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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闭眼

“是的,我看不见,只好进行了无差别的自卫。”

男人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没有焦点的眼睛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惊慌与内疚,语调平稳,冷静地讲述着,仿佛真的只是一个纯粹的路人。

“这人身边最近发生了三起命案……”经过审讯室门口的民警透过窗户,看到里头的男人,不禁对同伴窃窃私语。

然而,审讯室里的民警都低垂着眼,没有一个人对男人的证词提出异议。

梅雨季,难得没有下雨的一天。黄昏化不开的夕阳余晖洒在老旧的居民楼久年积灰的水泥楼梯上。男人一如既往地在冰箱里最后的食物都已经告罄的时候,拄着他坑坑洼洼的导盲杖熟练地出了门。楼梯上的灰尘扬起,弄脏了他已经一周前被擦好但是一直没有穿上的皮鞋,但是他浑然不知,依旧沉默地向前走去,空荡荡的楼梯间回荡着他拐杖敲击的回响。

“哒,”男人经过三楼,这层楼如死一般寂静,听说这里原先是很热闹的一家五口,不过一次外出游玩便再也没回来。听说出了车祸,尸骨无存,这间房只有他们的亲戚过来确认了一下房产,便再无一点人气。

“哒,”男人到了二楼,他听觉嗅觉都很灵敏,很快就捕捉到了隔着厚厚的老旧防盗门里肥胖的男人传来的浓重酒味、狐臭味和阵阵鼾声,夹杂着女人的小声抽泣,在男人的耳边回荡。

“哒。”男人到了一楼,他停了下来。他疑惑地抬头,一股不祥的腐臭味钻进他的鼻腔。他靠近门,里头那个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依旧耳聪目明的老太太却没有任何反应,不像之前楼上的胖子一开始殴打老婆时候就会冲出来大骂胖子的泼辣老妇人。他皱了皱眉,轻敲了几下铁门。

无人回应。只有萦绕在鼻尖的恶臭在随着他身体的挪近愈发明显。他开始有些急了,又连着敲了好几下门。

依旧没有人回应。

也许是出门遛弯去了?臭味或许也只是因为人老多忘事,什么肉放坏了呢?

他如此安慰着自己,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他依稀记得之前自己意外从楼梯上摔了一跤,是老太太过来把他扶了起来,并且很强硬地让他存了她的电话号码。读屏功能的女声飞速地念着通讯录上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急促地滚动着,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寡淡的人际关系存下的号码还是如此之多——

“王秋英。”

机械女声一锤定音。

男人按下了拨打键,但是本应该从小区院落里伴随着王秋英骂骂咧咧响起的老式手机铃声,还是无情地、冷漠地从屋子里飘了出来。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他开始疯狂地砸门,却依旧得不到一点回音。楼上的胖子也被这动静吵醒了,他踹开自家大门:“死瞎子,干嘛呢?”男人来不及和他吵这个极其不礼貌的称呼,飞快地讲述了当下的情况。胖子身边脸上还带着伤痕的女人立马反应了过来,拿出自己屏幕都已经摔碎的手机拨通了110报了警,胖子则因为《好运来》的循环播放而感到心烦意乱,根本没留意女人的动作,直接一脚踹开了年久失修的防盗门。

“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房门被踢开了,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恶臭,胖子立马捂住口鼻破口大骂:“这个老不死的又在干什么!”女人鼓起勇气往屋子里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没能撑得住,直接倚着门框吐了。

“你勤劳生活美你健康春常在……”

男人看不见,只好忍着恶臭向里边探去。很快,他的导盲杖就碰到了横在客厅中央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他墨镜后不能视物的瞳孔也不由得猛然紧缩,他直直地、僵硬地蹲下身来,试探性地去摸这个物体。接着,他的手僵住了。

“你一生的忙碌为了笑逐颜开……”

他摸到了一张因为去世的时候极为痛苦而表情狰狞和腐烂导致滑腻的布满皱纹的老人脸,但是尽管如此,她的一双眼睛依旧违和地安详闭着。

“姓名?”

“穆平。”

“多少岁?”年轻的警察打量着眼前这个皮肤苍白、头发略长、身高中等、身材清瘦的戴着盲人墨镜的男人。他看起来年纪很轻,长相斯文清秀,但是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太好,嘴唇还是没有恢复血色:“三十三。”

警察有些惊讶:“三十三?”

“是三十三。”穆平摸出口袋里的残疾人证和身份证。年轻的警察接过去看了看:“看不出来,好年轻。”

穆平笑了笑,没说话。

“你和王秋英是什么关系?”

“她是经常照顾我的邻居。”穆平回答,“她在我失明之后,帮助了我很多。她和我一样,也是独居,听说她儿子和女儿都在外市,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她老公听说很多年前就在工地出了事故,没了。是她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的,两个孩子都和她姓。”

“她这几天都没出房门,没人发现她吗?”

