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余晖似金,铜锣之声在县令府门口响起,悠悠回荡在各个街巷。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启程,唢呐声高亢震耳,彩旗随风飘扬。各种彩礼的担子被整齐地抬着,精致的箱笼中闪耀着迷眼的珠宝绸缎。
为首的左凌渊骑着匹毛色如雪的骏马,身着红色绸缎凤纹长袍,腰间系着条宽宽的玉带,头顶黑色幞头,两边垂着细长的丝带,飞扬身后。
他含笑看着沿街庆贺的百姓,知他们是为了泼洒的铜钱而来,便示意下人多抛些出去,别叫一些人白跑一趟。
唢呐之音穿过数个街角,直达柳府。
“沫儿,快瞧瞧我的妆容是否完好。”
期盼之刻真要来时,柳应溪反倒慌张了。
“小姐现在貌美如花,姑爷见了定会高兴。”沫儿把昨日学来的成语活学活用,惹得柳应溪咧嘴笑起来。
“以后你跟着我去了左府可要听话些,不可像在这里一般自由闲散。”
沫儿点点头,听闻锣鼓唢呐声渐近,瞧见喜娘的眼色,忙提醒柳应溪将扇子遮好面容。
迎亲队伍彩灯摇曳,宛如点点星光洒落。不多时,便来到柳府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柳先生柳夫人站在门口笑脸相迎。
左凌渊跨下马,向二位行礼致意,稳步走进庭院,小心地跨过熊熊燃烧的火盆,被喜娘引着往闺房走。
柳应溪举着却扇端坐于闺房之中,烛光映照着她精致的凤冠霞帔,娇艳的面容染上了一抹羞涩的红晕。
沫儿瞧见左凌渊的身影,兴奋地俯下声提醒:“小姐,姑爷来了!”
柳应溪一时兴奋忘了礼数,起身便要往外走,沫儿眼疾手快将她拽回:“小姐,还有仪式没完成呢,怎可这般心急!”
待左凌渊行至房前,喜娘眼神示意他现下该念催妆诗,左凌渊眉头一皱不知她是何用意,一步跨进闺房向柳应溪走去。
这婚他原先巴不得逃了,怎可能会去了解成婚的仪式,又怎会费脑子去记什么催妆诗?
他停至柳应溪面前客客气气道:“请吧。”
沫儿惊得看向他,又转头看向满眼是他的柳应溪,心想着姑爷这是真来迎亲的还是只走个流程,这般不走心,真是枉费小姐的满心期待。
可柳应溪并不这么觉得,她不在乎这套繁杂的仪式,只要左凌渊能亲自前来将她迎进左府,这便是她最开心的事了。
喜娘见情势不对,立刻笑着将手中提前准备好的催妆诗递给他,谁知他挥手将其拍落在地,牵起柳应溪拿扇的一只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引出闺房,送上花轿。
围观的人自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随意的迎亲礼仪,但只不过此举出于左凌渊,惊讶便也略减了几分。
左凌渊再次翻身上马,迎亲队伍缓缓返程,铜锣唢呐声再次响起,在一片欢呼声中,花轿在左府门前停下。
二人被引导着行完各种古礼,在响彻天的祝贺声中步入洞房。
姜鸢边鼓掌欢呼,边查看拥挤的人群。
左县令为刺杀萧确的计划万无一失,加派了人手看着各个回廊,不得任何人靠近内宅。
围观的人群中也混有便衣侍卫,姜鸢对那锐利的目光极为敏感,一眼便分辨出谁是客谁是兵。
她寻着位置坐定,视线锁定在一身着绛红色锦绣长袍的男人身上。
这人衣着华丽,身姿高傲,身边又围着两个护卫,十有**就是长州长史陆贺亭。
正巧左县令前来验证了她的猜想,他满脸笑容恭敬拱手道:“长史大人能亲临犬子婚宴,下官倍感荣幸!大人快请上座,今日参宴人员众多,下官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大人见谅。”
那人转过头,冷漠的眸子里露出虚假的笑意:“左县令忙去便是,我稍坐片刻便要返程长州,特此知会一声。”
左县令眼睛忽得瞪大,低声询问:“大人不等他……”
话没问完,就被陆贺亭打断:“县令大人不必忧心,去忙你的吧。”
左县令咕噜转着眼睛,方才姜鸢告知他萧确因身体不适无法前来参宴,他想着这新任御史也没多大本事,一杯茶便能将他迷晕,看来今晚确实是个动手的好机会。
既然眼下陆长史肯放心离去,想来他已把最后一批货顺利运进县里,并知晓了萧确的情况,肯定派正堂里显现的黑衣男子前去刺杀他了。
如此想来他无事一身轻,只需努力将婚宴打理的井然有序,掩去背后的计谋即可。
左县令明白过来,躬身道:“那便愿大人此去一帆风顺。”
说罢,他安心前去招待其他宾客。
宴会嘈杂,姜鸢听不清二人的交谈,再加上侧面廊柱后躲着两人紧紧盯着她,她只能假装埋头吃饭,或与周围陌生之人闲聊。
等到邻桌之人前来攀谈,团团围着遮蔽了盯梢二人的视线,她才将弯钩似的目光抛至陆贺亭身上,快速打量他。
他的声音与昨晚那人一模一样,身形也近乎一致,她断定他就是意图谋害萧确的幕后之人。
只是他与萧确还八竿子打不着,为何要如此心急地除掉萧确。
陆贺亭……长州长史……
长州!
