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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悲剧

老街路位于城市的中心地段,整条路地理位置优越,繁花似锦,在当地还有个俗掉牙的别称‘网红打卡地’,整条‘老街’全长三公里,集餐馆、酒吧、KTV、桌游、夜店、24小时超市于一体,五光十色,灯火辉煌。

纪凌看着季炀摆弄着手机,嘴角慢慢上扬,显然是有人要倒霉的征兆,于是诚心发问:“发现什么了?”

“一个重要线索,具体的等天亮就知道了。”季炀一个挂挡将车开了出去。

早上8点,季炀带着纪凌抵达公安局,电梯在三楼停下,“一会带着结果去找你。”纪凌对季炀摆摆手示意他先去忙。

季炀点点头快步走出电梯,给黄平拨打电话“:平子,有结果了吗?”

“队长,跟你猜想的一样,海平车站那边正在传监控过来,咱们这边的监控已经拷贝下来了。”

“好,辛苦,路上注意安全。”

季炀挂断电话喊来苗穗:“给李荣的弟弟打电话,让他马上来公安局,就说可以认领遗物了。”

不到二十分钟,苗穗敲响刑侦支队长的门,“队长,李荣的弟弟到了,在接待室。”

“让检验科给他做个DNA采样,想个充分的理由,尽量别让他起疑心。”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季炀坐在办公桌前,手上不停的转动着签字笔,回想半夜在老街路相邻街道等信号灯时,走在斑马线上小伙子们中的一位,下午才刚刚见过。

此人穿着时尚,手上掐着一根烟,偶尔吸上一口,吞云吐雾,跟朋友勾肩搭背,你推搡我一下,我推搡你一下,嬉笑怒骂,眉眼嘴角都透着一股痞子味,跟下午完全判若俩人,怎么看都是这座繁华大都市出来的人,跟小县城一点不沾边。

那一刻,季炀才想通违和点在哪里,立马将车停在路边,保存行车记录仪的视频,交待黄平去查李盼来本市乘车的真实信息。

手机屏幕闪烁着来电,接听、挂断、起身、离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充分表达了季队长的心情。

审讯室里,李盼懵逼的坐在审讯椅上,手被铐在前端的桌板上,整个人大写的一个不在状态,季炀和黄平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你们不是让我来签字领遗物吗,把我铐在这做什么。”

“昨晚在哪?”季炀问。

“在宾馆啊。”

“一个人?”

“啊,一个人。”

“一个人喝这么多?现在还一身酒气。”

“我姐出这么大的事,我难过,喝点酒不行吗?”李盼理直气壮道。

季炀起身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放在李盼的面前进行播放,“视频里的这个人是你吧。”季炀盯着李盼的眼睛说。

李盼没醒酒的大脑更加不清醒,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段视频,但也不得不承认视频里的人是自己。

“解释一下吧。”

“我昨晚和朋友出去吃饭喝了点酒,这不犯法吧。”

“不犯法,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一直在本市没离开过,你是买了车票,但你压根没上过车,而且......”

季炀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手搭在李盼的肩膀上拍了拍继续道:“捂死你姐夫的绒毯上有你的血迹残留。”

季炀的动作与话音同时结束,李盼只觉得每一下都敲在他的灵魂上,让他浑身僵硬,找不到实感。

“现在可以交待了吗?”季炀回到原位坐下,看着貌似灵魂出窍的李盼。

李盼咽了咽口水,看向对面的季炀,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说,我们可以自己查,主动交待和拒不认罪的结果可是不一样的。对了,我们在案发现场还发现一个40码的脚印,我看你的脚也差不多这么大吧。”季炀不给李盼任何想对策的机会,玩心理战术就要抓住有效时机。

李盼的精神世界在这一瞬间崩塌,他抱住头喃喃自语:“都是他们逼我的......”

季炀出去,片刻端着一杯水回来,放到李盼面前,“喝点蜂蜜水,解解酒,缓解下情绪。”

李盼抬眼看着季炀感激的说:“谢谢!”

