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澜的瞳术没有见效,眼纱揭开的那一刻,她看到云止的双目一片灰白,照不进任何光彩。
云止的答案也很有深意,“怎么可以说是毒呢?”
“你什么时候瞎的?”昆澜并不相信热衷于养身的凡人庄主有理由有能力给出窍期修士下毒。
云止回想了一下,“可能是赏荷的时候蹲的太久,起身以后血液循环不畅。睡一觉会好的。”
新鲜出炉的谎言。
修士的体格何至于如此脆弱,身为医修难道要靠睡觉来复原身体?
她想到唯一的一种可能。
“你是不是违反了禁令?可禁令不是只剩一条了吗?你又偷偷添新的了?”
此话惹来抗议,“什么叫偷偷?我想写什么还要藏着掖着吗?不对,你怎么知道禁令的存在?你偷窥我!”
昆澜一挥手,缠在云止手上的两根铁链消失不见。
这可不是善心发作。
“肯定是上次我冷落了你,让你记仇了。你不仅编排出一个故事,含沙射影的控诉我有囚禁你的意图。还补充了禁令,在心灵上拉远与我的距离。”
“我好伤心,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很坏很坏,坏到你不想继续爱我了?”
说假话很难哭出来,云止正好看不见,她用凝水术伪装出两滴眼泪,稍微加热一下,还原眼泪的温度,滴到云止的脸上。
云止抬起重获自由的双手,着急的在空中瞎摸一通,总算摸到她的脖子。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编故事只是为了助兴,我真的没有违反禁令,不信你看。”
她一只手轻抚昆澜的后颈,像给猫顺背一样安抚对方,另一只手覆盖额头,从识海中取出禁令手册。
昆澜接过手册,定睛一瞧,还真猜对了,禁令比之前多了两行:
禁止让自己在昆澜面前失去颜面。
禁止因昆澜产生羞耻感。
好像也不是什么断绝往来或断情绝爱的规定,但禁令终究是禁令,规矩越少越对她有利。
“太严苛了,人总是有羞耻心的,我随意一个举动就能让你犯戒。”
“比如说,我把脚铐的圈径改大,一直上推,拷住你的腿*根,你那一块肌肤很怕痒,耐不住铁拷来回的磨,光是承认这一点就很羞耻了。”
云止也觉得有理,“我瞎了,不方便改,你能帮我抹掉这一条吗?”
“嗯。”昆澜设想的“羞耻小案例”可不止这一个,没想到云止那么轻易的被说服,还好云止看不到她吃惊的表情。
昆澜尝试用指甲刮去禁令的句号标点,没有效果,于是改用灵力吸走这些墨迹。
云止难耐的哼了一声,身体猛烈的颤动,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化作一团紫烟逃到床角,钻进薄被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改好了把册子放在枕头上,我休息一下,等会儿再拿。”
见到云止的反应那么大,昆澜心中一喜,她拿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只是删掉几个字,云止就累到不得不休息了。
或许这就是云止的本命法宝,与云止心神相连,能牵动云止的意志。
她不想那么早就还回去。
“第二条是禁止丢脸,也就是说要维持体面,你比我年长,这么想很正常。虽然我想不到什么理由去驳斥它,但我就是很想划掉这句话,可以吗?”
云止很纵容她的任性,只是交待一句:“动作要快。”
得到指点的昆澜反其道而行,以极少的灵力一个字一个字的吸走墨迹,慢慢的抹除这一条禁令。
云止好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再次变回人形,像煮熟的红豆粥,软软的湿湿的,冒着热气。
“温泉……洗、洗澡,换被子。”云止的小指无意间碰了一下她的腰。
昆澜用法术把床单被褥全换一遍,抱着云止来到山间的露天温泉。
温泉旁边有一个纳凉的亭子,铺着软面的凉席和吸水的长巾。
牵着云止的手在温泉里游了一圈,为云止擦去身体和头发上的水珠,把云止抱到凉亭里按摩放松身体,她迟迟不去满足云止真正的需求。
云止会像故事里的女修那样难以自控吗?她喜欢的是云止沉溺其中的神态与表现?还是喜欢这种主掌她者**沉浮的权利满足?
