓦在惨白月光下显得狰狞。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微风吹过时带来的些许凉意和山顶稀疏树叶轻摇的哗哗声。一顶白色轿子停在庙院正门前,轿夫们不知所踪。院门紧闭。
柔甲手掌微收,错步挡在少年身前,“等下不管发生什么,切记一定紧跟我。这里气息浑浊,恐怕不只人祭那么简单”。不等少年答话,一闪身,站定时已在院内暗处。这院子比从外面看要大的多,外院有一条青石小路通向正殿,正殿飞檐翘角、细看雕梁画栋上不满血色污渍和裂痕,破败凄凉。正门外悬挂的旧灯笼摇曳不定,投射出摇晃的光亮,此刻正殿应是点着通红的喜烛,隔着窗户却半点人影不透,恍惚只见烛火跳动从门缝处透出几缕诡异的红光。
柔甲也不耽搁,修长玉指搭在门上,轻推,“吱呀”门开了。二人站在门口,向内左右望了望,只见这正殿内部阴暗潮湿,浓郁的腥臭味仿佛凝结不散,糊在鼻息处,二人捏决护住口鼻才往里去。庙内的神像已经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从散落在地的破碎木雕和碎石瓦片来看这庙少说三五年没正经打理了。四周墙面上残留的血迹已经枯红,少年跟着柔甲仔细看了一圈,没有活人的气息,也没有妖物,这主殿死寂如墨。往偏殿去,更是破败不堪,原本用来存放香火和祭祀用品的地方现在堆满了破碎的瓷器、腐烂的食物以及散落的。。。骨头。
月上中天透过窗户,照亮一地狼藉。柔甲蹲下,这些还能看出形状的骨头,是人骨,全部都是女子,齐齐从脖颈处断裂,到胸椎段一个空洞。柔甲刹那间眉目肃然、冷意翩飞。少年跟在她身边,大气不敢喘,只轻轻拽了拽她青色衣袖,回到正殿,柔甲顺着少年视线看过去,从大殿穿过一条狭窄湿滑的小径,便是庙的后院。这里原本是供人居住的地方,此时四周杂草丛生,偶尔有枯叶飘落在地面上。一株参天古树在月光下投射出扭曲的身影。
少年指了指这古树,柔甲点头,在院外根本看不见这古树,柔甲捏了几个显形决,决印打在树干上,没什么变化。难道是阵法?
崇雾山上修习术法,泽祈神女可不会放一点水。起初,神女看柔甲还年幼,耐着性子慢慢教些基本的御风、控水等五行基本之术,不过百年便露出严师本性,言曰柔甲原身小草更应重视体术,即使力量达不到正常水平,那至少应做到身法灵活;后来逐渐加码,千年修习从未间断,所学庞杂。不过,柔甲在阵法上天赋一般,好在符咒已小有所成。眼下这古树,也许是个阵眼。
柔甲背对少年站在树下,青丝垂荡,衣裙无风飞扬,双手结印已成。
“天神显圣,瑞气千重,遨游**,万物显形。破!”
咦?
“天地交泰,五行齐备,解除束缚,万物归真。破!”
接连两道符咒拍出,周围的空气压缩收束,突然间,光芒骤然增强仿佛空气被无形的力量撕开,树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巨大的石门,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这扇石门高约十米,宽约五米,忽略刚才砸出的两个洞门板可以说是表面光滑无瑕,镶嵌着交错缠绕的花纹和老虎?
柔甲回头,眼含不解,这里是老虎吃人?
“是独玉!”火齐压低声音也挡不住震惊之色,火齐早前可能是哪位神君的镜子,许是发生过什么大事以至火齐沉睡,醒来很多事儿都模糊了。不过到底是见过这世上数万年的事物,火齐一眼认出了这独玉兽,因为独玉非常符合火齐审美。柔甲甚少出神山,崇雾山以外的灵兽勉强认得几个出名的,还是因为人家上了穹州的话本,独玉嘛没听过。独玉外形很像人间的老虎,一身雪白长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和老虎的区别只是独玉头如猛犬、尾若骏马,后背上还生有一排坚韧的鬃毛,更显雄壮威武。
“怪不得这阳山有玉石啊,都是独玉的食物。”火齐惊叹。
“不对,按你说法独玉以玉为食,不该有腥气啊。”二人在两侧门板前各自对着独玉蛐蛐咕咕。
“那它如果吃了人呢?”
