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之眠醒来前的大脑，一直被同一个画面反复播放。
冰冷的金属针头，血液流出时带着低响的抽吸声，还有林余那张无波无澜的脸。
“你哥他很担心你。”
担心？你要是担心我，就不会让你妹妹每个月准时来给我放血。
他每次都想开口，说一句“你是不是有病”，但最终都没说。
林余是沐晏辞的妹妹，他连对林余冷脸都觉得不合适。他还记得她初中时还会给他带糯米鸡，说“你吃太少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多年后，她会一边扎针一边跟他说“别怕，今天取样完就行”。
他想骂人。可现实太冷，连骂人都提不起力气。
盛之眠眉头微皱，从昏迷中苏醒。
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塑料感的气味冲进鼻腔。他本能地侧了侧头，却拉扯到了手上的输液管。他低头看了一眼，纱布裹得厚实，还是能看见些许血渍渗出来。
身边很安静。
但也很压抑。
压得他几乎想再晕过去。
下一秒，轻微的塑料椅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传来：
“……醒了？”
盛之眠费劲地转过头，看见了江蔚老师、沐晏辞，还有桓未央，就站在他病床边。
三个人神情各异。
江老师一脸“你要是敢病死我直接给你扣学分”的官微怒气，沐晏辞盯着他像盯着“我再三叮嘱你别出门你非要出门”的倔驴，而桓未央站得离他们有点远，一只手揣兜里，一只手提着个刚买来的吸氧球，表情像在思考“我现在是该甩脸走人还是等他点我名字”。
盛之眠喉咙发干，但还是轻轻吐出几个字：
“都出去。留一个人就好。”
“……”病房一阵静默。
“你是说……”沐晏辞率先开口，微微前倾了一步，“让我留下来？”
盛之眠：“不是。”
他声音很轻，但很清楚。
“都出去，桓未央留下。”
沐晏辞脸色微僵。
江老师皱了皱眉，正想说点什么，被桓未央伸手轻轻拉了一下袖子：“老师，您先去前台帮他办个陪护吧……还有保险。”
江蔚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可告诉你，盛之眠，这次你再乱来，我就真把你比赛资格撤了。”
沐晏辞也没说什么，转身时步子带了点火气，门“啪”地一声被甩上了。
病房安静下来。
只剩盛之眠和桓未央。
桓未央站在病床边，有点不自然地挠了挠耳垂：“你要不再睡会儿，我去把牛奶热热？”
盛之眠看着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笑什么？”桓未央下意识摸了摸脸，“我脸上沾血了？”
“没。”盛之眠声音低哑，像刮在嗓子里的风：“感觉自己本发现完蛋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盛之眠慢吞吞地说，“我其实是Alpha。一直都在打抑制剂，信息素造假。体检数据也改了。”
桓未央没说话，只盯着他看。
“我当初是按Omega进校的，如果露馅了，别说比赛，连学籍都可能出事。”盛之眠声音里透着一点恨意，“我本来以为撑过高中三年就好……谁知道，连抑制剂都撑不过去了。”
桓未央蹙眉，眼神冷了一瞬：“那沐晏辞呢？林余为什么会……”
“他们早知道。”盛之眠冷笑，“沐晏辞是知道我是Alpha的。他嘴上说会帮我守秘密，但每个月都让林余来抽我血。”
“抽……血？”
“‘指标监控’。”盛之眠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他说得可真好听，好像我还是他的人一样。”
桓未央握紧了拳。
“那你为什么不说？”他声音发紧，“他再怎么样你也不是他宠物……”
“她是他妹妹。”盛之眠淡淡道，“我是朋友，不能说。”
“……”桓未央差点气笑了，“你他妈是脑子被针抽坏了？”
盛之眠转头看他，眼底浮出一点温柔的讽刺。
“也许吧。”
病房陷入短暂的沉默。
桓未央没接话。
他眼神盯着床头某处，像在消化刚才那一整串“信息量过大”的坦白。
过了两秒，他忽然站起来，动作干脆，面无表情地转身往门口走。
“哐当”一声，病房门带风而去。
盛之眠愣住了。
他原本还撑着点力气想吐槽“你也太玻璃心了吧”，可话到嘴边，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胸口有点闷。
不是因为刚醒身体虚，而是那种。
“啊，我果然让人恶心了吧”的莫名失落。
他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嘴角抿成一条线，慢慢低下头。
真好，终于从“伪装Omega”的人设里解脱了。
但代价可能是连桓未央这种“看着最不靠谱”的人，也不要他了。
半小时后，病房门又被推开。
盛之眠没抬头，靠着床头板盯着吊瓶，整个人像被抽了电。
桓未央一进来就把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放在他床边。
“喏，给你。”
盛之眠慢吞吞转头。
是个浅灰色的小盒子，巴掌大，包装上还有点软糯糯的卡通图案——是一只戴着墨镜、正捂着腺体打喷嚏的狐狸。
他挑了挑眉：“你去哪儿了？”
