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远扬和齐瑛的婚事提上日程时,阮致修的案子也进入了初审环节。
齐谌以保全阮令昭兄妹为诱饵让阮致修承担全部罪责,并把主使的责任推到严九华身上。但阮致修不仅不肯,还一口咬定证人是受人指使栽赃嫁祸。
看到严家账本,阮致修强行辩解:“仅凭一个‘阮’字,怎能断言贿赂严九华的是我?是那个不孝女害令昭,他才不想去考试的,可不是贿赂事发失去考试资格的。”
刑部主事又召阮令昭上堂作证,他看了一眼在狱中老了几十岁的父亲,犹豫了好久,也没吐出一句话。
堂上的人语带威胁地向他道:“作伪证罪加一等,你想清楚再回答。”
阮令昭阖上双眼,任凭刑部主事以藐视公堂之罪打他板子,仍像是泥塑木偶一般不言不动。
刑部没有找到切实的证物,怎能给他们定罪?拖个十天半个月,阮致修相信齐谌会看出他的价值,出面保他。
除此之外,他还托人传话,说知道一个可以扳倒程家的秘密:渊柔就是现在的令仪,虽然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可能涉及巫蛊之术,正好可以定程家的罪。
齐询得了齐烜的命令,带着一群大臣主持编修律历书籍,每天自得其乐。齐谌见他不紧不慢的样子,更觉气堵,筹思阻碍他与令仪成婚的毒计。
官司一拖就拖到了柳珠弦的忌日,这天天气晴好,令仪和渊柔相伴去给柳珠弦上坟,远远望见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正坐在坟前,上前一看,竟是初珑。
初珑站起身,似乎等了她好久一般,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国公府上耳目太多,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令仪深知初珑尽心尽力服侍阮致修夫妇,却仍是被发卖受尽了折磨,内心深恨他们,却不知她对自己态度如何,试探着问:“你不恨我?”
“恨啊,但是和他们相比,你至少可以帮到我。”
令仪诧异地问:“我能帮到你什么?阮致修如果定罪,大哥就是罪臣之后了。你跟着他只能受苦,难道你希望这样?”
“你觉得阮家侥幸逃脱,就能让我进门吗?”初珑嘴角翘起,“这么多年,大少爷一直没有放弃我。他又没有错,我为什么要放弃他!”
“你专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初珑的脑海中浮现出从前那些不美好的回忆:“少爷也许没告诉你,姓吴的听说我回了京城,又想把我卖掉。她们忙着对付我,连最重要的物证都没来得及销毁。”
令仪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是什么?”
初珑身子微微发抖,似乎在为自己将要说的话而兴奋:“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那是什么,并且把东西上交刑部。”
令仪指尖微微收紧,目光如刃:“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初珑正色道:“待阮家倾覆后,我们会在流放地改姓从商,你要帮我们获得皇商采办资格。”
渊柔急道:“荒唐!皇商资格哪里那么容易得来,何况你们还是戴罪之身。”
令仪眸光闪烁:“这只是你的意思,你以为大哥会那么容易放弃阮家吗?”
初珑极力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姑娘一定知道怎么教我劝说他的,是不是?”
令仪定定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我有些好奇,在听说大哥会成为罪臣之后的时候,你的心里有没有过一刹的庆幸?”
初珑回答得很简略:“你不用知道,他也永远不必知道。”
贱籍和出身曾是横亘在她与阮令昭之间最大的障碍,即使他帮她赎身,让她成为良民,吴秋影依然嫌弃她,不许她进门。
可是现在,他们的境遇却完全扭转过来,初珑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了。
令仪沉思片刻,答应了她的要求。这对阮家来说,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血腥的刺鼻气息飘散在近乎凝固的空气,隐约掺杂着排泄物的酸臭味。
听着远处锁链拖过地面和犯人经受刑罚的惨叫声,吴秋影吓得瑟瑟发抖,透过铁栅栏的间隙向对面牢房的阮致修招了招手:“他们不会把我们也抓去打一顿吧?”
阮致修抬起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眸中闪过一丝不屑:“他们不敢,如果我们挨了打,就说他们刑讯逼供,看到底谁没脸!”
“咱们不招,他们也不放人,不会就这么耗下去吧?四殿下也不来救人!”
阮致修心中也没底,敷衍着道:“快了,快了。”
牢房的大门忽地打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吴秋影一边抓着身上的虱子,一边向着转弯处探头张望,巴望着狱卒赶紧放了他们。
当看清来人是谁时,她的表情僵住了:“怎么是你?”
初珑盈盈走到铁栅栏前,把手中的食盒放在地上:“我是奉四殿下之命,来给你们送吃食的。”
吴秋影正觉面上无光,见她打开食盒,拿出一盘水晶肘子,一盘盏蒸鹅,还有一壶桃源酒,不禁咽了口唾沫,不自然地转开了脸。
蜷缩在角落里的阮令昭连忙上前和她互道别情:“我走之后,没人欺负你吧?房主人有没有赶你?”
初珑眼里闪动着点点泪光,强笑着摇摇头,却听阮致修疑惑的声音响起:“四殿下怎么不派亲信来,反而派你来?”
“四殿下想让你们顶罪,特意派我来劝你们的。”
阮致修大惊失色:“我上次托人告诉他那么大一个秘密,难道还不能救我的命?”
