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之眠被这话逗得一噎，眼角终于微微一弯，声音沙哑地嘟哝了一句：“你能不能别这么欠。”
“欠？”桓未央眨了眨眼，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你早就该习惯了吧？从我们认识第一天起，我就没给你省过心。”
盛之眠哼了一声，没再反驳。
病房的空气忽然安静下来，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而是一种奇异的轻松。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病床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桓未央撑着下巴望着那影子，像在思考什么，又像只是单纯地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走吗？”
盛之眠靠在枕头上，声音虚弱又平淡：“你不是为了‘康复观察’？”
“当然不是。”桓未央斜眼看他一眼，语气突然低了几分，“我走了的话，你是不是就真一个人了？”
盛之眠没说话。
“你是alpha不是你的错。”桓未央继续说，“我欢迎你随时跟诉衷肠。那些秘密、压力、伪装，都不是你该一个人扛的。”
“可这些事说出来，又能怎么样？”盛之眠闭着眼，喃喃道，“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说出来就有我听着。”桓未央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哪怕我帮不上忙，也可以陪你挨骂、陪你难受、陪你死扛到底。”
盛之眠没接话，只安静地看着他，眼神不躲不藏，却也什么都不说。
桓未央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耸耸肩自顾自地坐下，把奶茶杯又吸了两口。
“你知道你有时候很像个哑巴吗？”他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疼得要死了也不吭一声。”
“我不是想让你说谢谢啊，也不是图你感动。”桓未央语速慢下来，像在叙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就是……你这样挺容易让人心软的。”
盛之眠动了动手指，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他眼睛低垂，嘴唇抿紧，像是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把藏着的那点委屈暴露得干干净净。
桓未央偏过头看他，叹了口气：“行了，我也不问你为什么不说话，反正我会自己脑补。”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件事。”他顿了顿，笑了一下，像是说笑又像是认真的，“你以后要是继续装哑巴，我可能会越来越心软，越来越没出息。”
盛之眠微微一愣，眼神像是轻轻晃了一下。
桓未央靠近了一点，声音低下去：“所以你最好快点好起来，不然我会忍不住一直对你这么好。”
他话说完，病房又安静了片刻。
盛之眠还是没说话。
可桓未央没走，也没催。他就那样坐在病床边，一边咬着吸管，一边低头玩手机，像个来陪病的混混学长，安静却不沉闷，偶尔咕哝一句“这家奶茶居然涨价了”，也不指望有人回应。
直到一只苍白的手悄悄伸了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角。
桓未央怔了一下，低头。
盛之眠仍然没有说话，眼神也没看他，只盯着那只垂在床边的输液管，轻轻揪着他的衣角，像是在说一句——
你别走。
桓未央轻轻“啧”了一声，故作嫌弃地拍了拍那只手：“装什么小狗啊你？”
可他语气比刚才柔和了太多，尾音还带了一点藏不住的笑意。
“行吧。”他说，“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是非得听你说话。”
“你要是愿意拉着我衣角，那我就当你在说‘谢谢’。”
桓未央说到做到，真的搬进了病房，理由冠冕堂皇：“你不是在康复观察么？我这是学术陪护，顺便复习。顺带顺带。”
医院的护士都以为他是盛之眠的亲属，态度分外客气，还悄悄给他准备了两床被子、一个加热饭盒，还有无限续杯的咖啡券。
“你可真行啊。”桓未央一边摆桌子一边碎碎念，“躺着不动也能搞出全场最高待遇。”
盛之眠靠在床头，慢慢翻着复习资料，眼神还不算太专注，嘴角却微微抿着，像是忍不住的笑。
“笑什么？”桓未央瞪他，“我刚刚差点被你那个住院指南整崩溃了，全英文，排版跟密码本似的。”
盛之眠递过一张纸条，上头是他自己手写的重点提示，字迹干净得像教科书。
桓未央接过来，看了几行，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你也太卷了吧。”
他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这些日子，每天早上七点准时醒，先去医院食堂抢他俩的早餐，再帮盛之眠检查药量；下午开始陪他一起复习竞赛资料，甚至自己都顺带看进去了，偶尔能跟着吐两句槽。
