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墨云翻涌,须臾间,细密的雨丝倾洒林间。树木宛如魑魅魍魉张狂舞动,小径泥淖,马车磕磕绊绊疾行,几欲倾翻。
雨水猛拍脸上糊人眼,耳边传来轻踏泥路迅速逼近的脚步声,驾车之人神色惶然,手中缰绳紧攥。
“镖头,周围似有异样。”
“有何异样?快走!”
话将毕,林间蓦地飞出三把飞刀,如惊风掠影般穿透车帘,直直插入车壁,将车内人之首环绕其间。车夫惊得将缰绳勒紧,急停原地。
“有,有刺客!”车内人尖声呼喊,震得避雨的鸟群四散逃窜,车外却已寂然无声。
车帘被剑柄撩开一角,探进一淌水的笠帽,帽下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千年冰霜凝聚似的眼眸。
一时间空气凝固,两人视线对碰,车内人颤颤巍巍道:“你,你是何人?”
“还轮不着你发问。”
姜鸢轻哼一声,拇指将剑勾出刀鞘,寒芒乍现,似有破风裂云之势,剑头直指那人咽喉:“你可知长州失踪名录现在何处?”
镖头闻言心头一紧,话堵在嗓子眼硬挤出口:“什么名录?我不知……”
不久前他受命帮前御史杜泉河护送名录,现下名录在他手上丢失,这人怕不是杜泉河派来要他命的!
雨势在简短的盘问声中大起来,如银针般洒落在姜鸢的身上,她的衣衫已淋湿一片,似一层冰冷的湿泥糊在身上。
她一步跨进车内坐定,摘下笠帽,收回长剑用衣袖细细揩道:“长州声名鹊起的五方镖局一夜之间便成空室,你是已有打算另谋高就,还是早有预感此次护送会出差错?”
见那人没反应,她转眸瞪了一眼,谁知那人屁股跟抹了油似的从车座滑跪至地连连磕头,心虚得忘了方才扯了谎:“大人饶命!小的真不是故意弄丢的!”
姜鸢故意让他放松警惕道:“也罢,护送此次任务的镖师已尽数捉回,他们早已招供,少抓你一个也无妨。”
尽数捉回?他们不是……
镖头顿时汗如雨下,用袖子抹了把汗,趁机观察眼前之人。
此人刺客装束,剑柄上雨滴状的花纹掩映在蝴蝶纹路下,不细看难以察觉。
这图案似乎何时听谁说起过……
传闻都城京霖西面的深山有一竹楼,名为风雨楼,那里聚集着一堆亡命徒,称为暗雨。
他们分布在大街小巷,行踪诡秘。凡是虐民害众者,背道为官者,贪污秽行者,若朝廷不惩治,皆会命丧其刀下。
百姓不知其身份,只道是深山高人救世济民。而皇帝本该为其肃清朝野的战绩拍手叫好,可因暗雨行动肆意,弄得朝廷人心惶惶,为定朝堂大臣之方寸,遂不得已下令捉拿各地暗雨以还太平。
长久以来被捉拿归案的暗雨屈指可数,没等到问询就已自断经脉以示忠贞,朝廷不知这群人的底细,更不知风雨楼的位置。
若是能将她捉住,或许能抵去丢失名录的罪过。
趁姜鸢下车的工夫,镖头悄然拔出腰间的匕首向她刺去,怎料她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在刀尖将要碰到衣衫时蓦然转身握住刀柄。
他被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控制住,眼睁睁看着刀身一寸寸刺入心口。
“你……”血糊了满口,他费劲地蹦出最后一字,身子一软跌落至地。
姜鸢看着他躺在地上已无声响,叹了口气,狠狠抽了一下方才杀他的那只手:“又白瞎了一个线索。”
她将他一脚踢下马车,清点好他逃难的银两,脸颊溢满喜悦,拿起缰绳驱动马车。
雨渐停,山林的影子在后方越来越远,地势越行越低,远处未散的雨雾中隐约显出城门上刻着的三个字:咏荷县。
此县在柳州与长州接壤处,依山傍水,适宜闲居。山峦绵延似藏玄机,地脉潜流仿若有别样乾坤。
马车缓缓靠近一处废宅,高坐墙头的孩子兴奋地叫道:“鸢儿姐姐来啦!鸢儿姐姐来啦!”
