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平走在前面,竹楼上的平台很是空旷,竹筒阶梯修得又宽又稳,小风打量着摊子上的货物,不乏一些波斯的舶来品。
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块四四方方的玉前,摊主见是个俏生生的女孩,那股子吹牛劲犯了,活像个说书人,张嘴就开始讲故事。
“阿妹好眼光,这个物件,不说值钱,但绝对稀罕!”
小风疑惑,“稀罕物件自然值钱,不值钱的家伙,怎么会稀罕?”
那人见状眉飞色舞,爱唠嗑的最需要这种会给台阶的。
“那你有所不知,这个啊,是前朝王印!”
河婆楼下行人熙熙攘攘,楼上却没有这样多的观众,毕竟货品贵重,一不小心毛手毛脚弄坏了,卖身在这干一辈子苦力,怕也赔不完。
小风睁大了眼睛,四下瞄了几眼,确认无人在意这处,方瞪大了眼睛取笑他,“阿叔,你也太能吹了,前朝王爷的大印,哪里会流到咱九黎来。”
“啧,真不是我吹,据说先帝命人抄家时,前朝某位小王爷将王印与襁褓中的小儿一起秘密送走,那小儿到了何处不可知,这方印子在民间几经流转,却是落到了我的手里,取回把玩不失为一种,风,风……呃,那词叫啥来着。”
“是风雅啦。”
小风摇了摇头,跟上聂平的脚步,他说得像模像样,小风却不甚在意。
现今是奉嘉六年,奉嘉帝是大庸第二任皇帝,据说很有才干,选贤举能,任用贤才,每一年科举都能挑出来聪明又俊俏的后生,在京城与朝臣商议修建大运河,若能成,便可打通南北,此后各地往来通商会便捷许多,而那位前朝皇帝,则是天底下顶顶没用的东西,不问朝政一心炼丹,连累九黎险些成了罗竺人的地盘。
想到对自己出言不逊的黄皮和麻瞎子,小风心头戾气未消,只等来日得了机会多踹几脚。
“小风姑娘,这位便是沈老板。”
小风上了最后一个台阶,圆拱平台上,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站着,身形修长,腰身劲瘦,用青带束了个高马尾,穿得朴素干练。
他转过身来,小风霎时眼前一亮。
嚯,小白脸。
她最喜欢小白脸,俊俏又好骗,软声哄哄,家底都能给她掏出来。
“沈老板,队里最后一人,我给你寻来了,论见多识广,比起这位姑娘我可远远不如。”
聂平上来就把小风架得老高,不过她不露怯,大方地冲那人笑了笑。
小白脸挠了挠头,“是个女孩子啊,路途遥远,商队里都是臭男人,姑娘不嫌弃么?”
“怪事,你花钱雇我,还问我嫌不嫌弃,我只想发财,男人嘛,臭就臭吧,半点不在意,金叶子是香的就成。”
小风心直口快,那人也不觉得冒犯,呵呵笑了笑,“我名沈三,和他们一样叫我沈老板就行,老聂找的人,我信得过。”
说罢沈三继续探头向外看,河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龙舟在水面穿梭,美丽的姑娘穿着布满彩绣的衣裳,头上缀满银饰和穗子,手中高举绣球,仿佛身处平地般在龙舟上起舞。
小风知道沈三不是真名,她也不至于蠢到去探究他人的秘密,聂平退下了,这个高台上只剩下她和沈三,对她的考验这才刚刚开始,聂平混迹恶狼道,见的外地人多,这点小风不如他,但论起对蛮人和山林的了解,她自视不输任何人。
“有些蛮人是信蛇神的。”
看着下方的狂热盛景,这个“有些”显得保守起来,她斟酌着缓缓开口。
“九黎起初敬的是女神,后来民间兴起了一个蛇神,巧的是,女娲大神在神话中素以人身蛇尾示人,这位蛇神,也是如此,更巧的是,罗竺人以蛇为尊,奉的便是男蛇神。”
“信蛇神的那一众,每年都要选拔与蛇亲近的女孩充作圣女,送去银水寨嫁蛇神,唯有跟着送亲队伍,才能跟着进入寨子。”
“越是荒僻的地方,蛮人越是排外,商队若想直闯,免不了刀剑相向,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不建议与他们起冲突。”
沈三虚心求教,“实不相瞒,我们在此滞留数日,便是因为无人领路,小风姑娘既然有法子,想必是知道如何搭上送亲队伍了?”
她点了点头,示意沈三继续看。
龙舟上,女孩还在欢歌载舞,一个衣着富贵的蛮人老头在龙头高喝。
“伙计们!姑娘们!各地来往的商客旅人、流浪汉们!龙舟节过后,我的女儿便是蛇神的新娘,今夜谁抢到她手中的绣球,谁就可以在这恶狼道,白吃白喝一整夜,半个子儿都不用付,老头子请客!”
