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家里要来客人，宋南知被特许不用一大早赶去补课。
早餐只有干巴巴的面包牛奶，倒也不是有什么偏好，只不过是家里阿姨被辞退，女主人又不愿意接触油烟，选择了最方便的饱腹方式。
席女士拿出来一条亮红色紧身连衣裙，她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穿这样亮眼的颜色却不显得突兀，反倒是衬得她肤色雪白，滑如凝脂，像是一个真正的富家太太。
门口处传来定制的铃声。
她脸上带着笑意，将门口的两人引进来。
年纪较大的那位穿着一件简洁得体的裙子，看得出化了妆，但更多的是休养良好的容光焕发，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宋南知乖乖对着两人打招呼：“小姨好，表姐好。”
席笑晴眼睛都笑弯了，拉着宋南知的手连连应声：“唉唉好啊，小姨好得很，我们南知都已经长这么大了，看着标志的小脸蛋，以后要迷倒不少小姑娘啊。”
她上下打量宋南知，眼中的喜爱不加掩饰：“南知要多吃饭呀，男孩子高高壮壮的才好啊。”
席笑晴年纪大了，早年生蒋图南伤了身子，家里那个心疼她，没说再要孩子，但是她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儿女双全，所以看到这个外甥总是忍不住多几句话。
她身边的蒋图南对此习以为常，她淡淡地和席书云打招呼：“姨姨好。”
席书云对这个在考研究生的外甥女也十分喜爱，她引着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给蒋图南递了一块切好的黄桃：“快尝尝，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
蒋图南笑意更加真切，她尝了一口，甜而不腻，道：“谢谢姨姨，很好吃。”
在一旁的席笑晴看到了，开始唉声叹气：“哎，连姐你都知道图图喜欢吃黄桃，结果家里那个大马哈，就会买什么石榴百香果，就我一个人吃，吃得我都胖了。”
她还作势捏了捏腰间的肉，席书云将果盘往妹妹的方向推：“多吃点水果好啊，还能补充营养，再说了，你不就喜欢吃那些？”
席笑晴捡了块橙子吃了，眼睛扫过姐姐耳垂上莹润的珍珠，眼底划过一抹艳羡，道：“喜欢也不能天天吃啊……他就知道拿这些便宜东西来哄我，你是不知道，那个傻大个投资又赔了，这一下子那么多钱全打水漂了，我现在都不想看到他……还是姐夫靠谱啊，不像那个没本事的。”
席书云没应和这句话，脸上神情淡淡的，没有丈夫被肯定的喜悦。
她的妹妹抱怨贫贱夫妻百事哀，总觉得丈夫没本事，羡慕她有个多金的丈夫，可她倒是觉得富裕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席书云捡了一只山竹慢慢剥着，山竹被挤压，淌出来的汁水黏腻，纤白手指传来黏腻的糟糕触感。她很少做家务，父母发现了她在钢琴上的天赋之后，总是格外照顾她的手。
听着妹妹对自己丈夫的抱怨，她想，到底是给她买山竹的人更好，还是愿意给她剥山竹的人更值得向往？
两姐妹在这里讲私密话，小孩子也插不上嘴，宋南知带着表姐进了自己的卧室。
没等宋南知招呼，蒋图南就在椅子上坐下，反客为主道：“听姨姨说你现在在补课，让我看看你最近在学什么。”
哪怕是请假了也要学习的宋南知：……
好的，就是不让休息是吧。
他乖乖地拿出了练习册给蒋图南看。
蒋图南是哲学系的研三学生，对初中数学题别说精通，一窍不通都够不上，她装作很认真地翻看了几页，道：“写得不错，正确率很高，今天是不是没去补习班？先自己学着吧，我也有工作。”
说着，她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术业有专攻，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数学小渣渣，要是不说自己有工作，待会表弟问自己问题，难道要当着小孩子的面用大学搜题酱吗？她还要不要面子的？
宋南知看得出这个看起来高冷的表姐是看不懂这些题目的，他很贴心地没有多说，带着练习册就往书桌边上走，他的书桌靠着窗户，在路过时，他下意识往下看，不出意外地又看见那个小孩。
他蹲着的位置很巧妙，是恰好能看见楼梯口、也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守在这里，他能够第一时间发现下楼的人，并且有充足的时间作出反应。
在小姨一家来之前，宋南知本想着叫出他见个面，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跟着自己的，但是在楼上喊会被邻居听到，下了楼，小鬼又像是老鼠看见猫一样，跑得飞快，根本见不上面。
蒋图南也注意到了表弟在往外看，她也探头看过去，见到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孩蹲在角落处，她问道：“你认识这个小孩？”