接着,一群满身补丁的孩子嬉笑打闹着奔出来,不顾门前凹凸的石子光着脚丫蹦跳着拍手尖叫。
没等姜鸢跳下马车,孩子们跟猴儿似的爬了上去,似是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里里外外探个究竟。
姜鸢把装着银两的盒子递给年长的一个男孩,故作生气道:“子霖,怎么没叫他们把鞋穿上,我不是前阵子才买的吗?”
“鸢儿姐姐,我怎管得住他们?他们只听你话,你替我说说,让他们以后都听我的!”子霖委屈巴巴。
姜鸢忽得用力一推他的肩膀,随手扔下一枚铜钱,他只身子向后倾斜了一下,稳稳站住的同时又接住了即将落地的铜钱。
她眼神示意他看向那群连爬上马车都费些力气的孩子们,道:“你可知他们为何听我的话?”
被这么一问,子霖思考片刻:“因为你厉害?”
“没错,因为我比他们厉害,所以他们听我的。你亦可如此。”
子霖恍然大悟点点头。
姜鸢见他明白该怎么做,便点点盒子继续道:“将这些藏好别被人抢了去,买些吃的穿的,够花上一段时间的。刘姨可有来看过你们?她过得可好?”
子霖点点头,扯出缝补过的衣服:“刘姨总来给我们送吃的,还给我们缝补衣服。”
说罢,他忽而记起什么,艰难地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字条和一柄暗器递给姜鸢:“前几日有人将这字条钉在墙上,上面也没留字迹,我就随它去了。结果连着好几日墙上都钉了字条,鸢儿姐姐,该不会是有人盯上我们了吧?”
接过字条和暗器,姜鸢神色瞬间暗淡,微微蹙起眉头。
这暗器铁制,头部为雨滴状,器身细长尖锐,是暗雨独有的器具。
暗雨怎会找上他们?
她将其藏进衣兜,装作无事发生道:“估计是谁瞎扔着玩的,你去收拾罢。照顾好他们,还有替我向刘姨问好。走了!”
她又转头对着散至各处的孩子喊道:“谁要是不听子霖哥哥的话,我下次回来就不给他带好东西。可听明白了?”
“明白!”孩子们齐声道。
姜鸢策马离开,在一处杂草丛生的湖边停下。她掏出字条,手捧一小湾水将其打湿,字条慢慢现出字迹:“名录不在杜府。助潜藏杜府的暗雨脱困。”
看来她猜的没错。方才她谎称镖师被抓时,那镖头倍感惊异,名录一丢他就连夜逃窜,怕不是被人收买助人夺走名录,假作镖局倒闭实则杀人灭口。
姜鸢燃尽纸条,轻咳一声,晃了晃因连夜赶路而胀痛的脑袋,跃上马背向京霖赶去。
暗雨之间身份并不互通,信中未提及那人身份,姜鸢只得冒险进入杜府寻人。
思来想去,她觉着拿萧确作为入杜府的跳板再好不过。他为杜泉河义子,如今又接任御史身居高位,谁见到他都得给几分薄面。
何况杜泉河自从辞官后就再未出过府,通过萧确接近杜府或许比接近杜泉河快些。
眼下长州之地已失踪近百余人,百姓遂起而作乱,当地官员寻之不得,亦无良策可施。此事传至朝堂,皇帝因此案召众臣上朝共议应对之法。
若无差错,萧确应在明日辰时下朝回府,在此前赶到或许能与他碰面。至于如何用上这枚棋子,她想了整整一路。
紧赶慢赶,姜鸢在卯时三刻到了京霖。街上早已热闹起来,各种小摊小贩吆喝着,人头攒动,荡漾着热闹的涟漪。
她换了身行头,在萧确回府的必经之路上找了个面摊坐下,支着下颌候着,转眼瞥见墙上贴着的海捕文书,不屑一笑。
文书上的画像她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只不过画得过于潦草敷衍,旁人根本无法辨别。
“姑娘,你认识这上面要抓的人?”摊主的声音幽幽地传入耳朵,姜鸢回过神笑道:“不认识。”
“也对,你怎会认识。这人简直罪无可恕,她偷了人钱财,还取人性命,听说还把头颅挂在人家门口哩!这都贴出来多久了还没抓到,难怪赏金这么高。”
姜鸢微笑点头附和,官府果真只认钱和身份,但凡能被叫的出名或给得起钱的人,都能指使他们不明真相帮着抓人。
这人的头颅本就该取,谁让他就为了省几十两银子,把变质的食材掺进了菜里,害得数十人中毒身亡。这人不仅不赔偿,还倒打一耙供菜商,让其挨了数块板子在刑凳上含冤而死。
姜鸢倒有些可怜这群被蒙在鼓里的百姓,他们不知自己仰仗的官府竟是这等以权谋私的做派。
她频频点头应付摊主延伸开来的话题,怎料他话锋一转严肃道:“姑娘吃面吗?不吃就别占座了。”
肚子正合时宜的咕噜噜叫起来,人是铁饭是钢,她点点头:“吃。”