“没有,她独居,我也是独居。英姐她经常独来独往,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家里。我因为出行不便,加上最近……所以我这段时间也是待在家里。要是我早点下楼,至少英姐也不会这个时候才……”穆平说不下去了,忍不住抬起墨镜悄悄拭泪。

年轻警察很体贴地端来一杯热水放在穆平的手边。穆平闻声也停止了动作,轻声朝着警察的方向道了声谢。从警察的角度看下去,正好能看见穆平墨镜后已经失去光明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大而清澈,因为刚刚用手擦拭过,又微红泛着泪花,要不是视线没有焦点,几乎很难想到这对眼睛属于一名盲人。年轻警察暗自在心里可惜地叹气。

穆平端起水凑近嘴边,热气升腾,带给他苍白的嘴唇一丝血色。等他抿了几口水,年轻警察才接着继续问话。后面的问话明显比之前更加柔和迅速一些,很快笔录就做完了。

穆平正准备打车离开,那个问话的年轻警察凑了过来:“穆先生,我来送您回去吧。这是我们李队的要求。”

穆平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不一阵,穆平短短一天就又坐上了第二趟警车。年轻警察开车开的很稳,太久没坐车的穆平倚在后座几近昏昏欲睡。不过他还是强打起精神,问道:“请问怎么称呼您,警察同志?”

“我叫陆望,您叫我小陆就行。”

“听你声音,刚刚工作不久?”

“是,刚转正。”陆望回答,“刚刚做笔录的时候了解到的,穆先生是作家吗?好厉害。”

穆平自嘲地笑了笑:“嗯。我在出事之前是杂志社的实习编辑,没来得及转正就出了车祸,只好靠着补助和写点稿子度日。”

陆望一时半会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来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您出事之后到现在都是一个人住,是租房吗?您……是一点都看不到吗?”

“对,什么都看不到。家里除了我以外还有我的狗,我的女朋友偶尔工作之余也会来看看我,帮帮我的忙,不过听她老板讲她最近出差去了 。我现在这套房子是我养母留给我的,她在我上大学那年去世了。真的很感谢她老人家,要是没有她,现在这么贵的房价,我连个落脚点都怕是没有。”

“是啊,虽然是老小区,但好歹也是市中心,现在估计也要大几百万一套。”陆望赞同道,“话说,穆先生您有女朋友?”他八卦地问道。

“她是聋哑人,是楼下宠物店的员工,我们是通过宠物认识的。”穆平回答。

“啊这……”

像是感觉到了陆望的疑惑,穆平无奈地笑了笑:“她有之前在厂里国家补助发的助听器,虽然不太灵敏,但是通过手机打字自动朗读我们还是能够交流的。”

“原来如此……”陆望还想追问什么,但总觉得不太礼貌,便也没有继续出声。穆平也逐渐思维迟钝,缓缓地跌入了梦乡。在梦里,他回忆起了与单丹初见的那一幕:瘦小而又安静的女孩牵着梳洗一新的宠物犬来到了正坐在宠物店廉价的皮沙发的他身边,虽然看不见女孩的样貌,但是她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手背,洗衣粉清新的薰衣草味温柔地围住了他。女孩牵起他的手,缓慢地在手心里写下:

我、是、单、丹。

兴奋的拉布拉多犬豆角扒拉着主人的膝盖,但是穆平完全没理睬它。他被手心这粗糙但是温暖的触感所深深撼动。宠物店老板正好也走了过来:“老穆,这是我最近新招的员工,单丹。以后来我们店里有什么事儿她也可以招待你们。虽然她不会说话,但是她做事特别利索能干,放心把猫猫狗狗交给她吧。”

“你好,单丹。”穆平回握住了手心里那只带着茧子却又温暖的手。

之后的日子,很快他和单丹就熟络了起来。通过打字朗读播放,他们也逐渐地越发了解彼此。穆平了解到单丹原来也是孤儿,只不过她没能像穆平一样被养母收养,而是在福利院跌跌撞撞地长大,特殊学校毕业后在分配的工厂里工作。工作了几年,因为特别喜欢小动物加上工厂同事的排挤和枯燥的流水线工作让她感觉分外的无助,她便辞职来了宠物店工作。他们同病相怜,又都爱宠物,两人之间也越来越近。有一天,单丹突然把穆平的手放在她的脸上。

穆平很惊讶,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单丹就播放了她早就准备好的文字朗读录音,冰冷的机械女声一字一句地响在两人中间:

“我、想、让、你、看、到、我。”