宋南知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也许是一个小哑巴。”
招待着小姨一家吃完了午饭，两人很快告辞，这个家里又是一片死寂。
原本和妹妹聊了会天，席书云的心情变好了一点，但是这样的变化在她们离开后就像是蒲公英吹散的种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是一名钢琴老师，品味高级，谈吐优雅，就像是每一个女人都向往的成熟样子，但是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她想在生活里保持自己的从容和优雅，但是原本对她千依百顺的丈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夜不归宿，忘记她的生日，在这样的日子里，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进来过，就像这里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就像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在被这个男人渐渐忘记。
她从小受到父母宠爱，顺风顺水地长大，成功成为了一名优雅的钢琴老师，恋爱时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的男朋友，被追了多年、被捧了多年成为了他的妻子，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副美丽的画卷，不能有一点污渍。
*
这种老小区的隔音都不算太好，宋南知坐在书桌边，耳边都是席书云质问的声音，他不受影响地继续写。
桌上摊开一张双语的蓝牙耳机说明书，他写得很认真。
在他的世界里，死记硬背就像是一个伪命题，不论多么难记，他只需要看过一遍就可以记住，这在他的学习上给了他很大的帮助。但是就像硬币都有正反两面，记住太多的东西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负担，所以他喜欢抄写这种说明书，将所有的东西抄写在纸张上，就像是把这一刻放进了一个抽屉，只需要在回忆时拉出抽屉，所有的细节和感官都会回来。
在这个基础上，他又偏向写家用电器的说明书，像是电视机、路由器或者是微波炉，知道运行原理，在出现故障时他修理也会有理论支持。
他的速度很快，一张双语说明书被他誊抄在一本练习册上，他在休闲之余，又调出了宿主工作日志。系统下线时说，要是有什么重大意外就去找它，现在这种情况也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严重，为了不被擅离职守的系统抓住小辫子，他会每天写一点工作内容。
【登录第一天：
有人跟在我身后，疑似目睹了我上线】
【登录第二天：
依然跟着我，看起来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鬼】
【登录第三天：
不肯说话，难道是一个哑巴？】
宋南知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还是一个挺聪明的小哑巴，选了一个很好的位置，除非飞下去，不然没法抓住他。”
*
今天一天，宋南知都没有出过门，即便是如此，这小孩还很有耐心，就蹲在那里没走。
宋南知就在窗口往下看，他的窗子位置很好，采光充足，又刚好可以看见那个鬼鬼祟祟COS蘑菇的小鬼，他没打算再出门，但是实在是好奇这小孩会守到什么时候，而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安装了门铃，却响着敲门声。
宋南知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宋南知克制地偏了偏头，他的嗅觉一向很灵敏，不太能接受刺激的味道，不管是烟味还是酒味，就连味道大一点的香水味都难以忍受，在原来的世界，他很少会接触到这种味道，反倒是到了这里，屡屡被烟酒的气味刺激。
门口的男人西装革履，身材还算高大挺拔，虽然一身酒气，闻起来像是喝了不少，但是神情还是清明的，像是没被影响到。
只是他一走，身形就开始摇晃，连路也走不稳，他身边年轻漂亮的秘书连忙扶着他，轻声道：“宋振，你小心一点。”
宋南知没有喊人，就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秘书扶着自己爸爸登堂入室，听到声音出来的席书云一看到丈夫，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喜色，在看到娇滴滴扶着自己丈夫的女人的时候，那一丝喜悦就像是风化的灰尘，一下子消散了。