在姜鸢转头眺望萧确前来方向的工夫,面已热气腾腾地稳放于面前。她埋头吃面,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一头栽进碗里,沾了一鼻子汤汁。
筷子一放,她眼中冒着怒火,平等地扫射周围每一个人。
一人正巧看上她对面的空座高兴前来,却被她带刺的目光吓得急转方向,若无其事离开。
怒气被哄然响起的尖叫声压了下去,她闻声望去,远处一堆女子围着一輿轿尖叫呐喊,声音大得盖过整条街的叫卖声。
“怎么回事?”姜鸢被这热闹场面吓住,问身后吃面的一人。
那人抬起头不愿将面条咬断,嘟嘟囔囔回道:“还不是那新上任的御史,长得是好,就是太招摇了。你瞧,我夫人面都不吃了跑去凑热闹。真是……”
姜鸢没再细听那人后面说的什么,反正大至都是些说他徒有其表、恐无才能的话。
她确实听闻萧确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正是这皮囊,将其心底的狠毒掩盖了完全。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第一把火便烧到了户部尚书的头上。一向淡定的户部尚书赶忙将不属于自己的家底转手送给手底下的人,可还是被萧确抓住了把柄,现在还遍体鳞伤的在蹲牢狱之刑。
姜鸢伸长脖子,努力越过人群找寻他的身影。
淡紫的帷帐在微风中轻摆,轿上那人身着圆领紫袍,倚栏而坐,胳膊随意地搭在栏杆上,细长的手指捻着指尖目视前方。
他眉眼修长疏朗,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却又透着不落尘世的淡漠,鼻梁高挺,薄唇显得他更加凉薄。
他一副不好招惹的模样,却还有这么多女子赶着往上凑,果然好看的皮囊能蒙蔽人心。
轿子抬到哪儿,人群便簇拥到哪儿。
姜鸢转身看了眼碗里的面,又回头看轿子行进的速度,果断拿起筷子继续吃。
钱都掏了,饭绝不能浪费。
谁知吃完起身欲要付钱,摸到口袋平平整整空无一物,她被人追杀时都没慌神,这下却瞳孔剧烈颤动捏紧了拳头。
脑中灵光一现,她转身往街上冲去,忽得衣领勒喉,遏住了她的脚步。
耳后传来摊主愤愤之音:“没付钱想跑哪儿去?”
姜鸢急忙摆手解释:“我不是不付钱,只是有人偷了我钱袋,我去把她抓回来就付给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借机想跑,不行!把钱付了再走!”
摊主唾沫星子四溅,声音震耳欲聋,惹得一部分人从围观萧确的人群中退出,转而到这里凑新的热闹。
姜鸢从摊主手中轻松挣脱,转身想与他好声好气商量一番,却见围观的人群突然散开,惊异的目光全都转移至她身后。
一稚嫩的声音颤颤巍巍道:“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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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等得一点也不累,王妃玩得尽兴就好。”
既然逃不掉,苏予鹿享受起谢执宁对她百般纵容的日子。可自李唯听学成医术归来那日起,谢执宁一朝重回本色,冷血无情,再没给她过自由日子。
一晚苏予鹿偷溜出寝殿欲与李唯听碰面,却被谢执宁抓疼了手腕拽回床上。
他整个身子覆了上来,勉强勾着笑:“原来我的王妃喜欢的不是那款,而是那人啊!”
“你说的是李唯听啊?”她挑衅道。
“你当真以为本王不会发怒?”
苏予鹿:“那你怒一个给我看看?”
*
“既然你喜欢他那样的,那为什么我变成那样的人你还是不喜欢?”
“谢执宁,你是不是傻,我何时说过我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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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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