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2025.06.25
百年前，沧洲沧城。
“哥哥！”一个少年从门口跑进来，“你看这身新衣裳好不好看？是阿娘给我买的，听说是沧鱼鳞磨制成粉后染成的布料制成的，还会在夜里发出光呢！”
“你今日的功课完成了吗？”被称作哥哥的少年约莫七八岁，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袍，正端正的坐在桌前背书。“夫子今日虽说不舒服，但他说过今日可是要考察的。”
跑进来的少年一下子就垮了脸，“哥哥~好哥哥~不要和先生说，我今天没有一整天儿都在玩，至少背了一点儿的。”
“叫夫子，不要叫先生。还有，你先背给我看看，我替夫子考察考察你，不然你连我这里都过不去，又要被夫子打手心了。”
少年的脸皱成了苦瓜。
“能不能不背啊，好哥哥~”
略大些的少年就那么盯着他，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哼！不和你玩了，坏哥哥！亏我还想告诉你阿娘也给你买了一件鳞衣，我要叫阿娘不要给你！”少年赌气跑了出去。
“还是太浮躁了。”哥哥摇了摇头，又继续盯着眼前的书了。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人，游于艺。”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
不知不觉间少年有些犯起了困，迷迷糊糊间不自觉就念出了下一句，好像是一句提笔写上去的，不知是不是书上原有的。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的最后的话。①”
少年猛的惊醒，而后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这句话原本是《论语》里的吗？《论语》里应该不可能有这么容易理解的句子吧？”
少年正准备再次查看，却发现文章里根本没有这句话。
“奇怪……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沈知念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刚醒，他就一阵猛咳：“咳咳咳……”
少年闻言立马放下手中的书，飞快起身走进了内室。似乎又是意识到这样有些不妥，于是少年又退回内室外恭恭敬敬地鞠躬行了一礼，朝着内室问道：“夫子，我在外屋读书时听见您咳嗽的声音，不知您是否已经醒了，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吗？”
沈知念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扶着床沿坐起了身，回答道：“无事。咳咳咳……”
“你……咳咳咳……你与阿云的功课可做完了？”
“我还有一些未完成，已背到了《论语》，阿弟他……”这时的少年有些稚嫩，还不懂的如何撒谎，好让阿弟从夫子的抽查中躲过去。
沈知念看了一眼少年耳尖的红，直接开口说：“不用叫他来，我知晓他是什么性子，随他去吧，我在这待儿的时候也不多了。”
“夫子要离开了？”少年顿时没有刚才的紧张害怕感，抬头一动不动盯着沈知念。
沈知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吩咐说：“咳咳……鹤眠，你……咳咳……算了，你去念书吧，待会夫子考考你，让夫子休息会儿。”
“是，学生告退。”
沈知念大概弄清楚了现在的情况，他现在是这个夫子，也就是教书先生，而他所教的学生是浮鹤眠与浮鹤云。
“咳咳……咳咳……”
沈知念明显感觉在这里没有其他人后这个幻境对于他就没有在束缚行动了。他缓慢起身来到柜台旁，铜镜里找出来的脸赫然是他的脸。
按理说进入幻境之后他拥有的一切包括记忆过程应当都是幻境所附之人身上的，可……这个人为何与他长得一模一样？果然沈知洛走的有疑，是为了不被逼问他为何会出现在百年前的沧州事变之中吗？
也不对，这件事早早之前沈知洛就已告诉了他，根本不能算是隐瞒。
所以，沈知洛为什么要向他隐瞒他百年前曾是浮鹤眠与浮鹤云的老师这件事呢？这件事是否与沧州事变有关？亦或是沧州事变的促成因素？
沈知念的手轻按在柜台上，食指无意识的敲击，忽然一阵凉风袭来，冷得沈知念浑身一抖，下意识回头望去，什么也没有。
沈知念以为是自己多心，转回来时柜台桌面上多出了一张纸条。
他就觉得他的忧心不是多余的。
——莫颞七年，戍寅月，壬子日，正月十五，浮灯节。②
——百家密谋，沧洲事变。
时间就是三天后。沈知念紧蹙着眉。
这是谁传给他的？百年前所认识的好友？还是专供于此的情报员？还是已经离开的沈知洛？
远在荒障中寻找天道踪迹的沈知洛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
“阿嚏！阿嚏！”
“是谁在咒我？”
…………
沈知念扶着头，回忆一点点涌上来，却总是破碎而又模糊不清，他什么也没能想起来。
“麻烦……”沈知念下意识从袖口中掏东西，拿到时他自己都有些微微怔愣，这里的幻境还可以把他的药带入吗？幻境主人会有这么好?