她冷冷地站在一边，看着自己丈夫握着年轻女人的手，嘱咐她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那女人倒是很沉得住气，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礼貌地向这间屋子的女主人道别，看起来好像和别的秘书也没什么两样。
席书云冷笑，勾搭有夫之妇的女人，登堂入室、耀武扬威的女人。
她一双桃花眼看向沙发上的丈夫，眼里满是失望，原本她以为这会是一位完美婚姻的丈夫，他却在自己帮助他事业起飞之后背叛她。
看看他做了什么，在她的生日，她的妹妹都会专程跑来的日子里，带着另一个女人回家，这简直就是把她的脸扔在地上踩
她走上前，想要把他拉起来，睡在哪里都好，不要脏了这个地方：“起来，一身烟酒气，脏了我的沙发。”
原本像是失去了意识的宋振却将她一把拉在怀里，缠着亲吻：“老婆……不脏的，”
他一呼一吸间都是浓重的酒气，席书云实在受不了，把他的头拍向一边：“别靠过来，臭死了！”
宋振在酒桌上喝蒙了脑袋，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年，意识都糊糊涂涂的，却也没忘记和自己老婆邀功，他道：“我……我今天喝了好多，好不容易拿到了邀请券……到时候你给儿子收拾收拾，我带着他去……只要能拿下一个大单子，咱们就搬去连天苑去住……”
席书云抗拒的动作都稍微停顿了，什么邀请券？是她知道的那个吗。
她抿唇问道：“是林家牵头举办的宴会吗？你要带着南知去？”
在S市，林家的分量不可谓不重，每年会定期牵头举办一些宴会，很多小公司也能在这里找到发展的机会，他们宋家虽然有些底子，但到底是比不过这些老牌企业。
宋振醉醺醺地道：“咱们儿子这么优秀，也给那些老家伙看看……”
听到肯定的答复，席书云脸色和缓了很多，忘记了自己是要把这个醉鬼丢出去的，她问：“这次是什么时候的？会在哪里开？”
她并不关心那个秘书，若论漂亮，席书云实在是很有底气，她之所以对宋振不满，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没有在恰当的时候出现，脱离了她对他的期望。
现在他回来，还说要带宋南知去参加宴会，说明他还是把这个家放在了心上的。
宋振头靠在席书云肩上，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从宋南知的角度看过去，宋振的一只手抚上了女人的腰，席书云嘴里责怪着宋振回来得太晚，还是扶着人回了卧室，突然想起来什么，她回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儿子，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
她急匆匆给宋南知拿了点零钱，道：“南知，今天晚上去外面吃吧，还有多的钱就去玩一会，也不要只知道学习。”
宋南知对两人接下来的发展心知肚明，接过了零钱，将钥匙揣兜里就走了。
现在正是傍晚，去小吃街还嫌太早，街上只是零零散散地摆着几辆小推车。
宋南知从楼梯口的窗口往下看，因为角度不好，不能像在阳台那样看到小孩，他往外走去。
一抹殷红的夕阳照在不远处的旧居民楼上，淡紫的晚霞如烟似雾，间或出现几缕深蓝的云雾，在这一时刻，天地都笼罩在蝉翼一般迷离柔和的光彩里，像一副温柔而浓墨重彩的油画。
宋南知两只手比出一个框，装作是一台相机，把这些景色都拍了下来。
这个小世界的发展要比他原来的世界落后一些，在那时候全民都需要在国家公网上登录在册，出生就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光脑，而在这里，他看到过的最智能的电子产品，就是席书云使用的触屏手机，巴掌大，分量也不轻。但是在那个时候，环境污染已经很严重了，为了保护人类，政府建起一道屏障，人们只能看到模拟天空，他只在公网上见过这样漂亮的云彩。
他在大学里参加了摄影社团，刚开始只是因为不想要被约谈，后面接触过后，发现也别有一番趣味，也逐渐发展成了他的爱好。
走出没多远，那股熟悉的被注视感又出现了。
宋南知真好奇，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跟着他？
他走进街边的一家书店，店员声音懒散：“你好，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些什么……”
宋南知买了一些初中课本和竞赛题，想到了什么，他多买了几本练习本。
在某一个转头的瞬间，宋南知和藏在玻璃外的一双眼睛对上。
……眼睛倒是生的好看，宋南知心想，要是有相机就好了。
让我们恭喜小谢，因为眼睛被老婆看上啦（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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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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