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妍淡淡一笑:“姑娘有没有想过,三殿下终有一日也有可能利用这点倒戈相向?一味仰仗他,不如多为自己打算。”
齐谌和皇后此举意在埋下她与齐询窝里斗的种子,她若能答应皇后的条件,与齐询互相指证,就能给苏家留个喘息的余地。
可是他们没有料到,令仪和齐询情比金坚,不是他们几句话就能轻易挑拨的。
“姑姑若没有其它事,我就走了。请姑姑回去转告皇后,我会居安思危,但是不意味着会在敌人手里讨饭吃。我可没有忘记齐谌当初是怎么对我的。”
说罢,令仪便转身离开,留下一脸怔忡的华妍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难道苏家真的要一败涂地了吗?
秋色渐浓,檐角铜铃在秋风中发出干涩的低吟,太监宫女一边在甬道里清扫银杏落叶,一边聊天。
一个小太监让其他人围到身边,神秘兮兮地道:“听说御林军从苏家抄出好多奇珍异宝,除了金银首饰、器皿宝石等物,还有黄金十万两,相当于国库三年岁入。”
另一人奇道:“苏家两位大人在前朝的势力已经不如二十年前,怎么还有这么多钱啊?”
那小太监拍手道:“那你就不懂了,皇上眼皮子底下不得自由,外派了才叫自在!苏澄任河南布政使的那几年,借治理黄河之名虚报工程,克扣民工钱粮,公然卖官鬻爵,捞足了油水,京里这仨瓜俩枣的,人家哪看得上眼啊!”
另外几人还待要问,忽见一人从甬道尽头走来,便若无其事地各自散开,等那人过去,又纷纷聚拢来。
“听说了吗?大理寺少卿小苏大人,还把两个哥哥告了一状呢!他这次入宫,大概就是来呈递证据的!”
一人挠挠头,表情十分诧异:“都是一家人,能有什么矛盾啊?”
那人倒吸一口凉气:“具体情节还没有披露,等我再去打听打听。”
李成正在御书房门口等候,见苏文卿过来,连忙掀开帘子让他进去。
苏合香的浓郁香气迎面扑来,苏文卿定了定神,方上前行礼。
齐烜正紧皱眉头查看御林军呈递上来的查抄物品清单,越看越心惊,握紧的拳头“砰”地一下锤在桌面上,连茶杯都为之一颤。
他抬起眼,这才发现苏文卿正恭敬跪在面前,忙唤他起身:“人证物证俱在,案子这几天就会下发到刑部开始审讯。今天上朝时爱卿说苏家还有一桩罪名,是怎么回事?”
苏文卿垂眸凝视炭盆里明灭的火星,喉结滚动,缓缓开口:“我的母亲是因为发现了哥哥们陷害三殿下的证据,被毒死的。”
他喉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齐烜眉间阴云密布:“爱卿是怎么查出来的?”
“当时下官在外游学,回家后得知母亲暴病而亡的消息。母亲身体一直无恙,不可能突然病逝。后来下官寻到母亲的贴身侍女,才得知他们的图谋。”
苏文卿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页呈上:“下官偷偷请来仵作开棺验尸,这是当时的报告。母亲是铅粉中毒而亡的,证物就是三殿下之前呈上的胭脂盒子。”
两位大哥待他如同母所生,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兄长会对庶母下手。
后来他找到二哥苏沅求证,没想到对方被揭破后仍是不以为意,反而劝他为了家族的兴衰,要忍辱负重。
死的不是他们的生母,他们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了。
怒火冲上苏文卿的心头,他眸中射出冷光,令人莫敢逼视。
李成呈上证据,齐烜从头到尾仔细看过一遍,上面清楚写着仵作验尸的结论,满腔愤恨越发不可遏制。
他吩咐李成铺纸磨墨,在奏折上写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统御万方,岂容蠹国残亲之徒乱我纲常?”