莫不是……
姜鸢把筷子“啪嗒”按至桌上,透过身边人群的缝隙看向那两个盯梢之人,他们因被挡了视线正打算换个柱子躲。
姜鸢趁无人注意,脱掉颜色亮眼的外衣扔至桌下,用腰带将素色里衣系好,紧跟在一身形高大的家仆身后,卡着视角脱离那二人视线范围。
眼下陆贺亭表现得极为悠闲,定是已将万事准备妥当,若是待他泰然离去再去找萧确,怕是为时已晚。
虽然萧确看起来身手不错,身边又有十五保护,可此二人敢刺杀御史,说明他们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其一击毙命,绝不会留容错之机。萧确和十五就算武功再高,恐怕也难敌其手。
姜鸢如是想着,脚步越走越快,眼前却交叉拦出两只胳膊挡住她去路:“县令大人吩咐了,不得任何人进入内宅,还请姑娘速速离开。”
姜鸢捂着肚子满脸痛苦:“我肚子突然有些不适,不知哪里可以……”
她挑挑眉毛,觉着不挑明二人也应该知道她的意思。
“抱歉,请回吧。”二人铁石心肠,将她赶回宴席。
越是不让的事情姜鸢越是要做,此路她必过。
她转身假意离去,实则只是观察周围是否有人经过,见宾客都聚集在庭院,左县令举着酒杯高声畅谈,陆贺亭背对坐着摇扇。
她嘴角一歪,转头指向二人身后:“那里有人偷跑进去啦!”
二人急急回头,忽觉得脖子被一片状的坚硬物体砍了一下,眼睛一闭左右倒了下去。
姜鸢将二人扶坐成瞌睡姿势,看着二人微微泛红的脖颈无奈道:“让我进去不就不用受这苦了吗?”
说罢,她拍净双手快步前往内宅。
院内的喧嚣之声不绝于耳,然内宅仿若被一层静谧的纱幕笼罩,廊内晃动的烛火照映在脸上,却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
几乎所有仆从都去了前院,内宅空无一人,只有洞房内闪着令人羞赧的微光。
柳应溪红着脸转着手里的却扇,静静坐在床榻上,左凌渊则坐在桌边转着酒杯。
二人之间仿若隔了片银河,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要不,喝一杯?”左凌渊开口道,将斟满酒的杯子递去。
“你不记得我吗?”柳应溪忍了一天的话终于问了出来。
却扇礼毕后,她将脸完全露了出来,可左凌渊眼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她知自己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不至于被人一眼记住,因此为了在他面前混个眼熟,她多次已还伞的名义在左府门口候着他。
左凌渊每次出府都会瞧上她一眼,再道一句“区区一把伞而已,不必还了”。
柳应溪原以为见了这么多次面总能被他认出来,可现在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我们见过吗?”
左凌渊打量着柳应溪,眼前这人相貌平平,毫无出众之处,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中便会瞬间被淹没的类型。即便曾经与之打过照面,恐怕也难以留下什么印象。
他还以为能令母亲这么满意的人选会是个貌若天仙的大美人,像……像今日站在树下的那人一般。
听到这话,柳应溪眼中黯淡下来,但随即又亮起来。
反正她已是左凌渊名正言顺的妻子,他不记得以前又如何,他以后的记忆里都会有她的身影。
她弯起眼睛接过酒杯,心中窃喜今日还没喝药,可以饮下夫君亲手递来的酒。
她仰起头爽快地倒入肚子,却被辣得咧嘴吐出舌头直扇风,脸瞬间红透了。
她从未喝过酒,不知自己一杯就醉。
现下眼前天旋地转,只左凌渊一人稳稳端坐着,满脸惊讶。晃动的脑袋摇得头饰叮铃作响,耳里似是堵了棉花,钻进的声音微弱不清。
“你不会是……醉了吧?”左凌渊察觉到不对劲,起身道。
“没有!夫君,再喝一杯!”柳应溪丢下手里的扇子,嘴里含糊着歪歪扭扭地朝左凌渊走来。
左凌渊也不是没见过喝醉的女子,只是她这一杯的酒量实属吓人,烈焰红唇高高撅起,张开双臂似是要扑到他身上。
出于本能反应,他往后撤了一步,只听“哎呀”一声,柳应溪踩到裙边跪倒在地上,一把抱住了他方才坐的凳子。
她头一沉,脑袋搁在凳子上睡着了。
左凌渊震惊得一抬眉毛,心中突然涌起一阵狂喜。
还好还好,躲过一劫。
他戳了戳她,见她毫无动静,将她抱至床上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屋子。
谁知刚出门,他便瞧见姜鸢鬼鬼祟祟地往内宅偏远的屋子闪去。
嘴角一勾,他背起手颇有兴致地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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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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