穆平墨镜后的眼睛眨了眨,单丹用她那带着茧子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然后灵活地取下了他的墨镜。接着,柔软的唇瓣落在了穆平的眼睛上,隐隐带着薰衣草的芳香,芳香拥簇着、拥簇着,似是要把他托上那柔软的温柔乡。一吻结束,单丹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从他的眼睛上撤离,但是过了一会,她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在穆平因为震惊还没从她的脸上垂下的手上。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脸隔得很近,穆平几乎能感受到她因为踌躇不安而不断单丹的眼睫,随着眼睫的扇动,穆平的心弦也被拨动。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开始在单丹的脸上游走,抚过她柔和的颧骨,微翘的鼻尖,薄薄的嘴唇,耳旁脑后触感特殊的助听器,最后落到她翕动的睫翼上,他能感受到单丹湿润的眼睛,他能想象到那是一双多么清澈、多么透亮的一双眼……此刻,那双杏眼黑色的瞳仁里只倒映着他一人的影子。

他笑了起来,眼睛也眯了起来。随着他的笑,穆平也感到手下那瘦小的脸也传来愉悦的颤动。

“我好开心,你也很开心吗,单丹。”

手下单丹的脸绽开了更大的笑容,她的手不再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而是轻点了一下穆平随着笑而鼓起的饱满卧蚕,然后将穆平的手从她的脸上放了下来,在他的手心里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写下:

“我、特、别、开、心。”

那一年,他三十二岁,她二十五岁。她的年龄正好是他永远失去光明的年龄,他失明后时间在他身上就此停滞,但是随着她的到来开始流动。七年的隔阂仿佛无物,彼此错过的那些年在相拥中得到满足。单丹经常会在一天的忙碌过后,带着从晚市买来的新鲜的菜,踏着铺满夕阳的水泥楼梯,敲开穆平的门,而他会摸索着打开一首平和柔缓的小曲,让音波的振动和切菜的声音彼此交织,直到豆角兴奋地往餐桌的方向咬着他的裤脚,他就会放下手中的电脑,在豆角的指引下在餐桌旁坐下。单丹会很有默契地把筷子放到他的手里,然后往他的碗里夹菜——穆平终于不用吃过去吃了七年的简单的水煮菜了。

穆平一边吃饭,一边会和单丹讲一些豆角今天发生的趣事和一些写作方面的事情。虽然单丹给不出言语的回复,但是对方安静的咀嚼声和时不时赞许的鼓掌,都让穆平没有了之前独自一人时的孤独寂寞。

他们除了偶尔的亲吻抚摸没有更多的亲密接触,可是日子也在平凡中泛出甜蜜来。穆平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很久很久,然而,突然有一天开始,单丹开门回来,除了菜以外,开始在屋子里自顾自地挂满某样东西。穆平看不见,只能摸出大概都是一块很大的布料,他开始感觉不对,很紧张地询问单丹发生了什么。单丹却对他的一如既往的分享以至于呼喊不做任何反应,甚至对他的触碰都显得非常抵触,唯一不变的只有饭桌上的食物一如以往的美味,甚至还愈发地丰盛。

在吃完一餐格外死寂的饭后,穆平用右手抓住了单丹的手臂:“单丹,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单丹没有回应。穆平见她没回答,又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好在一片虚无当中,紧紧抓住单丹的手臂,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了:“让我看看你,好不好?”他缓缓举起他的左手,在马上就要碰到单丹的那一刻,单丹把他的手拍开了。

“单丹?……”

单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又轻轻牵起穆平的左手,用指尖在穆平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字:“我、没、事。”

穆平体寒,手心本就偏凉,但是单丹原本温暖的指尖如今的温度更是让他心头一颤。

“最、近、工、作、出、了、点、事、情,你、等、我、一、下。房、间、里、的、是、晴、天、娃、娃,最、近、雨、季,我、太、想、念、晴、天、了。”

“你、给、我、一、点、时、间。”

穆平一时语噻。单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写道:“今、天、我、先、走、了,过、段、时、间、我、再、回、来。”

她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他的手,穆平下意识感觉到这一次松手和之前都不一样,像是诀别。但是穆平无法看到她的模样,无法通过外貌推测单丹的情况,他只能接收到自己被不断地推开。

穆平刚失明的时候无助过,前面七年的独居里痛苦过,在许许多多的没有单丹的日子里茫然过,但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害怕和担忧。

在穆平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单丹背过身去,一步步离开。穆平只能听见她不断的、沉闷的脚步声,在老旧的屋子里回荡。他看不见在屋子里被挂满用红丝带挂着的大号晴天娃娃时,单丹行走时瘦小的背影,以及她手腕上的淤青、脸上细碎的伤口,更看不到她耳旁消失的助听器。

“好的,我等你回来。”

穆平朝着单丹的背影说道。单丹的脚步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停顿,只有走到门口的时候似乎抓着门把停滞了一下,但是她依然没有回到穆平的身边。

门在“吱嘎”的一声晃晃悠悠地开了,接着又在“砰”的一声里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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