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齐询常来阮家找令仪。她除了第一天无可奈何地见了齐询一面,表面含笑应对,心里暗骂齐询多事;其余几天都寻个由头躲了出去。她不是怕事的人,她只是讨厌别人把她和齐询联系在一起。
一日,令仪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酒楼里听曲喝茶,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便不动声色地晃了出去,和那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我摔倒了。”
齐谌低头才发现以夸张的姿势坐在地上的令仪,沉着脸问:“姑娘可是伤到哪里了?哦,原来是阮姑娘啊。”
慧舟刚点完菜上楼,撞进她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两个人一坐一站,一个极尽刻意,生怕别人不注目于她;一个漫不经心,似是习惯了这样的“碰瓷”。
察觉出齐谌没有扶起令仪的意图,慧舟乖觉地上前搀扶住一脸尴尬的令仪:“啊!小姐小心。”
令仪强笑道:“四爷光降此地有何贵干呀?”
饶是齐谌听惯了阿谀奉承之辞,也为这亲昵的称呼狠狠打了个激灵:“这酒楼是你开的?”
令仪拂了拂鬓边,娇羞妩媚地回答:“那倒不是。”
“阮姑娘找我有事?”
“是,也不是。”听齐谌终于开启话头,令仪反倒不自在起来。
毕竟对于皇子来说,承认自己有野心很难,承认忌惮兄弟也绝非易事。
“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别过。若是三哥问起来,请阮姑娘不要提起今日的谈话,以防他误会。”
前世阮令仪一心扑在齐询身上,对齐谌知之甚少,并不了解他是欲擒故纵的好手,还是真就这么正直。一听他萌生离开的意思,她又急了:“四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齐谌瞥了慧舟一眼,见她也是一脸迷茫,就摆出一副“我就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的神情,跟着令仪进了包厢。
令仪为免落下离间兄弟的话柄,努力斟酌着词句:“虽然三爷对奴有赏识之恩,但奴从未对三爷存过一丝一毫的妄想,只是对三爷以礼相待。不知从何时开始,三爷这份心思越发龌龊起来,奴严词拒绝往来,他仍紧追不舍。”
齐谌沉吟道:“他想娶你,你不愿意,但是他仍然强迫你,是吗?”
令仪含泪点头:“没错,万望四爷搭救——奴知道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两位爷兄弟情深,岂能因一女子生了嫌隙?奴只是希望奴奋起反抗的时候,四爷能在大家面前帮奴陈述苦衷,莫让积毁销骨。”
“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众人决不会因为三哥是皇子就偏袒他,姑娘不必担心旁人非议。何况你我并不相熟,我站出来替你辩驳,岂不让人把矛头指向我吗?”
令仪道:“四爷光明磊落,所以觉得别人也必定胸怀坦荡,岂不知责备奴不知好歹的人大有人在!至于四爷的担忧,奴担保会把事情做得毫无破绽,您只要推波助澜,帮奴一把就好。外人眼里,只会觉得四爷是个帮扶弱小的英雄。”
齐谌低眉轻笑:“英雄倒不敢当。我只道三哥痴情,不知姑娘一直以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放心,他这样荒唐,自有人来替你主持公道。”
谈话结束后,齐谌见外头无人窥视才匆匆离去。令仪不胜娇弱地起身一礼,等人走后,低声骂道:“也是个老狐狸!”
慧舟仍一脸茫然地发愣:“姑娘不倾慕三皇子吗?我瞧他人挺好的呀。”
令仪恨恨地给了她一个爆栗:“说你傻,你还真傻!男人见色起意也能叫人好?”
“但是自从他出现,小姐的日子真的好多了呀!现在老爷对咱们院子里的人不轻易发脾气了,以前咱们不能随便出门,银钱也能省就省,现在他都不大管这方面的事了。”慧舟揉着脑袋,一脸无辜。
令仪暗暗腹诽:阮令史趋炎附势,和齐询倒真是相配!
见她不作声,慧舟以为自己的话有效果,又问:“你为什么说四皇子是老狐狸?”
“因为说到底,对付齐谌是我自己的主意;他会帮忙,甚至帮我谋划,但必要时候他会撇清自己的关系。我和齐谌之间任何一方栽了,他都能坐享渔翁之利而不弄脏自己,这心机还不够深沉吗?他如果真和齐询关系好,早就怒斥我不守本分了。”
慧舟更显惊讶:“他们兄弟关系不好吗?他为什么乐意看你们两个相斗呢?”