云止看不见她,她却还在伪装。
一定要等到那一句邀请,才能凸显自己的重要性吗?
“云止,你看起来熟透了,可以咬你一口吗?”她很早就想说出这句话了。
云止很配合的说:“来吃掉我吧。”
“小羊蹄不被铁链锁住,会跳栏逃跑的,大坏狼只能饿着肚子去追喽。”
昆澜配合的拿出脚铐,另一端绑在凉亭的柱子上。
“你已经挣脱过一次了,我还能再信你吗?”
云止没有正面回答,坦然的问:“你有没有那种不可言说但又很想在我身上实现的念头?或许我能让它成真呢?”
昆澜愣了一下,开始追求刺激。
“我其实有点后悔不再叫你师姐,你可不可以拾起这个称谓,以师姐自居,躺在这里,满足我的幻想。”
“师妹平日里连这种简单的心愿也难以开口,实在活得太压抑了,师姐今日就满足你。”云止的嘴角轻松的上扬。
昆澜捧着她的脸,真诚的问:
“师姐何以成为师姐呢?只是因为比我年长?师姐能不能真正的让我这个师妹心悦诚服呢?”
云止很进入状态,“有何不服?”
“方方面面。”昆澜的小心思摆到台面上,“师姐是有气节有恒心的师姐,可千万不能向我求饶哦。”
“那还用说。”云止自信的摆平和舒展身体,牵动脚边的铁链发出声响。
饿极的狼狩来猎物以后,会用舌头润滑享用的部位,有些动物的防御层太厚,偶尔会用上尖牙当做辅助。
“你不是说只咬一口吗?”云止含泪潸潸。
“师姐是打算求饶了?”此言一出,云止瞬间没话。
这次嘬出的红印如梅绽枝头,但消逝只是时间问题,昆澜略微惋惜。
她觉得云止的耳朵最熟,但咬在耳廓耳垂上,会不会刺激太强?她选择退而求其次,咬在云止侧颈与耳朵的交接地带。
云止呼吸一滞,瞳孔急剧缩放,眼角溢出泪花,用尽力气想要把她推开,但双手更像在挠人。
“这次是师妹做的过分了,师姐先休息一下吧。”昆澜拿起手边的软毯,为云止盖住出汗的身体。
云止裹着毯子冒出一颗头,似乎有粉色的气体从发缝中飘出,缓缓升腾到空中。她极其小声的自言自语:“我没有那么大的瘾,一次也是足够的。”
刚才那也算一次?昆澜还没有正式开始,她只是逗云止玩。
没过多久,云止的眼瞳也变得粉粉的,双眼依旧没有焦点,但能准确的识别出她在哪里,起身时毯子从身上滑落,双手紧抱她的腰不放。
“你不是看不见吗?”昆澜在云止眼前挥手,对方毫无反应。
云止已经被影响到神智,说话不带有关联词,“气息,暖的。”
她摸中昆澜的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向下滑至颈间。
火热的,渴望的,不再被禁令限制的一句话:
“要化了,你来给我解暑。”
*
云止从未变得那么黏人,有时候肢体反应太过,会牵动脚铐,锁链晃动的声音伴随着温泉流动的水声,能让云止热情高涨。
“师姐,你当初之所以戴上脚铐,是因为不想产生羞耻感进而触发禁令吗?”
云止还是不够清醒,不能理解这个问题,表情有些茫然。
回不回答无关紧要,这只是一个助兴的联想,但此刻的云止没有联想能力。
潮水涨涨落落,云止的呼吸在余韵中放缓,她听到昆澜在耳边低诉:
“师姐,你也摸摸我好不好?”
锁链因为翻转这个动作发出更大声响,一部分链条搭在昆澜的小腿上,让她们关联得更紧密。
纵情纵兴激发出昆澜真正不可言说的欲求,她知道身中情毒的云止会越做越清醒,她要让云止清醒的感知到她所留下的印记。
她在云止小腹右侧用魂力刻下一个藕荷色的莲花苞,不是刻在肌肤表面,而是刻在神魂上。
动情的时候会绽开,只有道侣才能看见这样的美景。
她忍不住去吻这个部位,云止的双腿在轻轻发颤,曲起双膝把身体卷成一团。
她心虚的问:“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私心太重?”