得到否定的答复后,阮致修面色死灰,瘫倒在地上。
“是谁信誓旦旦说四殿下会救人的?”吴秋影闻言连忙埋怨阮致修,“你说只要证物不落入刑部手中,咱们咬死不认就行了,是不是也是骗人的!”
阮致修直起身子,想起严家抄家前曾将一箱首饰器皿寄放在阮家,后来他让阮令昭把箱子卖掉,便问儿子:“那箱宝贝你处理掉了没有?”
阮令昭看了初珑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在京城的商号卖掉,刑部也会查到的。所以我先把箱子交给初珑,准备离京的时候处理,没想到就出了这档子事。”
阮致修浑身惊出一身冷汗,若是这些东西落入令仪手中,正坐实了他们与严家的私交。
他忙堆起满脸笑意劝初珑:“好孩子,以前错怪你勾引少爷,是夫人不对。等少爷出去,马上娶你过门。你好好保管那些东西,别让它落入旁人手中。”
吴秋影嗤之以鼻,也被他瞪得闭上了嘴。
阮致修端起水晶肘子,笑问:“这是你做的?你哪来的钱,不是拿证物换的吧?”
初珑强笑道:“不是我的钱,这是鸿宾楼送的,说是慰劳老爷的。”
“哦,那是四殿下的人。”阮致修一挑眉,“让夫人先吃。”
初珑把盘子递过去,忽听角落里传来老鼠的叫声。吴秋影将肘子放在老鼠面前,它嗅了嗅,便大胆享用起来。
阮致修正要埋怨吴秋影浪费食物,只见老鼠忽然浑身抽搐,倒地不起。
阮致修大惊失色,指着初珑道:“你为什么要下毒!”
吴秋影亦恶狠狠地道:“小毒妇,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和昭儿双宿双栖了吗?别做梦了!”
初珑已吓得瑟瑟发抖,连连摇头:“不是我!”
她瞥见一脸震惊的阮令昭,慌忙跪爬到他面前:“少爷帮我说句话呀,你知道不是我对不对?杀了你们,对我有何好处?”
阮令昭也觉得有理: “初珑送的饭菜若是毒死了人,她又逃不了,怎么会做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呢?我相信初珑。”
初珑神情微动,掩袖哀哀哭泣,这更唤起了阮令昭的怜悯:“她若真有心机,就不会做出这等蠢事。谁不知道四殿下惯会过河拆桥,父亲难道忘了严家的下场?”
吴秋影捂着脸也大哭起来,骂完儿子没用,若是娶个名门贵女,好歹还能救救阮家,偏死心塌地要个更没用的丫鬟;又骂阮致修害死全家,还拿她试毒。
阮致修越听越心烦,厉声断喝:“行了!初珑本来就不是什么清白人,谁敢担保她不是受人指使演戏给咱们看呢?””
接下来的话更让阮令昭心寒:“她离开阮家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她后来又伺候过多少男人,你能看出来吗?拿她的话当真,你真是没救了!”
初珑眼中含泪地望着阮令昭,终是一言不发地奔了出去。
他爱逾珍宝的女子,在他们眼里甚至算不上是人。从小他就像囚鸟一样困在书房里苦读诗书,行商回京的最初两年,他们甚至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
商乃末流,他们怨他丢了阮家的脸,甚至没问过他四处漂泊有多么艰辛。直到他救程家军立功,他们才对他展露笑颜。
而方才,他的父亲又把有毒的肘子送到了母亲面前。父母的互相攻击,他们待他如物件的态度,都让他失望透顶,丧失了维护他们的决心。
“吵什么!”狱卒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狠狠地拍着铁栏杆,“闭上你们的鸟嘴,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阮致修堆起满面笑容:“大哥,是四殿下的人送那个小丫头来的吗?”
狱卒嗤然冷笑道:“不然呢?四殿下的马车刚把她送走,你们又在这闹什么!”
吴秋影怒骂丈夫:“老不死的,原来你也不确定是不是别人指使她做的,还拿毒肘子给老娘吃。确信齐老四放弃你,你高兴了?”
阮致修怒火攻心,反驳她道:“蠢货!你不装得像一点,她怎么会露馅?”
“你是想出去换个像初珑这样的小娼妇而已,别以为老娘不知道!现在好了,死丫头记仇,巴不得赶紧交出证物,好和昭儿双宿双栖呢!”
阮致修兀自叹道:“这算什么?以前我也没少打骂她,何况为了昭儿打算,她也会原谅我的吧。”
阮令昭窝在角落里,神情越发疲惫。
他本来以为什么也不说,就能拯救自己的父母。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隐瞒他们的罪行了。齐谌放弃了他们,在狱中耽搁再久也是无用,不如给个痛快。
狱卒看了一圈,推门走到牢房外,以远离那阵阵刺耳的咒骂声。他走到正在门外等候的那个女子面前,伸出了手。
一锭银子落在他的掌心,他掂量着那沉甸甸的银子,眉间尽是贪婪的笑意:“姑娘出手和三殿下一样阔绰,以后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令仪一言不发,径直坐上马车离开了。这个人是齐询给她找的,也正是从这人嘴里,她得知了金明池刺杀案后找到的那个刺客,正是他寻来的死囚。
这样唯利是图的人,绝对是个隐患。可是如果她随随便便把他灭口,和齐谌又有什么两样?
车轮轧过石子,把她猛地向上一抛,她的心顿时跳得飞快。刀尖上的棋局在她面前徐徐展开,每走一步,她都要更谨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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