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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水榭名为听雨阁,里面的装饰十分的典雅,只有懂行的人才能看出此处用料奢华,非寻常人家可比。

在一名侍女的引领下,李十四和元三面对面的入座。侧首看去,正中主位旁还放置了一张万鸟同贺的屏风。通过屏风旁的轻纱珠链,隐约还能看见里面还有一个位置。屏风延长至元三背后,在那里另外有张圆桌,上面摆上了4人份的碗筷。从安排的位置和碗筷,李十四意识到这可能是为符三娘和她的四个侍女准备的。

随着宴席的主人入场,晚宴很快就要开始了。而李十四在意的两处位置上也坐着他猜想到的几人。

符三娘会出现在这场宴席,李十四并不觉得奇怪,让他讶然的是她的四个侍女在这场宴席上也拥有一席之地。

符氏女对贴身侍女对重视,可见一斑。

宴席上,符氏茶坊的大管事符康庸对李十四和元三都十分的热情,又是敬酒,又是请两人品尝美味佳肴,就连招待贵客的舞姬们都被唤出,为几人跳舞助兴。

一曲终了,符康庸见李十四和元三方才对舞曲饶有趣味,便冲身旁服侍的管家使了个眼神。管家点头领命,立即安排了两个舞姬为两人倒酒服侍。

“两位义士今后可有何打算?”符康庸捋捋胡须,问道。

“我兄弟二人本打算明日回家,但听闻今年清河盛宴武试奖励颇丰,便想着凑凑热闹,奈何伤势未愈,只能在旁旁观。”李十四没有忘记那天晚上与符三娘的对话,趁此机会,说明自己参加不了清河盛宴的缘由。

”某向来对这种比试无意,只愿在旁看热闹。“元三慢饮一杯,并不在意清河盛宴。

“哈哈哈,老夫相信,凭借两位的身手必定能在这场比试中大放异彩,如今不能参加,着实遗憾!”符康庸哈哈一笑,问道:“不知两位义士的籍贯是在何处?”

“在下祖籍兰陵。”李十四答道。

“某是扬州的。”元三随后答道。

“听闻扬州也处于江南一隅,但元义士的口音听起来不像。”符康庸好奇的看向元三。符氏发家之地离扬州不远,附近的口音自然相差不多,可元三如今说话的口音分明更像是北边的。

“某自小离家,在兰陵附近讨生活,后来被师父收于门下,久而久之,口音也就改了。”元三说:“如今再听到乡音,确实有几分怀念。”

李十四对两人关于江南一带的风景民俗的讨论和交流不感兴趣,只是默默的吃着特色美食,他身旁侍奉的舞姬,也很有眼力劲的为他添上美酒。

这一幕都被萧道宁看着眼里。今日的李十四换上了府里准备的月白祥云暗纹圆领袍,腰间系着蹀躞带,头戴皮质小冠,坐姿笔挺,精神奕奕,除了额头上包扎着的绷带和脸颊上粉嫩的伤痕外,丝毫不见受伤的样子。怪不得临月说他今日颇有俊俏郎君的模样,引得不少府内侍婢芳心暗动。

看着李十四喝下舞姬倒满的酒,萧道宁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明明还受着伤,怎能饮酒?可即便不满,她也没有展露出要制止的意思,于公于私她都没有立场出面要求李十四停止饮酒。

暮春和季夏不经意的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慌。作为陪伴在萧道宁身边最久的两人,她们自然看出萧道宁对李十四的重视。这也是她们第一次看到萧道宁对外姓男子展露这种在意的情绪。而这种情绪以及突然改口的称呼,让两人都联想到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三娘该不会是喜欢上这个李十四了吧!自古美人爱英雄,荒山野外,孤男寡女,无数的追兵,能够依靠的只有身边一人。按照话本子里的描述,这些都是女主角爱上男主角的契机。

“两位义士既然想凑一凑清河盛宴的热闹,不妨在府内多住几日。”酒过三巡符康庸想起还有正事未说,招来管家:“老陈,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上来。”

陈管家会意,拍手,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小厮捧着木匣子走了进来。

“这是我家郎君准备的谢礼,以报两位义士的护卫之恩。”陈管家一一打开木匣,里面一个装满了黄金,另外一个装了两个小陶瓷瓶。

“这里有黄金五十两,可做平日开销。还有两瓶秘药,一般的剑伤,涂抹到伤口上,能够快速愈合,不会留下伤疤。关键时刻内服,能保命。”

“另外,老夫还有一物相赠。”符康庸走过来,从袖中掏出一枚铜牌,递给李十四,“这是我符氏茶坊的令牌,今后若是有困难可到符氏任意产业,将令牌交与掌柜的,他必定相帮。这是老夫的一片心意,切莫推辞。”