云止一脸羞涩的说:“之前答应过你,除了脸,哪里都可以让你留下标记,神魂也可以。”
“再亲一下,有点痒但好好玩。”云止摆成一个大字。
*
在凉亭嬉戏一个下午,她和云止裹着一张毯子回到寝居过夜。
一夜安眠。
第二天云止醒的比她还早,掀起被子把她推醒,张口就是:“一日之计在于晨,快去练剑。”
她迷迷糊糊的穿好衣服,前往一个开阔的场地,练了一个时辰的剑,心思不在悟剑上,心中越发不解。
这里是度假的山庄,没有威胁,云止从不干涉她的修炼进度,练剑是云止支开她的借口。
昆澜疾步返回寝居,想要弄明白云止在搞什么名堂。
早上离开的太匆忙,没来得及关注云止的双眼有没有复明。
途经赏荷的长亭,池面所有的荷叶都卷起来了,荷花依旧开得繁盛。
日光并不毒辣,荷叶难道没有荷花经得住晒?
寝居前方是一块阴凉地,午后才会有太阳晒过来,她亲自摆放的那一盆并蒂莲也是卷着荷叶。
太奇怪了,这盆荷花甚至都没晒到太阳,怎么也这样?
她踏入屋内,云止静坐在茶桌前,倒了一杯过夜的茶水,蘸湿手指在桌上写字。
永恒二字铺满桌面。
有些水迹半干,有些水痕丰润,一看便知是新写的,字体排列的不是特别整齐,看着有些杂乱。
昆澜有些忧心:
“你的眼睛还不见好,不如结束假期,回济世宗尽快医治。”
她见过云止写给卫清宁的信件,极其重视行间字距,云止强调的这两个字让她没由来的感到害怕。
“晚一点再回去,你过来抱一抱我。”云止转头望向声音的来处,向她撒娇。
她向前走几步,坐在云止身旁,侧身给出一个拥抱,顺便亲了云止的脸。
“昆澜,我好喜欢这样的拥抱,你担心的时候,心跳会稍稍变快,衣袖擦过我的手腕,滑滑的。衣服上还有屋内熏香的味道,你的手就和这个拥抱一样,干燥而温暖。”
云止满脸都是幸福。
事实上她的手已经紧张到出汗了,屋内驱蚊的熏香昨晚入夜就燃尽了,她又外出了一个时辰,不可能留下什么气味。
云止在胡编乱造。
“云止,你……”她想要揭穿什么,话到嘴边犹豫了。
“我腰间的荷包里面有药盒,是给你妹妹准备的。”云止赖在她的怀里,继续说:
“你看床头的花,总算开出了两瓣。我之前答应过你,有好好养它。你能不能告诉我,花瓣有没有杂色?”
昆澜看了一眼,“没有杂色。”
云止长舒一口气,“我这些天总觉得有一句话没有听清楚,你对我重复了很多遍,我直到今天才想起来。”
“丰魂盏只能容纳两个人的完整意识,你不用担心,云止会正常醒过来的,你妹妹也会顺利转世,你很快就能想起一切,梦境也差不多步入尾声了。”
“今天因为炼丹起的好早,现在好乏,你把我抱到床上去,睡饱了再回济世宗。”
昆澜一边消化着海量的信息,一边抱着云止走向床榻。
走到一半,寝屋的外墙和屋顶消失了,只剩灰扑扑的地面和陈设的家具,亭外满池的荷叶与荷花像被定住一样,变成了灰色。
天也是灰色的,云不走了。
没有夏日的蝉鸣声,万籁俱寂。
云止在她的怀中失去了心跳。
这种时空的停滞只维持了一瞬,世界又变回彩色,流云遮日,夏蝉继续鸣叫,池里的每一片荷叶不再卷边。
消失的墙体也瞬间复原。
万物在正常的运转,仿佛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
昆澜把云止抱到床上,解开云止腰间的荷包,为云止脱去穿反的长靴,盖好被子,云止摸起来还有温度。
她从荷包里取出药盒,里面有半枚药,设有夹层,打开是一张叠放的纸。
字迹全是歪斜的,标点符号要么隔的很近,要么隔的很远。
是云止留下来的书信,写给她的。
“昆澜,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写下这封书信,可能是我大限将至,也可能是我觉得此生已经美满了,但有一些话不便亲口与你说。
我是云止心中的恐惧,云止为了给卫清宁固魂,付出的代价很重,所以我接管了她的身体。我并不是云止的某个人格,我是云止最核心也最隐秘的本我,消化云止迄今为止所有的痛苦,是一个对苦难高度警觉且质疑美好背后动机的防御性自我。
如果让云止在你和我之间进行地位比较,我的地位应该比你略高一筹,因为云止不可能爱你爱到放弃自我。所以我很担心,当我虚弱到强制陷入长眠,无法与她分享在幻境内的经历,当云止清醒过来,会怎么看你?