“你别把我当笑话看。”他对盛之眠警告道，一边在病房窗台上支起一块简易小书桌，桌上一摞笔记一排奶茶，整齐得像自习室分馆，“我这人一旦认真起来，那可是……”
“是挺罕见的。”盛之眠没抬头，声音还带点沙哑。
桓未央立刻扔过去一块橡皮：“喂，你现在是病号，不许讽刺照顾你的人。”
盛之眠笑了笑，把那块橡皮捡起来顺手垫在自己胳膊下当靠垫，一副习惯了他闹腾的样子。
午后阳光透过窗帘，病房安安静静。桓未央撑着脸在纸上写题，写着写着就写岔了路，开始胡画一只猫。
“你这道题第三步错了。”盛之眠忽然开口。
“哈？你还躺着偷窥我笔记？”
“我听得出来。”
桓未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Alpha还是雷达？听得出来我少写了个中间步骤？”
盛之眠不答，伸手接过他的本子，三笔两笔改好推导式，语气平淡：“你前面变量定义不清，后面式子一定歪。”
“啧。”桓未央嘴上嫌弃，心里其实有点佩服，“你这个病人怎么这么嚣张？”
“你这个学生怎么这么差劲？”盛之眠缓缓反击。
“你才差劲！”桓未央气急败坏地抢过本子，“你再说我就去请个护工Alpha回来让他照顾你，我就地辞职！”
“好啊。”盛之眠看他一眼，淡淡道，“记得让他带点奶茶，半糖。”
桓未央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噎得半天没吭声，最后咬牙切齿：“你现在就是仗着自己虚弱，敢怼我不带喘气的。”
“我一直没喘。”
“……”
桓未央觉得自己不应该对一个Alpha发烧病人动气，但又实在忍不住想笑。
这货明明话少得要命，一杠起来还挺毒。
但毒得不烦，毒得有趣，毒得让他愿意一天十二小时待在这病房里，不知不觉连自己都变得安静了点。
复习时盛之眠偶尔出错，他也会揪着不放：“你是不是烧把脑烧傻了？这道题你居然能错？”
盛之眠不争，只是耸耸肩：“可能是因为你坐我旁边。”
“什么意思？”
“干扰项。”
桓未央气结，隔着床头扔他一支笔：“我就等着你康复！看我怎么收拾你。”
“嗯。”盛之眠看着他，眼神没什么波动，语气却格外温和，“我等你收拾我。
在桓未央的“强制学习陪护计划”执行到第三天时，病房的学习氛围已经浓得可以写进留学生活科普帖。
盛之眠坐在床头，身上输液管刚拆，脸色还有点苍白，却已拿着桓未央写满潦草字迹的笔记在逐条校正。
“你这逻辑线跳得太快了，”他指着其中一页，“像是中间有三步你懒得写。”
“我那是信手拈来，脑子转得快。”桓未央嘴硬，但手已经老实地把笔记重新翻开，“你还说我，这两天你讲题声音都不沙哑了。是不是太享受这病房小课堂了？”
盛之眠抬眼看他一眼，眼里没笑，但语气却松弛下来：“有点。”
“啧。”桓未央把本子往桌上一丢，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奶茶，“你这人一有力气就开始得寸进尺。”
“我康复快，不行？”
“不是不行。”桓未央哼了一声，“你再康复快一点，就能自己下楼去医院餐厅买饭了。”
“那你是不是就能走了？”盛之眠看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点细不可闻的意味。
桓未央动作一顿。
他低头拿吸管搅了搅奶茶，过了两秒才说：“我走了你谁给你讲题？”
盛之眠没回答，只是笑了一下，翻开那本厚厚的资料书，继续做题。
医生查房时发现他的状态恢复得极快，检查各项指标几乎正常，连神情都比几天前亮了许多。
“If everything looks normal in tomorrow morning’s check-up, ”医生笑着道，“you can be discharged.”
“That’s great! ”桓未央抢在他前头开口，“Just in time for the competition the day after tomorrow.”
医生爽朗一笑：“Good luck!”
桓未央顿了一下，扬了扬眉毛，“Thanks for blessing.”
等医生走后，桓未央瘫进陪护床，一脸疲惫：“唉，你快点好吧，我真的不适合住院，我刚才差点因为WiFi太差和护士打起来。”
盛之眠“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却透着久违的精神。
桓未央翻了个身躺好，盯着天花板忽然道：“你康复得这么快，是不是因为我太烦了？”
盛之眠没说话，低头写题。
他没看到那一刻盛之眠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第二天复查一切顺利，医生笑着签字放人。桓未央推着他的行李，假模假样地感叹：“唉，从护工升级成助理，我怎么就没点工资？”
“你要是想工资，”盛之眠回头看他一眼，淡淡道，“可以考虑给我打一辈子的题。”
“打一辈子？你当我AI啊？”
盛之眠轻轻一笑，没说话。
阳光落在他身上，照得他眼神澄澈干净，像什么不安和疲惫都在过去几天里被一一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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