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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事败

齐烜本就因苏家倒台和皇后被废对齐谌有所迁怒,无非是看在齐谌支持严惩苏家的份上才没有废掉他。

齐谌对于程家受邪术反噬才会闹鬼那番言之凿凿的推论在现实面前变成无稽之谈,齐烜对他的信任自然会大打折扣。

骄傲如齐谌,当然不会认输。他方才那句话,就是为了让程定安露馅的。

令仪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只听程定安的声音冷硬地响起:“渊柔尚待字闺中,殿下指的,想必是内子认下的养女令仪。听闻殿下曾向内子求娶过她,这便是殿下今日如此关切的理由么?”

齐谌脸上掠过一丝被戳破的尴尬,旋即化作更深的探究。他打了个哈哈,目光如炬:“国公爷认得阮姑娘?程夫人认她做养女的时候,您还不在京中吧。”

程定安面色陡然一沉,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竟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转而和身旁的通阳侯程定骞寒暄起来。

程定骞却不错过任何让兄长难堪的机会,语带深意地接口道:“是啊兄长,小弟也一直纳闷,嫂子为何偏偏认了这位阮姑娘做义女?你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牢牢锁定程定安,他的脸上顿如阴云密布。

他缓缓转向弟弟,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那笑意在胡须之下显得格外阴沉:“浣柔入宫为妃,老夫还没来得及恭喜二弟呢,你不是一直想当国舅爷吗?听说她要生了吧!”

程定骞闻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好整以暇的齐谌,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是啊...还有两个月。”

他只当令仪把浣柔假孕欺君的秘密告诉了程定安,在巨大的恐慌笼罩下,他再不敢多留,慌忙寻了个由头,踉跄着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国舅爷?他也配!

齐谌望着程定骞离去的背影,眼中浮起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转回视线,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换了个角度继续出击:“前些日子礼部翻修公主府,也曾闹得沸沸扬扬,说是闹鬼。国公爷若想寻个得道高僧驱驱邪祟,本王倒认得一位,或可为国公爷引荐一二。”

程定安眼中不起波澜,声音却掷地有声:“程家上下,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闹鬼的事早已水落石出,是无家可归的乞儿暂居,被无知之人以讹传讹罢了。”

他话锋陡然一转:“殿下如此关切鬼祟之事,莫非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丑事,以致杯弓蛇影,心神不宁?”

齐谌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本王一片好意,国公爷竟如此不识抬举!那本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般阴狠:“本王奉劝国公爷,极致的欢愉,往往最容易让人麻痹大意。国公爷如今风光无限,更需谨防乐极生悲!”

说罢,他便一甩袖子告辞而去。他走得决绝,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愤。

他再不愿承认,也必须面对现实:皇后失势后,旁人对他的态度越发肆无忌惮了。连程定安这等臣子,都敢如此直白地顶撞自己,放在从前,借他胆子他都不敢。

程定安面上虽维持着镇定,心里却暗暗戒备。他立刻沉声吩咐护卫:“传令下去,府内外警戒加倍,尤其是夜间巡守,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

然而,那股被毒蛇盯上般的寒意,依旧在他心底悄然蔓延,驱之不散。这感觉恰似有一把剑悬在头顶,他却不知它什么时候才会落下来。

令仪回到席间,将齐谌的话一一告诉了渊柔,引得渊柔的心里也惴惴不安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个人...”

渊柔的心猛地一跳,陈复行的名字早已变成她心中不能触及的隐痛,偶然想起也会让胸口阵阵憋闷。她简直无法想象,万一他今天出现在这个场合,她该怎么面对他。

令仪看了一眼来往巡逻的禁军护卫,冷笑道:“他敢来,无异于自投罗网,权当给哥哥和公主大婚助兴了。”

自她向齐烜揭发陈复行的奸计以来,齐烜就发下海捕文书通缉他,却一直一无所获。她巴不得他赶紧撞上来,好了却一桩心事。

二人正在说话,忽听门口迎客的下人朗声通报齐询到了。片刻后,慧舟急匆匆地来找令仪:“宫里的宴席刚散,三殿下就急着来找姑娘了,现在正在院子里等呢。”

令仪点头答允,略整了整衣裙,便施施然地走到院子里。

院中遍植西府海棠,暖风吹送来阵阵清香。她见齐询正背对着她赏花,浑没在意身后动静,便蹑手蹑脚地靠近,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抱住了他。

令仪的体温透过衣料渗入齐询脊背,他脊背一僵,又松弛下来,听令仪在耳边悄声道:“刚才齐谌来了,听他说完那番话,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齐询反复咀嚼着令仪转述齐谌的话,沉吟道:“你觉得陈复行今晚会有动作?”