会认为是你残害了我,对你高度不信任吗?我仿佛成了破坏关系的罪人。也许我一直是那个罪人,你能随时飞升的秘密很晚才告诉云止,其实云止也不敢告诉你,她心中的恐惧时时刻刻都在怂恿她,让她放弃你。
我从恐惧中诞生,也在汲取云止的恐惧情绪存活,更习惯去体验被你抛弃和被你伤害的感觉,只有这样我才觉得安心与安全。我在拙劣的模仿云止爱你的模样,既违心又心虚,我很抱歉激发了你的不安感,也很抱歉真正的云止一直没能陪伴在你身边。我是云止,但在感情上是一个赝品,还原不来云止对你的关怀与爱护。也许当我完全沉寂下去,云止才能全心全意的不留余地的爱你。
作为恐惧我一直太过谨慎,我总认为仅凭当前的云止,永远无法独自承受最悲痛的事实,某种程度上我把她当做一个受挫无能的弱者,需要我帮扶和做决断,我的休眠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历练,你千万不要对我有负罪感。我给自己放了长假,只是来不及通知云止。
当然,考虑到我与云止多年的情谊,她会将我的休眠视作你对她的边界入侵,醒来以后可能会对你的态度有所冷淡,这是情理之中,未必是厌弃你的表现。我以前是她脑海里的杂音与救音,没有恐惧支撑她前行,她需要一段适应时间。
最后,云止既然选定了你,心意就不会改变,云止对你的爱不是一件又一件体贴入微的事所串联的恩情网,更像是一片沉浮不定的情绪海,每当它不够平静时,云止就是在爱你。”
署名写的云止。
昆澜不敢相信当下的一切,她读完书信去摸云止的脸,依然温热,体温没有下降。
她看向床头那一盆白色的情花,齐齐的绽放,组成一颗心。
云止这两天一直都在山庄,没机会和外界交流,这朵花不是从别的修士那儿买来的,云止不知道该怎么让情花开得更艳,一切都是靠自我摸索得出的。
盆里除了一层肥料,隐隐有血的味道。
枕边还有云止的禁令手册,昆澜用灵力写下:禁止因昆澜而沉睡。
手册在她的手里化成灵力光点。
一切都好没意思。
她吞下药盒中的半枚药丸,把药力渡入云止口中。
快醒醒吧。
迟迟不肯推进这一章,总感觉主角的感情线像be了一样,恐惧在我这儿的待遇就是主角,给她安排这样的结局基本是在自己的心上扎刀吧。
为了减少她下线带来的冲击感,切换了视角,写的都是日常小事。我就像一道过滤墙一样把那些大喜大悲的情绪给滤掉了。我很讨厌那些虐到喘不过气的体验,所以我想呈现的也会是正常情绪起伏的内容。
可能几十万字我也只想表达一样东西:恐惧型依恋的人是如何看待爱情、接受爱情的发生并允许自己去爱。
某种意义上,这个故事的感情线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后续情节只是想要填上一个结局,尽可能给人物交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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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自白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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