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投壶开始很久了，大家都在等你大显身手呢！”季夏一出阁楼，就看到了两人相对而立，神色怪异的场景。她心下又惊又怒，只觉得这场面十分的碍眼。
李十四莫不是对三娘说了什么，惹她伤心了？！
“十四郎也一起来吧。”萧道宁迅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面色如常的邀人一起回去，她不敢让季夏她们看到她失落的神色。
“好。”李十四收回视线，正色道。
他没有错过季夏看向他时，眼中的不悦。心下疑惑，从相识到如今，这几人中，只有这位小娘子每次看向他和元三时，眼神中不仅有戒备，还带着明晃晃的敌意，也不知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重入阁楼，正中位置已经摆上了两个壶。两个壶上插着数量不一地矢，附近的地面上还散落着几支。此刻有两名侍婢正在收拾，见萧道宁回来，纷纷停下行礼。
元三看到回来的李十四，宛如看到救星，热情的向他挥手。
“十四郎，你上哪去了，回来的正好，赶紧替哥哥我报仇！”元三激动的上前抓住李十四的手，向他诉苦，说自己投壶输的很惨，被罚酒十碗的凄惨经历。
而另一边，临月也骄傲的向萧道宁夸耀自己连中五矢的光荣事迹，说着，还时不时朝手下败将元三做鬼脸，气得元三嚷嚷着让李十四替他报仇。
投壶对决再次开始了，对阵双方是连胜的临月，以及替元三上场的李十四。
临月对自己的投壶技术信心十足，怀里抱着八支矢抽出一支来，瞄准后投出。哐铛一声，准确入壶。
“有初！”暮春等人立马鼓掌庆贺。
元三殷勤的抱着矢，眼中满是希冀，李十四长叹一口气，接过元三递过来的矢。下一秒，矢入壶中。
“有初！”元三大声欢呼。
“十四郎，实力不错嘛。”临月兴致高昂，脸颊红红，笑道：“比三哥可强多了。”
说着她拿出了第二支，“看好了，中！”
第二支也入了壶中，紧接着，李十四的壶里也多了一支矢。
临月彻底燃起了胜负欲，可她每投进去一支矢，李十四也紧跟其后。五轮过后，临月开始紧张了，终于出现了失误，第四支矢投到了壶外。
“呀。”杪秋发出了惋惜的声音。
“没事的，临月，还有机会，保不准对方也没中呢。”季夏安慰道，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李十四这个北炎人占据上风，她就不相信这人就没有失误的时候。
“十四郎，机会来了！”元三兴奋不已，仿佛胜券在握。
李十四并未受到双方的影响，气定神闲的投出一矢。
“哐当！”第四支矢稳稳当当的落入壶中。
“临月娘子，承让了。”李十四嘴角上扬。
元三仰头大笑，可算是找回了一些面子。
“三娘，你可得出场帮我报仇！”临月慌了神，撅嘴跑到萧道宁身旁，拉着她撒娇。
一有要输的苗头就撒娇打滚让他人替她出面的事，她平时可没少干。暮春几人都知道她这个毛病，也就调笑了几句，不仅由着她撒娇，还帮着跟萧道宁求情。
“临月不胜酒力，剩下的四矢由我来代替，十四郎可愿与我比一场？”萧道宁拗不过，只好答应，还贴心的为临月找了一个借口。临月感动的泪眼汪汪，和季夏殷勤的在她身后为她整理衣裳，好方便她投壶。
“乐意之至！”元三不在意比赛途中换人，大家玩的开心就好，乐呵呵的替李十四应战，完全无视了李十四无奈的眼色。
萧道宁撇撇嘴，以为对方不回答是不愿与她比试：“十四郎是在小瞧我？”
“不，三娘子误会了，我只是无奈元三哥改不了替我应战的习惯。”李十四拍了拍元三的肩膀。
“十四郎提醒的是，某又鲁莽了。”元三憨憨一笑，及时承认错误，今日他喝了酒，有些得意忘形了。
投壶，除了比投壶技术外，更是在比投壶者的心态。临月就是因为定力不足才会临阵脱逃。五个人投壶技术真说起来相差不大，但论定力，萧道宁却是五人中的佼佼者。自她代替临月上场，无视落后一支的劣势，老神在在的连中三支。
李十四看着萧道宁投出最后一矢，毫无意外的听到了矢入壶中的清脆响声。
“十四郎，请。”萧道宁转过身，冲着李十四展颜一笑，一双桃花眼闪闪发亮。
她的眼睛似乎会说话，李十四心神一乱，手中的矢也就失去了控制。那支矢擦着壶耳，落到了壶外。