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下肚,缓解了宿醉带来的痛楚,李盼的情绪稳定下来,缓缓讲述事情始末。

“十年前,李荣的妈妈因病去世,半年后,李荣他爸娶了我妈,那时我叫刘盼,14岁,随母姓,从小没得到过父爱的我,突然有一天一个男人来到我面前,让我叫他爸爸,给我买吃的、玩的,带我去公园划船,那时的每一天我都浸泡在幸福中,所以当他提出改成跟他一样的姓时,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那时李荣对我也挺不错的,她大我8岁,在我们本地一家餐馆做服务员,可好景不长,我听到我爸妈的对话,原来我就是我爸的亲生儿子,我的名字叫盼,也是我妈盼着我爸回来的意思。

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坏了,就想第一时间找人分享,我那时真的不懂婚内出轨是很重要的道德问题,否则我不会告诉李荣。”

李盼说到这,脸上浮现出懊恼、悔恨的表情,季炀没有催促,只静静的等着。

“我跑去餐馆找李荣,告诉她我听到的内容,说我们是亲姐弟,我们有同一个爸爸,李荣疯了一样跑回家,对着我妈又骂又打,还把家给砸了,我爸就抽了她一巴掌让她滚,我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我追着李荣出去,喊她姐,她说看见我们娘俩就觉得恶心,让我们去死。”

“从那以后,李荣再也没回过家,还离开了本地,直到三年前结婚,她才跟家里联系。”

“后来慢慢知道婚内出轨对一个家庭甚至一个人带来的伤害有多大,更何况不仅仅出轨还有了孩子,我爸封建思想很重,重男轻女在我家体现的特别明显,那几年我爸没过问我姐一句,我也渐渐对这个家失去了希望。”

“你什么时候来的本市。”季炀问。

“一年前,我通过朋友介绍来到这儿的一家KTV打工,然后我碰见了李荣,也是自那次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当时结婚也只是通知我爸一声,没回来过,我本以为时隔这么久,就算不认我这个弟当成陌生人也好,可她......”

李盼说到这卡了壳,季炀又让人送来一杯温水,李盼压了压翻涌的情绪,继续道:“她跟我们值班的经理投诉我非礼她,当时闹的挺大的,即便查清我是被诬陷的,我也没脸再在那家KTV待下去,后来我找到李荣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是我欠她的,我让她没了家,她就要让我活不下去。”

李盼抹了把眼泪,看着季炀说:“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侮辱我,我也是受害者啊,为什么把错都加到我身上。”

“所以你就杀了她?”

“我没杀她,我再恨她,她也是我血缘上的亲姐,我怎么可能杀她。”

黄平:“李荣家毯子上有你的血迹怎么解释?”

“那天是李荣让我去的她家......”李盼的话被季炀打断,“李荣什么时候约的你。”

“11号下午。”

“接着说。”

“那天我到时门是开着一条缝的,我喊了半天没人搭理我,我就进去了。”李盼停顿下来,闭了闭眼,再睁眼眼睛里明显透着惊恐。

“进去后我就看到李荣已经惨死,但张立强还活着,他看见我,想挣扎,但好像他的身体被粘住了动不了,我看的出来他是想让我救他。”

“可你却杀了他,为什么?”到了这个份上,季炀不认为李盼还会再隐瞒下去。

“李荣投诉我非礼那次,是张立强给出的主意,我也是偶然听说的,我看着张立强求助的眼神,就想到他们是如何陷害我、侮辱我,如何让我陷入难堪境地,本来我已经忘记过去的一切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的,可他们就是不放过我,我错在哪,就因为我流着老李家的血吗?”

李盼双眼通红,双手不停晃动,带动着手铐哗哗作响,“又想到我爸说我姐不能生育,姐夫也没亲人,房子是我姐的名还是婚前财产,以后这些都是我的,我姐已经死了,张立强活着就得跟我挣,不如也死了,我就拿起床上的毯子捂在了他的脸上,这是他们欠我的,欠我的。”

黄平:“你说李荣不是你杀的,怎么证明?”

“我都承认张立强是我杀的了,李荣真是我杀的我还会不认吗?”

季炀:“你当时穿的是现在这双鞋吗?”

“是。”

“一会让检验科过来采样。”季炀对黄平道,又看向李盼,“在案发现场有没有看见一个胶水瓶。”

“看见了,我从李荣家要走时踢到了这个东西,当时太慌乱顺手就让我揣兜里带走了,回到住处才发现是胶水,还弄了我一身。”

“东西呢?”