不过沈知念暂时也考虑不了这么多了，他的头像是要炸开一般，就像古人所说一般，人的个体承载是有一定积蓄的，一旦达到临界值再继续下去就会像膨胀的气球砰的一声爆炸开来。③
“咳咳……终于是不咳嗽了。”沈知念勉强把药吞了下去，虽说味道十分难闻且极其苦涩，但能治病的药就是好药，谁管他苦不苦？
“叩叩。”
外边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来了，请稍等。”沈知念坐在里间，听见外屋里背书的浮鹤眠应了一声，随后便看见浮鹤眠放下书起身去开门，他从自己眼前路过，是经过了他的窗。
“父亲，母亲。”
沈知念听见浮鹤眠喊道。
“阿眠，沈夫子还在小憩？怎么只有你一人，阿云呢？”浮母问。
浮鹤眠摇了摇头，“夫子刚才醒来过，但是状态不怎么好。阿云因为背不到今日夫子的功课跑去玩了。”
浮母有一瞬间的紧绷，而后在浮父的安慰下又放松下来。“无事，你去找阿云玩去吧，今日我们找夫子有些事要谈。”
浮鹤眠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情愿。
沈知念：“咳咳……浮夫人，请进来吧，阿眠，去找阿云玩，待会儿夫子再来找你。”
“是，夫子。”浮鹤眠乖乖把书放回原位，在浮父浮母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沈知念朝外一挥手，门屋大门就朝外而开。
“想必你们知道什么了。”
鹤笙抬头与夫君浮南烛对视一眼，然后大踏步走进了庭院，又站在沈知念所在屋舍的门口，双双齐跪，磕了一个响头。
沈知念：“……”
他还没死，可以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沈知念面色不变：“鹤小姐和浮公子有求于我？这偌大的沧城还有你们二位解决不了的事情？怕不是……仙门百家的人来了。”
鹤笙抬头与沈知念对视，她的眼底划过一丝差异。
沈知念估摸着自己猜的差不多。
“冲我来的？还是冲你们那两个儿子来的？”
鹤笙再次俯身一拜。
“我自知我与夫君无法敌过人势众多的仙门百家，恳请先生护佑他们。”
“轰隆！”
天穹上闪着一道刺目的白光，暴雨倾盆而下。
沈知念忽然叹了一口气。
沈知念：“你们既已找我安排照顾他们，是打算与仙门同归于尽了？满城百姓怎么办？”
浮南烛站起身，走上前递出一封信。
准确来说也不是一封信，是一封签字画押的文书。
——今仙门百家敕令沧城交出我儿，我浮家夫妇誓死不做害儿郎，但满城百姓都是人命，若愿意与沧城共同存亡的百姓可来此签字画押，绝不强人所难，我浮家夫妇会安排人把你们尽快送去其他大城避难。
——签字画押：浮南烛、鹤笙、李婶、王二狗、郑屠户……
——签此文书者，不得退缩，誓与沧城共存亡。
…………
沈知念沉默了好久。
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情绪。
若是……若是……当年有这么一批敢为了桑浮界而自愿献身的人，若是当年那群人没有临阵脱逃，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浮南烛和鹤笙紧张地盯着沈知念，只见对方微微抬手，一只笔从他手间汇聚，他在那上面再添了一个名字。
不过略有不同，他的名字上蕴含着极强的天道之力。
“我这一生都未做过什么承诺，唯一的是我阿爹陨落时我答应他要替他守好人间。”沈知念将那张蕴含天道之力的纸递回去，“我如今做了承诺，便就一定会做到，天道之下，绝无一丝谎言。”
“多谢夫子之恩。”
那夜是百家未至，而天劫将现之日。
所有沧城人都不会忘了那日。
“沧水之贵，幽兰若浮梦；满腹诗书，无赞美之言。如今起风乘万里，只守沧城一片水，只护沧洲一点颜。”
①摘自泰戈尔诗选
②正月十五中元节
③参考本世界观，纯自主编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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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浮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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