令仪心头没来由地惊慌起来,毕竟陈复行能沉寂那么久,确实很反常:“也许齐谌的意思是,皇上会猜忌我们,而不是今晚会发生什么,不过未雨绸缪总比事发才后悔要好。”

齐询点点头,握住了她汗湿的手:“那我们今晚就多待一会儿,看他们能耍出什么花样。”

天已向晚,来赴宴贺喜的人们渐渐散去,公主府中各处点了灯,大红的灯笼映得整座府邸宛若红霞般艳丽。

孟懿容看着公主府的威仪气派,操劳了一天的疲惫涌上心头,便摆脱了众人,独自来到马车上休息。

马车夫没抵住诱惑,席间多喝了几杯酒,突然有些尿急,又不敢直言,捂着肚子向孟懿容道:“奴才进去叫人出来伺候夫人吧。”

孟懿容打量了他两眼,靠在车壁上悠悠呼出一口长气:“不必,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你进去伺候国公爷吧。”

待马车夫脚步轻快地跑进府中,四周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一片寂静中,只有马打响鼻的声音,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昏睡过去。

黑暗中,忽然现出几十双窥视的眼睛。为首那人看着门口几辆马车,如豺狼般凶狠的眸中现出一丝犹疑之色,向手下打个手势,示意他们稍待片刻。

“大哥,听说靖国公回来了,兄弟就这么几个人,打得过吗?”

陈复行抬头望着深沉的夜色,浓眉皱得更紧了。

他的父皇被冲进皇宫的靖国公一剑贯穿胸膛的故事,是抚养他长大的复国将军心中永远的痛。每次复国将军阴沉着脸给他复述当年的惨剧,他都要连做几晚噩梦。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真想马上冲进去把靖国公大卸八块,可是他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现在的人手根本不足以支撑他杀死那么多计划外的人了。

他的手下见陈复行不言语,耐着性子追问:“大哥,风紧,扯呼?”

陈复行虎目圆睁,厉声怒斥道:“扯呼什么!你忘了齐老四让我来干什么的,无功而返,以后咱们还怎么混?”

齐谌的指令是让他将公主府上下灭门,制造出他们被鬼害死的假象,以坐实程家与邪术有关的说法。

他既不能退,就只能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即使胜算不大已经是预料中事。

陈复行眼中的犹疑慢慢散去,一拍身侧坚硬的石墙,下定了决心:“等到天亮,他们还不走,咱们也要冲进去。只要战到最后一刻,我们都是陈家的好儿郎!”

“战到最后一刻。”随他前来的众刺客小声附和着他的指示,几十双眼睛射出骇人的精光,在夜色下显得尤为可怖。

洞房中红烛高烧,香气氤氲,一派旖旎风流。然而此时正在屋中喁喁细语的却不是新婚的夫妻,而是不舍分离的朋友。

齐瑛听了令仪的话,霎时面无人色:“你说四哥要派人杀我们?我是他的妹妹啊,他怎么忍心向我下手?”

令仪淡淡道:“我也不敢确定,但是小心些总没有错。等到天亮我们再走,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儿吧。”

齐瑛抬眼打量了一圈四周,不敢想象暗处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窥伺着府内的动静。回忆起金明池那天的惨烈场景,她就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她的目光停驻在墙上的刀剑时,内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有你们在,我不怕。”

齐瑛握住了令仪和渊柔的手,掌心的冷汗分明出卖了她内心的恐惧。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可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们浑身一颤。

夜色中,门口已换过了一班护卫。白日的护卫把靖国公的交代告诉了接班的人,就打着哈欠离开了,浑没留意暗中窥探的那些眼睛。

夜色渐浓,檐角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不止,齐询还在残席上和程远扬喝酒聊天。因有了令仪的提醒,齐询不敢喝得太多,只抿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程远扬白日里一直在四处敬酒,眼皮重若千钧,破碎的话语从他满是酒气的口中断断续续地喷出来:“在岭南喝酒,那叫一个畅快,都是生死弟兄...在京城里喝酒,嗐,谁知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话音未落,他的脑袋就“咚”地一声敲在桌子上,再也没有抬起来。

齐询长叹一声,拍了拍程远扬,确定他是彻底睡着了,便命人取件衣服来给他披上,留心听着周围的动静,喃喃自语道:“难道他们不来了?”

他有心想找间厢房休息片刻,却又不忍心把程远扬一个人丢在外面,只得靠在身旁的屏风上打起瞌睡来。

更漏滴答,倒数着走向光明的时辰。陈复行越发心急如焚,手一挥,几十人便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护卫首领正带着手下来往巡逻,忽听得西墙根下传来异响,手按刀柄循声而去。只见黑影闪动,霎时间六名蒙面人翻墙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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