李十四接过令牌,摸索着上面篆刻着的符字,思索片刻,拱手道谢:“即如此,十四就收下了。但我兄弟二人原本就在城内络绎客栈租了客房,行李都在那里。近日即将返乡,也需采购物件,进出频繁恐多生打扰,只能婉言谢绝符公邀我等小住的好意了。”

“好,既如此,老夫也不强人所难。还望两位少侠得闲,多来府中坐坐。”符康庸捋了捋胡须,对李十四的识时务,表示满意。并非是老夫亏待,而是两人不愿入住,这样也算是对公主有个交代了。

晚宴似是愉快的结束了。

“十四郎,咱们怎么就收下了?”符康庸走后,元三立即走了过来,凑到李十四耳旁低声问道。他了解李十四,收下谢礼并不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盛情难却,况且这些我们也刚好用得上。”李十四撇了一眼周边打扫的符氏下人,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

元三还想追问,却看到李十四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了然,换了个话题:“我们还没有好好逛过三安城呢,我们之前住城西,都没在来过这一带,趁今日得空,不如去看看。听说清河盛宴期间,整个三安城都没有宵禁呢,我们也不用担心被抓!”

“元三哥要去城里,怎么不叫上我们几个?”屏风后传来了女子的笑声。

不一会儿,就看见暮春几人簇拥着符三娘从屏风后走出来。

“符娘子。”李十四和元三举手作揖,心里暗自惊艳。

两人只见过灰头土脸十分狼狈的符三娘。而今天的她妆容精致,眉间的花钿鲜红艳丽。双环望仙髻上,井然有序的插着金银质地的珠钗,显得贵气十足。身上穿着粉色儒衫,紫色花草团纹长裙,还有一条绣有飞鹤图纹的红色披帛从手肘处绕至身前,端庄大气中又有点俏皮。

被暮春、季夏、杪秋和临月这4个各具特色的美人簇拥着,依旧光彩照人,夺人心魄。这样的绝世美人,难怪崔协不惜调动护城军也要抓到她。

“十四郎,伤好些了吗?”萧道宁言语关切。

李十四:“有小神医在,在下伤口已无大碍。”

闻言临月冲两人灿烂一笑,十分自得。

“家主在城中安排了一艘游船,两位少侠不如一同前往,算是临别之礼。”宴席刚结束,暮春就得到了萧道宁的暗示,故而开口提议。

两人欣然应约。

符氏准备了一辆大马车,这马车不仅做工精致,更是用上了金银玉石装饰,一眼望去,就知马车内的人物富贵异常。马车前有六名护卫骑马开路,马车后跟着十名手提篮子的侍女,另有四名骑马护卫断后。一行人一路浩浩荡荡,格外的引人瞩目。

李十四和元三骑马跟在后面看尽沿途的风景。

“这三安城的繁华,不知与洛阳相比如何。”元三感慨,他还没去过北炎帝都,只能靠他人的口述和现有的场景想象。

”······“李十四对洛阳并无多少印象,回忆了许久,也只记得那日离开时,灰蒙蒙的天和淅淅沥沥的雨。

他并不喜欢洛阳,甚至有些厌恶。

队伍离开热闹非凡的主大道,继续往东走,穿过柳荫小道,来到乾元湖畔。时至黄昏,道路两侧渐渐点上了烛火,临近码头的湖岸边,各种各样的摊子上摆满了商品,伴随着小贩们的叫卖声,令人应接不暇。

一行人下了马,簇拥着萧道宁和她的四个贴身侍女,走向了符氏的游船。

李十四和元三鲜少坐船,两人摇晃着上了船,期间动作僵硬,还被临月和杪秋调笑了几句。本以为只是不适应行走在船上,没想到等游船开到湖中间,两人竟然开始了晕船的症状,临月哭笑不得的贡献出了至今为止,从未用到过的晕船药。

晚风习习,吹散白日里的闷热,李十四孤身出了阁楼,一道门隔绝了热闹和通明的烛火。倚栏眺望,暮色已尽,星河点点,下弦月高悬,在湖面上洒下朦胧月光。远方传来了丝竹音乐混杂着文人墨客们的调笑声,循声望去,那里还停泊着几艘灯火通明的花船。

“十四郎怎么一个人在此赏月?”李十四还在享受着游船上赏月的新奇,身后突然传来了萧道宁的声音。

“三娘子怎么也独自出来了?”看着佳人背着灯火娉婷而来,宛若神女,李十四的呼吸一滞。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萧道宁莞尔一笑,手持玉柄团扇与他并肩而立。

两人默契的抬头看着星空,感受着夏日的晚风拂面,谁也没有开口。

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符三娘的侧脸,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李十四似乎理解了为何诗人会写下这句诗词。

