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不辰走后,贺兰涯想着事,无聊的捡起手边小石头,掂量了两下,高高扔起,石头落在河水中,咚的一声,然后又随手去摸,接连几次身边触手可得的石块没有了,贺兰涯靠着树干仰头看了看暗色的天空,看着明月皎洁忽然有些晃神,这朦胧的光很像什么人,于是没起身再去寻些石块,想着还是别琢磨了,还是好好睡吧。
这一路,有旅店的时候,萧不辰自觉给他交上房钱,在野外的时候,贺兰涯自觉睡在马车不远处,树上树下、河边草地,随便寻一块地方就行,萧不辰和白商也随他去,三个人很有默契。
贺兰涯靠着河边垂柳,听着催眠一般的潺潺流水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渐渐睡了。
……
睡梦中的贺兰涯睁开双眼,发现周遭昏暗什么也看不清,他努力适应着,然后看到一条小鱼游到他眼前,银白色的一条小鱼,摇晃着尾巴最后快速游走了。
贺兰涯感觉周围渐渐明亮,身旁出现很多气泡,这些气泡慢慢汇聚起来,形成了植物,变成了鱼,他感觉自己像在水下,他伸手朝着植物摸去,那些植物顺着水流摆动,拂过他的手指。
贺兰涯抬头望向水面,有光穿过,于是沿着光向水面游去。
破开水面后,贺兰涯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出来了?”
贺兰涯转头去看,那是一只苍老的乌龟正蹲在水边一块大石头晒太阳。
“今日不去镇上玩了?你看到的那个漂亮的人不会是神君吧?”老乌龟努力地伸长脖子去吸收太阳的热量。
贺兰涯游到老乌龟身边,从水里一跃坐到了石头上,把石头上溅的都是水,他抬手捋了一下头发嘴角扬起,看着天上白云笑道:“我不知道,他在发光,美的我移不开眼睛。”仔细回想着昨日的相遇。
昨日,贺兰涯像往常一样去镇上晃悠,正巧路过一处花楼,二层胆大的小娘子喊他名字,见他抬头便扔下红绸,涂满胭脂的红唇咯咯笑着:“贺公子,何日再来啊?”
贺兰涯一把抓住红绸,笑的轻佻:“小娘子面若桃李,你说何日便何日。”
这镇上花楼的姑娘最喜欢贺兰涯去,少年俊美出手阔绰,说话有趣,最主要并不折腾人,只是喝酒从不过夜,其他人玩的多疯这位贺公子也是面不改色在一旁看着,所以大家私下都在揣测这位贺公子多半有疾,这份陪着他的钱赚得就是众所周知的轻松了。
眼前红绸一晃,贺兰涯看到了一个人正从巷口走过。
那人白衣上有淡金光芒,银发披散,下巴微微扬起,让他整个气质高傲又高贵,再加上他一双丹凤美目,似有雾气,眼波流转。
有美人兮,清扬婉兮。学堂夫子的话在此刻一下撞进了贺兰涯的心。
贺兰涯眼睁睁看着美人拐进另外一个巷子,脚下像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动,只有握着红绸的手使了劲儿。
现在回想着昨日街头这一惊鸿一瞥,贺兰涯暗下决心:“我今日说什么得找到那美人,管他是不是神君。”
老乌龟见他一副贱兮兮的样子来气,瞪他一眼挪了个干爽的地方:“你这小子一点眼力见没有?!好不容易暖和点!”
贺兰涯哈哈笑着,掸手把手上残存的水珠往老乌龟身上弹。
老乌龟扭头就要咬他,贺兰涯躲开后笑得更加肆意。
老乌龟懒得再跟他玩闹,闭上眼不理他,忽然听到“扑通”一声水声,一睁眼却看不到贺兰涯。
贺兰涯没入水中,一个猛子游到一角的树荫下,露出一双乌黑瞳孔的眼睛,他正透过树木的间隙看着什么。
老乌龟心里疑惑顺着贺兰涯的目光去看,而后被水边高起的堤岸上一位银发的男人吸引了目光。
老乌龟歪着头看着来人,林间那人一头银发,披散在泛着金光的白衣上,白衣上有说不清的柔光浮动,映着他眉目清冷,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尾似有嫣红,此刻眼眉微垂,神姿高砌间像是皑皑白云积于山巅。
老乌龟毕竟活了许多年,一下便知道此人应该就是贺兰涯口中的那位美人,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孩子大了喜欢什么人是早晚的,初听贺兰涯那句发着光的人应该是喜欢人家用了夸张的修辞,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客观陈述,居然还真是发光的神君。
等神君走远了,贺兰涯慢慢游回老乌龟身边,只露出上半张脸,下半张脸在水里吐着泡泡。
老乌龟瞥他一眼然后盯着堤岸继续享受阳光:“脸怎么发红了?不是说要去寻美人,现在美人在面前只会躲起来?”
贺兰涯一听这话脸更红了,这下连剩下半张脸也沉进水里了。
老乌龟笑了:“孩子啊,喜欢就去追,但是别总是脸红耳热的,你还记得镇上那个纨绔不?你俩还一起玩过,姓张的。”
贺兰涯出了水低声道:“记得。”
老乌龟接着说:“你俩一起去逛的时候你不是挺从容。”
“不知道怎么了,有点…”贺兰涯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一向自我惯了,遇到这人却胆小起来。
老乌龟把眼睛眯成一道缝:“我不懂他们的规矩,但你托生于天地灵犀之间,应是无比珍贵,而且你灵力强大无师自通,得益于天然,唔…不如先认识一下?”