“承让了。”
胜负已定，是平局。按之前定下的规则，双方各罚三杯。萧道宁谢绝了临月代喝的好意，却在李十四准备喝时，制止了他。
“十四郎有伤在身，还是少喝些吧。”
之所以说少喝，是因为之前在听雨阁，李十四已经喝了一些。
此话一出，不仅是李十四愣住了，就连暮春、季夏和杪秋也是，几人神色不一，唯有临月和元三在旁帮声。最终李十四听了劝，没有喝酒，是元三代劳喝完了三杯。
除了这段小插曲，整场游船下来大家都很尽兴。
“三娘是怎么看待李十四的呢？”回了符氏别院里符康庸为她们准备的清欢院，房内只剩下萧道宁、暮春还有她自己时，季夏再也忍不住，问出声。
这两日以来，她好几次注意到了三娘对李十四超出常规范围的关注，之前她还能解释为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正常关怀。但今晚她注意到了三娘看向李十四时的眼神，她是如此的专注，眼中满是憧憬，甚至于熠熠生辉。再联想到两人在阁楼外时，三娘流露出的失落，还有眼中的隐隐泪光。她迫切的想要知道原因。
“十四郎勇敢，且武艺高超。”敢独自杀虎。
“细心。”能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
“体贴。”默默的挡风，照顾伤者。
“真诚。”脑海中至今还清晰的记得今晚他说出这句“人生在世，贵在守诺，既然答应了，必不失言。”时，真诚不作假的表情。
“他虽然有些瘦弱，但有他在身旁却让我觉的很安心。”
暮春和季夏是萧道宁极为信任的人，她可以毫无保留的向两人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除了你们之外，这是我第一次在家人以外体会到的感受。”
“我想要把李十四留下，可他没同意。”现在想起来，她心里依旧酸涩不已。被婉拒一起回南沐后，她曾真诚的提出让李十四在符氏别院住一段时间，也被婉拒了。
萧道宁的这一番真心话，却如晴天霹雳般打在了暮春和季夏身上。在宴席上，两人就有了猜测，如今确确实实的盖章定论了。
萧道宁对李十四动了男女之情！
季夏不可置信，堂堂永宁公主，竟然喜欢上了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说好听的，是江湖游侠，照实说，不过一江湖草莽，还是从北炎这等蛮荒之地来的。临安城里多少世家子弟，功勋贵族，哪一个不比李十四优秀、俊逸？！
“李十四对公主有救命之恩，自身武艺高超且忠诚守信，公主想要将这等人才带回南沐，也无可厚非。”暮春并没有直接制止，点破萧道宁可能喜欢上李十四的事。而是委婉的将喜欢转化为对恩人的感激之情，以及人才被埋没的怜惜之意。
她思虑周全，观察至微。从之前的蛛丝马迹中可以看出，圣人心目中驸马的人选是青龙军的少帅皇甫诚，这道赐婚圣旨迟早会公之于众。况且公主现在还只是对李十四有着朦胧的好感，感情并不深，有没有意识到这是男女之情都还未定，她又何必上赶着为这份感情下定义呢？
“可惜李十四不识好歹，竟然拒绝了三娘的好意！”季夏原本想着直接道破，大不了以死相谏。听到暮春提了救命之恩，立即顺着暮春的话往下说，心直口快的贬低着李十四。
“父母在，不远游，他只是顾念家中还在病中的阿娘。”萧道宁摇头，面上微恼，心里对季夏贬低李十四产生了抗拒。
“既是如此，公主也不好强人所难，倒不如多赠送些药和珍贵补品，也好成全了李十四的拳拳孝心。”
暮春的提议合情合理，既能宽慰到李十四一二，也能让自己酸涩的心稍微好受一些，萧道宁点头认可，便让她和临月负责准备。
另一边，李十四和元三徒步回了西城一家客栈。
“哟，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见有客来，店小二殷勤的迎了过来。
临近亥时，客栈大堂内，客人寥寥，店小二仔细一瞧，认清了来人，为他们指明了店中掌柜所在的方向。
“掌柜的，可还记得我二人？”元三手指扣桌。
