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无尽的黑夜，这里没有光明.........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简悬。”
“好的，不要紧张，睡一觉就好了。”
“阿托品注射完成。”
“丙泊酚，□□已推入。”
“全身麻醉完成。”
“好了，现在可以开始。”
几十秒后。
“好了，推出去吧，可以去复醒室了。”
“下一位准备。”
简悬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白色吊灯。
“哦，他醒了。”一位身着白色护士服的年轻护士走了过来，她把结束治疗的表格递给简悬，微笑着对着他说，“回去两小时后可以服用流食，四小时后再进食固体食物。”
“知道了，谢谢。”
这句话他已经听过很多遍。
简悬出了复醒室后走向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办公室在同一楼层，和复醒室只隔着几道门的距离。门口的电子屏幕上是医生的名字，“钟仁轩”。
他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办公桌前的钟医生抬起头看到简悬，脸上挂起了笑容，“小简，来办出院手续的？”
“是的，钟医生，最后一次治疗已经完成了。”
“嗯，很不错。”钟医生接过简悬递过来的出院单，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简悬双手放在膝盖上认真听着钟医生的叮嘱，钟医生把出院单递给简悬和善地笑着，“恭喜你治疗完成，顺利出院。”
简悬双手接过，“谢谢您对我这段时间的照顾。”
钟医生扶了下眼镜，微笑着点了点头。
简悬出了钟医生的办公室，他反手关上门，便听到了走廊尽头的治疗室里面一阵骚动，“治疗暂停........马上停止通电！病人情况不对！”
“快！”
“病人瞳孔扩散！血氧掉到30，心率降到28！”
“CPR准备！”
“拿掉牙垫准备气管插管！推去抢救室！”
铁制轮床的轮子在地面上发出暗哑的摩擦声，由两侧的医护人员推着，飞速地向简悬驶来。简悬侧过身让出位置，他看见上面躺着的人从头到脚都被用棉被盖住，只漏出还插着留置针的手背，手背上略微有些青紫。数根管线自棉被下伸出，人已经不像是有呼吸的样子，
一阵急促的风掠过，简悬站在原地，他垂着眼，感觉到有些呼吸困难。
这位病人也是由钟医生负责的，他接到急救电话后就从办公室里赶了出来。看见简悬还站在办公室门口，即使知道简悬已经痊愈了，但出于下意识的关心，他还是开了口，“小简，手续都办好了就早点回家。”
钟医生拍了拍简悬的后背，“听话，啊。”他说完这句话，就向着抢救室疾步而去。
病人家属看到钟仁轩出了办公室，立马围了上来。他们跟在钟医生后面一路小跑着，“钟医生，我们家小建怎么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们家小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这才治疗第二次啊！“
“呜呜呜，我的小建啊....啊......呜呜....”
钟医生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十几名家属被关在抢救室外面，一个个不是神情呆滞就是在痛哭流涕。
在一片哭声中，简悬回过神来。他捏了捏手里的出院单，走到了电梯口，电梯门开了，“阿姨，麻烦按一下一楼，谢谢。”
对待这个楼层的病人，电梯阿姨总是会格外地温柔一些，他看了眼简悬手里的出院单，再看看眼前苍白的男孩，“小简是吧，可以出院了？”
简悬在这里呆了三年，电梯阿姨认识他并不奇怪，他很有礼貌地弓了一下身子，回答道“是的阿姨。”
电梯里面没有其他人，屏幕上的数字跳动着，“叮”地一声，电梯抵达一楼，简悬向电梯阿姨点了点头，“谢谢阿姨，再见。”
电梯阿姨笑着回应他，“再见，回家的路上当心啊。”简悬一回头，电梯里面又站满了人，电梯阿姨又恢复了往日严肃的表情。
简悬出了住院大楼，他把出院单随便折了几下揣在牛仔裤兜里。六月的上海气温很高，地表温度接近五十度，他只在外面走了几步就出了一身的薄汗。
但是这种热并不会让他心烦，因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今年第二次走到室外。门口的保安大爷远远地看到简悬，就跟他打起了招呼，“哎呦，小简对伐。“他从开着空调的门卫室里面出来，递给简悬一瓶水，“这次终于可以出院回去了啊。”
“是的，谢谢。”简悬接过水弓着身子连连道谢。
保安大爷刚要开口在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呼救，“救命啊！救命啊.......”他攥紧了手里的电棍冲了过去，“哎！都干什么呢！”
他拨开慌乱的人群，“都给我散开！散开！”
一群人散开，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女孩被一名男子用刀抵住了脖子。女孩语无伦次地喊着，“报警啊！我不认识他！救命啊.......救命.......”