走廊里越发喧闹起来,人多耳杂,兼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令仪只有含笑不语。两人各怀心事地吃完了饭,直到夕阳西斜才回家。齐谌吃了个闭门羹,早就回宫了。阮令史听令仪借口是去严尚书处监督严千金读书,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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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地藏经》所载,每月有十日是诸罪结集定其轻重的日子。本朝尚佛,到了这天,京城的地藏菩萨庙都会举行讲经活动,由主持在佛菩萨的圣像前读诵、讲解《地藏经》一遍,替前来供奉香火的百姓消灾禳祸,修养身心。
令仪提前半个月给严千金去信,相约二十九日这天一起去参加活动。她知道严千金年纪尚小,信件一般由严尚书代拆,而他一定会把这个消息传达给齐谌。果然,来信只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然”,而这决不会出自严千金的手笔。
虽然一个月会有十次讲经活动,但百姓的兴致并不因此低落,前往地藏菩萨庙听讲的人群依然庞大。令仪在人山人海中一眼就见到了跟在齐谌后面翘首以盼的齐询,嘴角浮现一丝痛快的笑。
“给四爷请安了。”令仪恍似没有看到齐询一般,只弯身向齐谌道了个万福,这当然引起了齐询的不满。
“你是故意无视我的吗?”
齐询顺着人流挤走了齐谌,令仪才好像刚刚注意到有这么个人一样,向着齐询行了一个同样郑重的礼。
齐询满意地一笑,为令仪的一视同仁而欣喜,但转瞬这份喜悦就被令仪的举动冲散。
眼见她顺势走到齐谌身侧与他谈笑风生的亲密,齐询将如火般燃烧的视线投注于齐谌的后背,使劲踩了他好几脚也没解心头之恨。
更令他气恼的是,当齐谌把他礼让到前面后,令仪竟也走在他后头去了。
“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齐询语带埋怨地问,盼望令仪能发现自己不高兴了。
但一路上,她都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
进了地藏菩萨庙,走在前面的百姓已在庙内坐定,落在后面的人也找好了位置等待主持开讲。齐询的胜负欲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但他终究越不过面前的人山人海,竟想带着令仪从庙后翻过去。
“我才不跟着你丢人呢。”令仪不屑地回答。
“隔这么远,主持声音再大,你能听见吗?好不容易来一趟,干嘛无功而返呢?”
令仪闻言,十分心动,回头不舍地望向齐谌。
齐谌向她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可以一试,不用管自己。
陪着一脸失望的令仪奔赴庙后时,齐询忍不住问她:“上次见面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再次同时见到你们两个人,我竟成了局外人?”
令仪语气暧昧地道:“我跟他了解一下某人。”
齐询心旌摇荡,不能自已:“某人是谁?是我吗?那你直接跟我了解就好了嘛。”
令仪摇头:“不行,他说你性子太风流了,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别人太主动你反而会更快逃离。”
齐询抓起令仪的手:“简直胡说八道!我的心,苍天可鉴。”
“苍天都要奇怪,它怎么照见一片乌漆嘛黑呢?”令仪含笑靠近齐询,身上的芝兰香气似能浸透他身周的每一团空气,“你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样议论我们的吗?你但凡像他一样为我考虑一点,都不会置我于如此境地。”
为表忠心,齐询立即赌咒发誓会对她负责,否则不得善终。
“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你只要收敛着些,我就谢天谢地了。”令仪无限怅惘地看了一眼庙后,“咱们要是爬上去,岂不惹人笑话?”
“不会的,我们爬到庙顶,在屋脊后藏好了,他们发现不了。”
“我爬不上去,我也不信你能爬上去。”
“那有何难?瞧我的。”齐询一边说,一边找了个落脚点,回身几个轻纵,便跃上了屋顶。
“你好厉害呀。”令仪心中狂笑不已,想到前世就是这样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蒙骗了自己二十多年,又实在惋惜自己的愚蠢。
“等主持开讲了你再下来吧。”令仪眼中闪现狡黠的光芒,高声大叫。
齐询想了想,又觉不妥,想要往下跳,令仪偏站在他立足之处的正下方。正犹豫不决时,他忽听一阵惊呼,一大群人围拢过来,想也知道是本寺的僧众和前来听讲的百姓。
齐询偷偷安慰自己:没事,没人认识我。
“三哥,你快下来,父皇知道了要骂的!”
齐询一摊手:好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谁了。
事后,齐询上房揭瓦的趣事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他努力找补说这不过是因为自己求教心切,但那次讲经活动因为他的荒谬举动受了很大影响也是事实。
皇上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因为他听人说三皇子是为了和人争风吃醋才想了这种昏招赢取美人芳心的。本来就不怎么待见的儿子破坏了皇室在百姓心中的威严形象,他的教子之道也大受质疑,他的心情能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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