“三娘子的脚伤可有大碍?”他想起符三娘之前扭伤的脚。

“临月妙手回春,已经好多了,只是不宜多走动。”临月抹药膏时,明明红着眼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嘴上却强硬的很。每每想起这一幕,萧道宁心里既好笑又温暖。

“伤筋动骨一百天,三娘子还得好生保养。”李十四微微皱眉,他并不赞同此刻符三娘独自一人出来,且不说耽误养伤,万一摔了,还会加重伤势。

“我还没有好好的跟你道过谢吧。”察觉到了他不悦中隐藏的关心,萧道宁莞尔一笑,转移了话题。

“谢谢你拼命救了我。”萧道宁转过身来,一双桃花眼真挚而诚恳。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兰花香,这是她身上的香味。李十四忽然丧失了言语,不知道该怎么回她。他以往惯用的那些陈词滥调,只会让人觉得轻浮。他该怎么回答,才不会惹怒佳人或是让她失望?

他闭眼回神,这才郑重回复:“人生在世,贵在守诺,既然答应了,必不失言。”

这般一板一眼的回答让萧道宁噗嗤一笑:“十四郎明明年龄也不大,怎么说话这么像个老夫子似的?”

李十四一张俊脸涨红,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此刻面对笑语盈盈的少女,只能窘迫的摸着后脑勺,低头不敢看着她。

“不过。”明明听过很多人说过类似的话,但从他口中说出,却让萧道宁觉得很安心。

“不过什么?”

四目相对,萧道宁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她迷失在李十四幽深的眼中,心里升腾出一股热气,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耳畔清晰的传来了心脏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的,越来越响,越来越快!

“十四郎去过南沐吗?”萧道宁的声音微颤,她没有回答李十四的问题,她想着就此提出要他一同回南沐的事。

“没有。”李十四面露疑惑,看向她,如实说道。

“清河盛宴过后,不如跟我们去南沐看看?”萧道宁眼中满是期待,自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还是头一次在提出请求时紧张。

“···家母还在病中。”李十四不知道为何符三娘会突然提出让他去南沐。他心里很清楚,此生他很难踏上南沐的领地,可这个事实他却无法言明。低垂眼眸,他不敢看对方失望的神情,担心她追问到底。

萧道宁期待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夹杂着懊恼和失落。是啊,她忘记了,李十四来这里,主要是为生病的母亲祈福。原先打算祈福一结束,就会回去,承欢膝下,尽孝跟前。就算多留几日,也不会抛下母亲,跟着她去南沐。

两人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离开三安城以后,今生就再无重逢的可能。认清事实后,离别情绪如潮水般涌来,让她鼻子一酸,双眸染上水色。

符氏别庄内,陈管家进了书房。

“郎君,崔主事家送来了一份请柬。”

符康庸放下手中的笔,接过请柬,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崔夫人要请三娘参加两日后的赏花宴。”他哼了一声,随手将请柬扔回陈管家的怀里。

“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也不照照镜子,她那个被当做宝的儿子,是什么德行!”

“就是!咱们三娘,天仙人物,怎么能被小人惦记。”陈管家是符康庸带过来的家奴,也是心腹,萧道宁的真实身份他也知道。这般宵小之徒竟敢觊觎南沐尊贵的公主,没有一个南沐人能容忍这件事!

“老陈,崔家那边,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符康庸怒气暂消,冷静下来,问起了安插在崔家的细作。

“阿三传来消息,那崔小郎贼心不死,在家闹着要娶咱家小姐,崔夫人推脱不过,便去找了崔主事。至于崔主事说了什么,阿三身份有限无法打探到,只知道,自那以后崔小郎就消停了。”陈管家思索了一番,猜测道:“今日崔夫人下帖子请,若是为了相看那还算好,就怕他们耍诡计。”

符康庸脸色一变,崔协私自调用护卫军追捕三娘的事,虽然说是惩戒,其实是不痛不痒的,可符氏和崔氏的梁子却是实实在在的结下了。依照崔主事睚眦必报的性格,这张请柬就是个烫手山芋,应下,担心对方耍诈,推辞又担心对方借题发挥。

符康庸拿起笔,快速写下几行字。等墨一干,折叠好塞入信封。

“老陈,这封信立即送往临安符家!”

三娘不能再在这里多逗留了,他得尽快安全的将人送回南沐。符氏虽然在三安城享有一定话语权,却也比不得权势滔天的崔主事。对方能放下姿态做个样子,也只是看着符氏为三安城赋税做贡献的面子上。一旦撕破脸皮,那可不是赔钱道歉能善了的。即使有南沐撑腰,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等救兵赶到,万一三娘受伤,他符康庸万死也难以谢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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