“玉脉未尽,它何必吃人?”柔甲纳闷,这火齐也学会思考了?而她没发现,旁边的火齐已被一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挡在身后,嘴上贴着闪动光晕的符纸,火齐拼命挤眉弄眼手舞足蹈竟是一声也没发出。
“姑娘说的有理”。音色清润语气却凉凉的声音从柔甲侧身传来,柔甲猛然后退。再抬眼时,??眉毛轻挑闪过些许诧色,看穿着眼前分明是白日里,那轿中的新嫁娘!
“你怎么在这里?”竟然没死!后半句话憋回肚子里。此时对方金冠已去,面貌如白日里勾勒的如出一辙,典雅圣洁,如果笑起来应是有浅浅的梨涡。
“姑娘认识我?”眼前这白衣少女可不会笑,肩膀微微一抬仿佛戒备,不过滞了滞又放松下去,询问的目光平淡地投过来,“姑娘怎会认识我”?
“白日里看见小姐喜轿,一番询问之下才知到此处有人祭,我们姐弟既然撞见、没有不救之理”柔甲轻笑着回复对面少女的无理诘问,“不过看小姐没事,想来是我们瞎担心了。但我查看了一番,这妖庙偏殿处确有人骨,小姐夜探此地不害怕吗?恐怕小姐也不是城中女儿吧?”这白衣少女到底是谁?火齐刚刚悄悄使了眼色、笃定对方身上确有那族气息。
“何人无礼,敢这样和圣女说话”?石门后又鱼贯走出四名身穿白衣之人,领头那人厉声呵斥完转身朝少女恭敬复命,小心翼翼道“圣女,属下不力,让它跑了。。。羽七已经带人去追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如果不是时间地点场合不对,火齐简直想鼓掌,这白衣人很有狗腿潜质。
“我是巫族圣女,昧旦”昧旦声线偏冷,宛如寒玉轻敲。“来此处就是为了堪破“山神娶妻”,如你所见,因你强行催动符咒炸开阵法,那装神弄鬼的妖物还没完全现身便又遁了,我这李代桃僵之计恐怕是白忙活了”,少女声音不高、语速不快,转头接着吩咐下属道:
“羽九,让他们回来吧”。羽九正震惊于“圣女”如此耐心阴阳对方,差点没反应过来圣女在对自己说话,回过神来连忙应“是”。
对方明明没有情绪波动,但是柔甲推测这个圣女恐有不快。自觉理亏,柔甲心中暗自琢磨:要不干脆武力解决,大不了炸了这座山,看这妖物还能逃到哪里去?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圣女本欲离开的动作顿了下,悠悠叹了一口气:“神君莫要冲动,还有许多谜团未解,今晚先下山吧,来日从长计议。”话音刚落,火齐嘴上的符咒瞬间消失。下一秒,她衣袂轻摆,径直朝院门走去。
“柔甲”少年欲言又止,低声咕哝着“要不还是算了吧,也许她只是恰好和那小妖一样,有赤龙族的鳞片呢?”
“神君?”柔甲歪着头,不解,自言自语“她怎么知道我不是人,难道她识得神术?”露出了平日难见的呆相。
一人一镜子,在破庙里,自说自话。
谁也没注意,石门上渐渐升起一团白雾。这白雾似乎正努力聚出头脚,挣扎了半天,终于先聚出了一颗头,雾头转了转,看了看面前的两人,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石板上的两个大窟窿,险些雾散。这位神君智商不太高啊。
柔甲:她怎么知道我是神君?我怎么掉的马?
“圣女”:因为你看见我不激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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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刘家发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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