“去买东西了。”桓未央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把袋子递给他，“特意买了个好东西，给你戴上。”
盛之眠看着袋子里的小物件，拿出来一看是一只金属色的耳夹，外形简约，但散发着一种隐秘的气息。
“这个是？”盛之眠皱了皱眉，突然心中一动，脑袋又被疑问填满，“是你特意买给我的吗？”
“嗯。”桓未央点头，“耳夹，可以帮助你屏蔽掉信息素波动，穿戴时，其他人感知不到你的真实身份。”
“哦。”盛之眠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看那只耳夹，眼里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虑。
“别担心，戴上它不会对你有任何不适感。”桓未央一脸轻松，“我买这个的时候还顺便给自己也挑了一个，反正大家都伪装得挺好的，互相不戳破。”
盛之眠将耳夹递到耳边，随便用手指夹住，但心里却在不断思索。
而这只耳夹，和他在外界保持的伪装身份相呼应，仿佛一切都在无声地提醒他，这个世界上，似乎有更多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桓未央见他还没说话，眼神一动，随口道：“你刚才以为我会嫌弃你吧？”
盛之眠一愣，急忙低下头，语气沉得几乎听不见：“嗯。”
“好吧，你是不是觉得我也看不起你这种‘伪装’？”桓未央扯了扯嘴角，“放心，我才不会这么傻。”
盛之眠抬眼看了看他，却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像在思考什么。
桓未央轻笑：“我这人最喜欢看别人被戏弄了才高兴，不然怎么可能会嫌弃你呢？”
盛之眠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你倒是挺无聊的。”
“你怎么知道我无聊？”桓未央的笑更深了，眼神不经意地飘过他那副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模样，“你到底怎么了，盛之眠？”
盛之眠淡淡道：“没事，就是最近……有点不对劲。”
桓未央俯身凑近，眼神深邃：“那你不打算告诉我你的‘不对劲’是什么吗？”
盛之眠愣了一下，忽然有些尴尬地笑了：“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桓未央眯了眯眼，嘴角微扬：“没事，不告诉我也无所谓，我看得出来，你还在打算骗我是不是？”
盛之眠低头，不敢再看他，似乎那一刻，他也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的伪装。
“好了，别扭捏了。”桓未央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既然我们都是在玩伪装，那就继续玩下去，等你心情好了，我们再一起聊别的，如何？”
病房里气压又变得低得吓人。
盛之眠安静地坐着，一只手撑着额头，像在发呆，又像在头疼。他眼皮低垂，整个人看上去一副快要融进床单里的样子。
桓未央又坐回旁边，咬了咬吸管喝刚刚老师给的奶茶，喝着喝着，忽然“啵”一声把吸管拔了出来，然后对着盛之眠晃了晃杯子。
“你要不要喝一口？‘初恋的味道’，挺配你这副失恋脸。”
盛之眠没理他。
桓未央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翘起腿，打量着他：“你说你平时挺毒舌的一个人，怎么一躺医院就像是被人收了魂儿似的？”
盛之眠：“……”
桓未央自顾自地接着说：“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据说Alpha笑点很低，说不定你能回魂。”
盛之眠：“你说。”
“从前有只鸡，它不想过马路。”
盛之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就完了？”
“对啊，因为它是只社恐鸡。”
盛之眠：“……”
桓未央不死心：“再来一个。你知道什么Alpha最没出息吗？”
盛之眠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给了反应。
“就是被Omega用奶茶收买了的那种。”桓未央说着，把奶茶递过去，笑得一脸欠揍，“你看你现在不就很有出息吗，盛·被我一根吸管收买·之眠？”
盛之眠终于忍不住，嗤地轻笑了一声，抬头看他一眼，语气低哑却带着点笑意：“你能不能闭嘴五分钟？”
“行啊。”桓未央站起身，往病床边一靠，“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桓未央凑近，冲他眨了下眼：“等你出院了，参加完竞赛，我带你去吃真正的‘初恋的味道’。”
盛之眠：“……你能不能别再拿我当实验对象试奶茶口味？”
“那不行。”桓未央故作严肃，“你现在是我情绪康复观察期的重点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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