贺兰涯嗯的应了一声,然后双臂搭在石头上,头放在手臂上枕着,歪头去看神君远去的方向:“老龟,之前在学堂学过一个词是飞蛾扑火,不知怎么,我看见他想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词。”
老乌龟转了个身朝着贺兰涯,看他分神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听着贺兰涯呼疼,严肃了语气:“我借着你的灵力活这么久,灵力也沾了不少,我知道你总是不太信我的卦,但是你要记着你有一劫难,难逃却有一线生机,你的本命能护你,把你的剑护好。”
贺兰涯摸了摸耳朵,心里想起神君的脸,笑的荡漾随口应着:“知道了知道了。”
老乌龟瞧他一脸春心的样子心知自己说的话这小子听不进去多少,想起学堂夫子摇头的样子也摇了摇头,晒着太阳唉声叹气。
傍晚时,神君沿着堤岸边的路往山下镇子走去,贺兰涯早早换了一身劲干的黑色短打衣服,一头墨色长发高高竖起,一双黑色长靴紧紧包裹着小腿。
贺兰涯看着水里的倒影笑:“老乌龟!怎么样?”
老乌龟晃悠着身子正在吃水边一片嫩草,敷衍看他嘟囔着答:“好好好。”
贺兰涯心情好自然不把老乌龟的敷衍当回事,嘴里哼着前几日听来的小调,笑嘻嘻:“我要去问神君尊姓大名了。”
老乌龟嗯嗯点头,看着贺兰涯轻快着步子往山下走,感叹着男大不中留啊。
贺兰涯熟悉山路,抄了条小道在一处必经之地等着神君,他坐在树下,翘起腿晃悠着,嘴角叼着一根随手折下的草叶,尽量营造着一副不羁潇洒的模样。
脚步声近了,他看到了迎着霞光的神君,他吐了草叶,站起身走向神君,他笑道:“唯羡兰草望天涯,我名叫贺兰涯,不知神君姓名?”
银发的神君,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睁大了一双淡金色瞳孔的双眼,声音清脆婉转:“本君…名凤栖。”
贺兰涯听到这两字心口猛然一震,而后心中扑通扑通的一阵狂跳,小声喃喃:“这么巧吗?”
话说着,一双眼睛再也移不开了,贪婪的不加掩饰的盯着凤栖,看着他银色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微微颤动,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看着他因晚霞照映有些微红的脸,连眼尾都映上了桃红,看着他紧抿的嘴角,粉白的像早春海棠花瓣一样的唇色。
“凤栖…”贺兰涯原本想好的许多话突然说不出了,哽在喉头,那些本该信手拈来的挑逗话,那些从未走心的赞美言语,在这时候突然没了踪迹,到最后只吐出这俩字,脚下不由走的更近了些。
晚风轻拂,凤栖银发有层霞光薄纱,随着风起而飘荡如水波,他站定未动,微仰起头看着不足半步距离的贺兰涯,嘴角微动,眉眼弯润,树叶的阴影像一层青黛的雾随着他晃动,他的声音婉转动听,他轻声道:“你好,贺兰涯。”
…
贺兰涯茫然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他心头还因为刚才的梦有些悸动,他抬手搓了搓脸,看着萧不辰下了马车正往河边走去。
贺兰涯起身也往河边去,准备洗洗脸清醒一些,他蹲在萧不辰旁边,看着萧不辰拿着绢丝的帕子到河边打湿。
秋水有些冷了,贺兰涯忍不住道:“这么冷的水,那丫头不生气?”
萧不辰手上动作没停,看了一眼贺兰涯:“不冷,咱们准备走吧,约莫下午能到了。”
贺兰涯看着萧不辰把帕子拧干后揣进了怀里,随后回了马车,不禁感叹,这是拿自己身子给白商捂暖了帕子啊,真是…会伺候人。
贺兰涯骑着那匹不算听话走的又慢的骡子,走在马车一侧,今天的车帘严严实实的挂着,没有一丝要掀开的意思。
贺兰涯落得清净,心情不错的欣赏沿路风景,不过这一路风景实在一般,很多枯朽树木,草木皆不繁茂,就连动物也很少见,见到的也几乎都是些食腐的鸟兽,空气中腐臭和血腥气味弥漫着,虽然不浓烈也让人不甚舒服。
贺兰涯跟着马车前行,偶尔皱眉,心里有些烦躁,在又过了一段路后,看见了前方一座青山,山间薄雾缭绕,有瀑布流水,有飞鸟出没,他抬手敲了敲马车一侧:“好像快到了。”
掀开车帘的是白商,她应该也是不喜欢这种浑浊的空气,蹙眉不高兴的一张脸看到远处青山稍有缓解:“嗯,前面就是了。”随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贺兰涯,“快点走的话,你能跟上吗?”
贺兰涯腿上使劲夹了两下骡子的腹部,骡子摇了头不乐意的吐了两口粗气,速度没见一点快,于是贺兰涯尴尬的笑了笑:“跟不上吧。”
白商没说话,一脸看废物的表情,手一抖放下了车帘,留下贺兰涯一人在车外叹气。
又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青山脚下,贺兰涯被太阳晒的犯困,迷糊着打了个哈欠,却在下一刻猛然坐直,全身一个激灵,刚要抬手去敲马车,已经看到萧不辰猛的掀开了车帘看着他。
贺兰涯一看萧不辰的脸就知道他也感觉到了,再一低头正看见白商窝在萧不辰怀里睡觉,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是结界。”
萧不辰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难得一见的皱了眉,眼神沉了下来,小声对贺兰涯道:“小心。”
贺兰涯点了点头,回身去看走过的路,身后焦黄大地和黝黑枯木与这青山碧水形成了鲜明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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