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今年过年回来吗？]
姜允筝盯着这条短信，久久失神。
即使没有署名，她也清清楚楚地知晓着是谁发来的，每年她都会收到一样的短信，却没有回复一次。
这次也一样。
姜允筝删去了短信。
就当作没有看见一样。
她这样告诉自己，闭上眼睛想进入梦乡，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体的疲惫与大脑的亢奋让她生出些焦躁的情绪来。
很久过后，姜允筝迷迷糊糊地入睡，却梦见了她最不愿意唤起的一段记忆。
－
“早就告诉过你了……这可是你一时心软造成的后果，必须由你来承担。”愤怒的声音传来，那是她的父亲在说话。
隐隐约约的，她听见了啜泣的声音。
似乎是她的母亲。
姜允筝站在昏暗的楼道里，紧紧贴着墙壁，身后老旧的墙裂开起皮，墙灰把她的校服弄脏，但她浑然不觉。
屋内发出剧烈的争吵。
姜允筝害怕极了，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想，现在并不是进去的好时机。
于是，姜允筝就这样不知疲倦地站在门口，等待着风浪平息。
三月的春风料峭，吹得她的手臂起了一片片疙瘩。
很久很久过后，满脸愤怒的父亲从屋内夺门而出，看见她的时候还有些错愕，却还是没有收敛起恼怒。
他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个眼神，傲慢又轻视。
像是在看一只不起眼的蝼蚁。
时隔多年，姜允筝都无法忘却。
也许是不愿回想起那段时光，姜允筝的记忆有些模糊。
但她还清楚地记得。
记得自己是如何怀着胆怯的心情走进了昏暗的屋内，看见了怔怔地坐在房间里的母亲。
她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一般，含着眼泪，脸上还带着泪痕，见她进来了，用那双猩红的眸子瞪着她。
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
走近了，她终于听清。
“为什么？为什么……我真是太傻了，要是没有你该多好。”
母亲眼里的悔恨和悲伤像是汹涌的海啸，将她淹没在冰冷窒息的海水中。
她不敢再看。
她害怕，害怕被这道目光狠狠灼伤。
“啊。”姜允筝恐惧地大喊一声，而后睁开双眼。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姜允筝的后背和额头上密布着冷汗，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她的手上沾满了湿热苦涩的液体，那是她的眼泪。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缓了好长时间，她还是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旧日的梦魇持续纠缠着她。
赤脚走进客厅，姜允筝倒了一杯水。
余光里，是玻璃瓶中那支玫瑰的红艳，它在黑夜中，仍然坚持着绽放。
姜允筝摩挲着玫瑰的花瓣，又想起了某人。
心底的恐惧在缓慢地被压下去。
窗外，黎明悄然而至。
－
“诶，听说今晚城市广场那边举办跨年活动，要不要一起去凑凑热闹？”
姜允筝刚走进茶水间，就听见几个同事聚在一块讨论今晚的跨年活动。
“行啊。”
她兴致不高，并不想参与进她们的话题，正准备接完水就离开。
“小姜，今晚跨年夜怎么安排呀？”
姜允筝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啊，没什么安排，下班后就回去休息。”她如实回答。
“这也太无聊了一点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城市广场庆祝，正好人多热闹。”同事询问她的意见。
见对方的眼里充满期待，姜允筝也不好拒绝。
“也行。”
下班后，几人先去附近的餐厅一起吃了饭，然后拼车去城市广场。
但她们实在没想到，这里这么多人。
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她们只好中途下车，打算走进去，结果因为人实在是太多，姜允筝和同事被人潮挤散。
“哎。”姜允筝的鞋子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
她还没来得及低头看一眼，就被狠狠撞了一下肩膀，顿时身体失去平衡，往前踉跄了几步。
“小心。”
有人扶住了姜允筝，掌心的温热通过手臂传入心扉。
她回头看向对方。
“梁以程？”熟悉的脸庞入目，他戴着灰白色的围巾，身上穿着黑色的大衣，亮晶晶的瞳孔中正倒影着她的身影，“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凑个热闹。”他的回答有些敷衍。
“哦。”姜允筝点点头，讪讪地看着他扶着自己的手。
梁以程顺着她的目光，视线和她撞在一起，后知后觉地放开了她的肩膀，站在一旁等她站稳。
“没想到今晚这里这么多人。”
姜允筝伸了伸脖子，看见了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
“是啊。”他也没想到，“想过去看看吗？”
姜允筝点点头。
来都来了。
见到他以后，她莫名不想让自己一个人度过今晚。
“那就走吧。”梁以程咧开嘴角，笑着把手递给她，“来，牵紧我，不要走散了。”
姜允筝犹豫了一下，还是握紧了他的手。
好温暖。
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姜允筝就这样呆呆地跟着他不断穿越汹涌的人潮，她贪心的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手上的力度也在不知觉中加深了几分。
四周的喧嚣似乎都在这一刻安静了。
姜允筝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个拉着她向前走的人。