人群里有一名神情焦灼的女子，似乎是女孩的妈妈。接近四十度的天气，她身上精致的套装已经被汗湿，她几欲上前都被保安大爷拦了下来。
她举着手里的爱马仕，脸上的妆容也花了，对着男子声音颤抖着哀求道，“这个包包很值钱的，诺，我送你好不好哇。
“把我女儿还回来，我不会追究你责任的。”
“或者我过去换我女儿，好吗？”
现场早已经有人拨打了110，男人对呼啸而来的警笛声恍若未闻，嘴里喊着，“你凭什么要背叛我！你怎么能偷走我的传国玉玺！你个叛徒！”
“我没有啊.......我没有！”
“我都不认识你.....”女孩似乎已经惊吓过度，有气无力地挣扎着。
警察赶到现场疏散人群，十几把黑洞洞的手枪对准了那名男子。但是他眼中却毫无惧色，手里拿着刀随意地挥舞着，“哼！你以为你们拿剑对着我，我就会害怕了吗？！我可是玉皇大帝！你们休想造反！”
“来人啊！来人！护驾！”
一名警察的耳麦里传来指示，“1号位准备。”
“是！”
“砰！”地一声，男子倒下了。
此时一名女子突然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她嘴里喊着“不要啊，不要！”她身上的衣服很破旧，脸上脏脏的，头发也油成一团。似乎是风餐露宿了很多天，仔细闻身上还有些难闻的气味，她被几名警察架着，嘴里哭喊着，“他有精神分裂症！他有精神分裂！真的不能被抓走啊！我们是来看病的.......呜呜......”
“呜呜呜.......他病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把钱攒够的！呜呜...呜.......”
此话一出，周围熙攘的人群都散去了。而且警察刚才打出的是麻醉弹，那名男子虽然晕过去了，但是并没有性命之忧。很快那名男子就被担架抬进了医院，留下女人神情呆滞地站在一旁配合着警察做着笔录。
被威胁的女孩没有受伤，但是由于过度应激，也晕了过去。她妈妈趴在担架旁，爱马仕被扔在了地上。她痛哭着，“我的宝贝女儿，本来就已经是重症抑郁，几乎都快痊愈了呀，这该怎么办才好.......”
“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乱作一团的氛围渐渐地恢复了平静，看到没有出人命，简悬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时，他正好看见167路由远处驶来，简悬几步跑到了公交站。刚好公交车门打开，“欢迎您乘坐幺六七路公交车。”
熟悉的声音让他放松了很多，他投了两枚硬币，走向了最后一排位置。
车内的冷气灌入肺部，一直缭绕着的窒息感瞬间消失。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对长腿委屈在座位间。其实车内还有其他位置，但是简悬从小到大都最喜欢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他把头轻轻地抵在车窗上，整个人在座位上蜷缩着。
“下车请当心,下一站是.......”简悬听着报站铃，脸上一副安然平和的样子，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急诊处的急救室灯亮起，被抢救的是刚刚那名男子，他小腿上的麻醉弹需要取出。几名医生在手术大灯下面交谈着。
主刀医生切开被消过毒的皮肤，“听说没，今天在mect治疗室是不是发生了医疗事故？”
一旁爱八卦的小助理回答道，“听说了，是一个才二十四岁的男孩子。”
助理递过一把止血钳，他接过来继续问道，“是什么原因？”
“听说是mect刚开始就血氧心率极速下降，瞳孔都散了。”
“院长亲自参与抢救才抢救回来。”
主刀医生“啧”了一声，他拔出麻醉弹放到托盘里，说了两个字，“可怜。”
“不止这些，那个男孩入院三年做了268次mect。”
“这已经是钟仁轩手下的第四起医疗事故了，他私下里跟个阎王爷似的，对病人的态度还那么冷淡。”
旁边的副刀开了口，“有多少轻症在他手下都被治疗成重症了。”
“更何况这个男孩本来就是重症。”
麻醉弹取出后，伤口开始缝合，在一片器械碰撞的声音中又有人问道，“那个男孩子现在怎么样？”
“听说已经转移到ICU了，浑身都插着管子，连自主呼吸都没有。”
“自始至终都没有家属来看他。”
“哎........”手术室响起一连串的惋惜声。
“那个男孩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
“简悬。”
整个手术室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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