“今查河南布政使苏澄罪愆昭彰:其一弑杀庶母,其二侵吞河银,其三鬻爵虐民,其四篡改奏折、欺君罔上,其五贪赃枉法。原钦天监正苏沅虚报天象。”
“依大周律法,追削苏澄、苏沅所有官诰,立即处斩,曝尸三日以儆效尤,抄没家产充归国库,苏氏九族内男子流三千里。大理寺少卿苏文卿大义灭亲,着意嘉奖。”
说罢,他命人将此诏誊送都察院刊刻邸报,各府州县衙门前张贴三月。
苏文卿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暗暗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苏家获罪的消息传了出去,朝野震惊。
紫微宫中香烟袅袅,皇后攥紧了手中帕子,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家人获罪,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绝望的了。
茗绣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语音颤抖:“娘娘,两位大人为了不连累娘娘,生生担下所有罪责,声称娘娘并不知情。四殿下上书请求加重苏家的刑罚,得到了皇上的赞许。”
比起两个哥哥的自我牺牲,儿子的冷漠才是最让她震惊的。虽然早就猜到他会有此一招,可当现实摆在眼前,她还是无法接受。
皇后双眼通红,似要沁出血来:“苏家做这些,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他吗?他怎么能——”
她倏地站起身,再也难以抑制满腔悲愤,向外冲去:“不行,本宫要去见哥哥最后一面!”
茗绣连忙拦住她:“娘娘,赵总管说了,不会放我们出去的!他还让奴才给您带句话。”
皇后颤声问:“本宫帮过他,他怎能忘恩负义?他都说了什么!”
茗绣一字一顿地回答:“他很感激娘娘当初相助之恩,可是苏家不该伤害无辜百姓的性命。”
皇后嗤然冷笑:“一个两个都如此凉薄,难道他们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吗?无非是树倒猢狲散罢了!”
她浑身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倒退几步,跌坐回椅子上。她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披上连绵不断的万字图案,万福万寿的吉祥寓意,此时却护佑不了她分毫。
接下来的几天,皇帝又下令处罚了当年借押缝钤印给苏家的外地官员,清查苏家余党。皇后惶惶不可终日,直到齐烜命人抓走茗绣,又召见了她。
齐烜将手中薄薄一张纸扔在地上,阴沉的语气似一团乌云压在她头顶:“皇后可认得这封遗书是谁写的?”
皇后心头狂跳,拾起那张纸,瞬间如被人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臣妾没有见过这件东西啊!”
齐烜语带悲凉地质问她:“你还敢狡辩!这是姝儿临死前给你写的,她甘愿以死结束你们之间的纷争,可是苏家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们母子?”
皇后心头一片茫然,呆呆地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像是灵魂已经被抽走了一般。
齐烜越发失望,摆手道:“这确定是姝儿的笔迹无疑,你派去的暗卫想要除掉六婆,找出证物,无奈去晚了,还留下了一幅衣角。朕已拷打过暗卫,他们已经招了。”
皇后直起身子,据理力争:“臣妾都不知道有这封书信存在,又怎么会派暗卫去找它呢?臣妾若要销毁证物,又怎会让暗卫留下衣角的破绽?”
齐烜双唇紧抿,眼神中透出森然寒意:“你还敢狡辩!”
皇后瞳孔巨震:“这是有人伪造的,求皇上明鉴。”
“看来皇后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齐烜冷哼一声,转向李成,“去慎刑司看看茗绣有没有招供,让他们不要心慈手软。”
皇后大惊:“皇上,当初臣妾的陪嫁就只剩下她了,求皇上念在往日情分上,饶她一条性命吧!”
二人成婚时的回忆再次涌上齐烜脑海,那年太祖起兵,为了得到苏家的支持,让他迎娶苏湄。
洞房花烛夜,他挑起盖头,看到苏湄娇媚的容颜,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人人都道苏家将门虎女无人敢娶,我还以为是个夜叉,没想到是个美娇娘。”
听到齐烜话语中的轻薄之意,苏湄反唇相讥:“人人都道叛军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还以为长得像阎王,没想到看着倒像是个人。”
齐烜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夫人果然豪爽!”
苏湄抿唇一笑:“彼此彼此。”
齐烜见她生气,少不得软语劝解一番。
新婚之夜,苏湄也觉得闹得太僵不好,便扬起手,吩咐门边伺候的云雁和茗绣:“把那些闹洞房的人赶走,就说新人要休息了。”
二人关上门退了出去,夫妇新婚燕尔,旖旎风情自不必说。转眼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他经历了太多离合,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了。如今忆起往日恩爱,他纳罕自己竟然还会心痛。
齐烜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冷声催促李成:“快去!”
李成领命退下时,紫檀木门轴发出细长的声响,像把钝刀划过皇后紧绷的心弦。
皇后越发心急如焚,仿佛能听见茗绣受刑时发出的痛苦嘶吼声。可是无论她如何哭求,齐烜都不为所动。
在焦灼的等待后,李成终于回来,向齐烜禀奏:“皇上,茗绣招了,当年贵妃生产,皇后暗中指使太医在药中做手脚,与稳婆勾结,造成她难产而亡的假象。”
皇后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坐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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