没过多久，梁以程带着她找到了一处相较其他位置没那么多人的地方站定，从这个视角看，还能清楚地看见倒计时的大屏幕。
“就站这吧。”
梁以程仍然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一直没松开她的手。
夜间的温度渐渐降低，冷风拂面，姜允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感觉到身边的人还在微微发颤，梁以程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细心地、一圈一圈缠绕在姜允筝的脖颈上。
围巾上还带着他的温度。
姜允筝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有些发烫，心跳也在渐渐加快。
她低下了头，将下半张脸藏进了围巾里。
“这样还冷吗？”梁以程贴心地问。
姜允筝羞涩地摇摇头，不敢看他，于是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屏幕上。
倒计时马上就要开始了。
新的一年就要来临。
姜允筝用余光打量身侧的人，在心里悄悄地许愿。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想时间就这样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她可以一直站在他的身侧，一起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屏幕上的数字开始减少。
“三，二，一。”人们跟着一起齐声倒数，新年钟声在零点那一刻准时敲响，彩色的气球飘向漆黑的夜空。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崭新的一年开始了，希望这一年，他们都能平安、快乐。
－
今年过年特别早。
元旦才过去半个月，春节就接踵而至了。
除夕夜这天。
站在这个她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老旧小区楼下，姜允筝还久久不能回神。
鬼使神差的。
就连姜允筝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眼前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她而留。
灰暗的回忆涌上心头，她突然有些后悔，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日子里给自己找不痛快。
姜允筝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
“诶，楠楠。”
迎面走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叫着她另外一个名字。
姜允筝认出来了，是程姨，梁以程的母亲。
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苍老的痕迹，但不减的仍然是她的温柔和那平易近人的笑容。
“阿姨。”姜允筝虽然有些慌张，但还是礼貌地喊了一句。
“还真是你呀，好多年都没见面了，楠楠变漂亮啦，阿姨刚刚还不敢认呢。”程姨笑着，眼里是不掺虚假的惊喜。
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
“这几年一个人在国外很辛苦吧？”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让姜允筝不经意间红了眼眶。
“没有，挺好的。”
“今天过年，来阿姨家一起吃年夜饭吧，以程一会也回家了，你回来之后见过他没？你俩小时候形影不离的。”程姨跟她寒暄着，还不忘邀请她一块吃饭。
“不用了阿姨，我一会就得走，我已经吃过了，真的。”姜允筝推辞着。
正好手机响了，她赶忙接通。
是推销电话。
往常姜允筝都是直接挂断的，但今天她装模作样地听了一会才缓缓挂断。
“阿姨，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等有空了我再登门拜访。”姜允筝借着这通电话，婉拒了程姨的邀请。
原谅她真的没有勇气。
姜允筝并不想碰见她的父母，以及……哪怕只是一点可能。
辞别了程姨，姜允筝搭公交回到家。
打开灯的那一瞬，橘黄色的光将整间屋子照亮，却不能将屋内的寒意驱散。
室内一片冰凉。
久违的孤独感在那一刻又席卷而来，明明她应该学会适应的。
打开电视，各台都在播放春晚，此刻小品正在上演。
阖家欢乐。
姜允筝莫名觉得电视里的笑声有些刺耳，却还是将声音不断调大，好像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一样。
她屈膝抱着自己，将头埋在臂弯里。
电视的声音有些太大了，将寂静全都掩盖，也让姜允筝有些耳鸣。
在持续不断的“嗡嗡”耳鸣声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在敲门。
趿着拖鞋，姜允筝满是疑惑地走去开门。
在紧张的心跳中，她不自觉地带着点期许。
拧下门把手，姜允筝把门打开。
门外，梁以程正站在她的面前。
他身上还穿着跨年那天见过的大衣，发型有些凌乱，胸口不断起伏着，看样子好像是跑上来的。
四目相对。
梁以程眼中的笑意像是点点星光，熠熠生辉，驱散了满屋的孤寂。
“是我。”他柔声说。
身后的节目还在继续播放，此刻正好进入到了迎新年倒计时的环节。
辞旧迎新那一刻，姜允筝含着眼泪，无所顾忌地扑进了梁以程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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