“哦，原来是两位少侠，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还在盘账的掌柜不耐烦的抬起头，认出来人后，立即笑脸相迎，从底下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木匣子，里面存放着客人们的物件。
“这里有封给十四少侠的信，我正愁怎么联系你们呢。”
“这信什么时候送到的？”李十四接过掌柜递来的信，上面工工整整写着李十四亲启。他认出来这是袁宝的字迹！
“昨日未时。”
两人收了信，回到了之前租下的客房。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收下符公的礼物。”元三放下随身的行李，里面是两个木匣子和一块符氏茶坊的令牌。看到这些物件，元三想起了两人之前未完的话题。
“大恩如大仇，宴席上符氏茶坊的大管事明显是在用这些，试探我们会不会居功自傲。我们接了，就说明我们不过是贪图小财小利的江湖草莽，万一以后上门相求，以符氏的财力也能轻松应付，他们也就算报恩了。但如果我们拒绝了，还表现出狮子大开口或者分文不取的模样，他就会认为我们居心不良，想挟恩图报。前任唐时期，就曾出现过，一个豪商因此杀掉救命恩人的事。”
“竟然还有人会恩将仇报？这个豪商可真不是人！”
“那豪商觉得大恩报之不易，受人之恩而不能回报，心里不免也会低人一等，长久下去就会逐渐成为负担。这种感觉，估计就跟见仇人差不多，所以他一不说二不休，就杀掉了救命恩人。”
“难怪士农工商，商人排最末，心眼子比针尖还小！”元三鄙夷的啐了一口，看着桌上符氏赠送的礼物，心里也有了膈应，将它们胡乱的塞入包袱里，眼不见为净。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但小心一点也不会是件坏事。”李十四拆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只写了一句。
初七贵客将访，速归！
短短几字，龙飞凤舞，却让人紧迫感十足。
“这几字是褚二哥写的。”元三凑过来一看，他识字不多，虽然没认全纸上的字，但对褚二的字迹很熟悉。
“襄州突然来了贵客，会是谁呢？”李十四大脑飞速运转，能被称为贵客，那就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人。速归，说明对方极有可能是专门来找他的。
莫非是洛阳来人了？！
“元三哥，我们得立即回襄州！”李十四猛地攥紧手中的信纸，思索片刻后，拿出随身保管的令牌，交给元三：“拿着令牌去找掌柜，让他给我们准备两匹快马！”
“好！”元三察觉到事态紧急，立即行动。
李十四将信纸就着烛火引燃，放到茶杯里燃烧。如果真的是洛阳来的，那就意味着，他的任职期限又要更改了，也不知道他这回会被安排到哪里去。
络绎客栈本来就是归州盟的产业，有了令牌，掌柜很快就安排好了两匹上等好马。不仅没收租金，也不提使用过后马送往何处，就相当于免费赠送了。
“请掌柜的，明日派人去符氏别院找陈管家传个话，就说李十四和元三因急事，着急返乡，未能亲往与符主事和三娘子拜别，日后定当登门谢罪！”
“贵人嘱托，小人必定完成，只是夜深，城门已关，还得拿上手谕，方能出城。”在盟中，见令牌如见盟主，这是归州盟的铁则。掌柜的自然对两人恭敬有加，知道两人急于出城，便开口提醒：“若是没有手谕，有崔、符、谢三大家族中任一个家族的令牌，也可号令守军开门。我见贵人与符氏颇有渊源，不如请符氏出手相助。”
“多谢指点，在下告辞！”符康庸赠送的那枚符氏令牌，如今刚好用上。李十四看向元三，元三从包袱中摸出令牌。
一如掌柜所言，守军见到符氏令牌，便不再盘问，开了城门，让两人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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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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