“扔垃圾桶了,不知道垃圾袋现在还在不在,我跟别人合租的房子,对方扔没扔我就不知道了。”

季炀连忙拨打电话:“带上痕检科的人去李盼现在的住处,要快。”

-

从审讯室出来,就见纪凌拿着一次性纸杯靠墙站着,看见他顺势递过来,说道:“喝点甜的能让心情好点。”

季炀接过纸杯,垂眼看着里面的水,轻微晃动,平静的水面波澜起伏。

季炀最后李盼后悔吗,李盼的答复是:“为什么后悔,拿起毯子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后面的人生,以前我只想幸福开心的活着,谁又给我机会了,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我错在哪,可所有的一切却要我来承担,大概这就是我的命吧。”

回想着李盼最后说的话,季炀不知该作何评价。

拿起纸杯放在嘴边喝了一口,遮住眼底的情绪,问:“哪来的?”

“茶水间泡咖啡的方糖。”

季炀:“.......”知道他不喝咖啡,就单独泡方糖,只有大纪能干出来这样的事。

俩人一起往办公室区域走,“刚才的审讯看了吗?”季炀问。

“看了。”

“有什么想法。”

“杀害女死者的另有凶手。”

二十分钟后,昏暗的会议室里光影交错,投影仪播放着一张又一张满是裂纹的人骨图片,这些骨头就像是新鲜出炉的一副拼图,鲜艳无比。

纪凌在自己的领域尤其的放松,整场介绍侃侃而谈,自信张扬,魅力十足。

“根据裂痕的深浅不一,可以看出凶手并不是一步促成,而是一下一下的敲击,皮肤表面没有太多破损的地方,说明凶手是用软厚的东西垫着进行的捶打,就拿肩膀来说,表面深度淤青,仔细看就会发现中间色深,周围色浅,最外围最浅,裂痕同样如此,中间这个位置缝隙较宽,越往外延伸,缝隙越窄。”

纪凌手握成拳,由上向下做了个锤的动作,“这样不停的敲打一个地方,就会形成这种伤痕。”

“中间深色区域受力面积比较小,且成规则型圆形,凶器应该是把小巧的锤子。”

“再看这里。”纪凌将右侧肩、膝和左侧肩、膝的对比图投放在大屏幕上。

“右侧这部分,从伤痕程度、缝隙大小来看出自一人之手;左侧这部分,无论是裂痕的分布还是大小,都比右侧的要大要广,说明力道加重。”

“而且左膝青紫肿胀不均匀,右膝的颜色却基本一致,再看骨头,左膝有大块完整的骨头没碎裂,右膝则完全没有这种现象。”

“这代表什么?”黄平问。

“我怀疑是俩人作案,且其中一个凶手有强迫症。”

季炀:“那为什么其中一个凶手不能是李盼。”

“李盼右手腕骨骨折不到8周,还在恢复期,提不了重物,哪怕是一把锤子。”

季炀:“.......是你的患者?”

“不是。”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纪医生,右手骨折,左手也可以拿凶器啊。”黄平问出了在场人的疑惑。

纪凌调出两肩的图片,“左右手的着力点是不一样的,两个患处都是同一方向偏右,说明是右手发力,左手的话,方向的重心偏左。”

“赵远,你去查下李盼的就诊记录;苗穗,通知李盼的父母。”

“咚咚咚”于鸿哲敲完门进来,“队长,胶水瓶找到了,但是受到的污染有点重,检验科已经带回去化验了,能不能提取到有效证据不好说。”

季炀看一下表,快到午饭时间了,就说:“都先去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转头又对着纪凌道:“食堂还是出去。”

“食堂吧,出去还得走,有点累。”

季炀一看就知道大纪医生犯懒的毛病犯了,“食堂你不走?懒死你得了。”

“走,但走的少,你要是能给我打回来就更好了。”

季炀心想上学时一定是让皓子给惯得,完全不承认这其中也有自己的手笔。

下午,李盼的父母赶到,李父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躺在冰冷的停尸间,一个即将走向深渊,满是皱纹的脸更显沧桑荒凉。

假设李父没出轨,李荣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

假设李盼不是亲生的,姐弟俩的轨迹会不会一直交集下去?

可错就是错,偏执害人害己,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

季炀突然就想到黑格尔说过得一句话:什么是悲剧?悲剧就是善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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