欢呼声浪极高,几乎震天响。
小风继续道,“那人便是钱翁,河婆楼的主人,各大商贩想在恶狼道挂名出摊,需得此人点头。”
沈三恍然,“原是他,我说呢主人怎会多日不见踪影,原来只是不想见我?”
“对于敬蛇神的蛮人来说,圣女的绣球代表蛇神的认可,谁拿到了,便是好朋友,而钱翁嘛,我只是个小人物,对他了解不多,不过就凭恶狼道上罗竺人泛滥也能看出来了——”
小风压低了声音。
“他就是个墙头草,两头赚,事关蛇涎草,明面上找他那不行,开了你这个口子,后面麻烦可就多了,但若是你把绣球弄到手,再私底下给他点好处,只说蹭送亲队的向导进山,他应当就不为难你了,是老聂告诉你要来找钱翁的吧。”
沈三点了点头,不由叹服,“可我们却搭不上道。”
小风托着腮,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
“做生意嘛,诚意到位很重要,咱们先抢了绣球,然后呢——你原先给他开了多少好处,这次,给双倍,包稳的。”
锣鼓声响,抢绣球开始。
沈三再度点了点头,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神色轻松,仿佛绣球已是囊中之物。
“学会了,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果然一行有一行的门道,要不是有小风姑娘,只怕还要再耽搁一段时日。”
他单手一撑,轻轻一跃便翻出栏杆,乌发在风中飘动,他在交错的枝干上灵活跳动,只一息的功夫便跳到了一个空置的小舟上。
好俊的身手!
小风吹了个口哨,也快速跟了上去,她身姿纤细,比沈三更敏捷,牛皮靴子在很细的枝干上踩踏跑动,未发出半点声响。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有人已在争抢中掉进水里,小风嫌弃地就近递去杆子将人拽起来。
“真是没本事还爱玩,功夫菜瘾子大,都落水狗了,还想抢绣球,回家洗干净睡一觉吧!”
落水者不满被讥讽,自水中爬起,定睛一看,眼前是仙女一般的人物,心里半点怨气都没了,觍着脸想上前问人家芳名,那女孩一撑杆,飞也似的窜了出去。
绣球几度落入水中,在争抢抛掷下又在空中飞来飞去,只见那绣着蛇图腾的漂亮圆球朝自己撞来,小风兴奋地踮起脚接住,不料小舟被□□了一下,她身型一歪,与绣球失之交臂。
是黄皮。
那两人斜着眼觑她,目中的淫邪愈发放肆大胆。
小风冷笑,见沈三已经拿到绣球,她放心地松了松腕骨。
“也好,你们自己送上门,省得我去找。”
杆子直直横扫,黄皮瞧她生得瘦,不以为意,顷刻便被打翻掉在水中。
她尤觉不够,用杆子使劲往下捅,他上浮一次捅一次。
麻瞎子用仅剩的那只眼睛怨毒地盯着她,两人剑拔弩张间,后方冲上来一艘沉甸甸的小舟,直将麻瞎子撞得人仰马翻,好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浑身湿漉,眼冒星光,手里捧着亮晶晶的首饰,献宝一般送给她。
小风状作娇羞,“哎呀……可我已经成亲啦!”
那几个汉子不可置信,嘴唇颤抖,挣扎片刻,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那他做大,我们给你做小,行吗?”
小风无语,看着在水里扑腾的两个落汤鸡,灵机一动,唇角邪恶地勾了起来。
“我家那个没意见,但是这两个也想给我做小,你们打一架好了,谁赢了谁来找我。”
几个人陷入混战,沈三功夫了得,夺了绣球一个空翻,径直落在竹道上,将绣球往上方设好的框中一掷。
夺得了魁首。
小风划到他身边,提醒道,“沈老板,别忘了,钱翁。”
沈三颔首,向岸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对方得令隐入人群。
火光映在水中,波光粼粼,水光映在她面上,人如水月镜花,美好得令人不敢触碰。
但沈三方才出于担忧,一直留意她的方向,目睹了全过程。
自然也见识到了她的手劲和凶狠。
沈三欲言又止,那边黄皮和麻瞎子跑了,几个憨货遥遥向小风招手,她见状撇了撇嘴,面前公子如玉,小风冲他眨了眨眼睛,绽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沈三深觉不妙,却见她踮脚凑身上来,那双盈着光的眼眸直直撞进他眼中,亮得令人心惊,两人靠得太近,自远处看,还以为是在亲吻。
她达成目的,狡黠地笑了笑,往岸上去了。
沈三转过头,便见水中央那几位愤怒地瞪着他。
沈三哑然,沈三苦笑。
这是招了个长工,还是找了个祖宗!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侍女,“沈老板,钱翁约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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