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眼眸亮了些,他向前一步,嘴角含笑,仿佛又恢复之前温浅言刚见他那般高贵风雅。
他墨色眸子氤氲温润,仿佛从小被世家大族教养长大一般,温和、进退得宜。
温浅言二人的气氛仿佛又恢复两人初次见面时那般令人放松和心驰神往——
若能忽略远处点点火光与捕快们声声叫喊的话。
云澈语气虽带急切,但音色仍稳重,并无半分祈求,可谓是不卑不亢。
他甚至巧妙换了对温浅言之称呼:“温兄,此话当真?”
云澈有双很漂亮的眸子,定定看人时里头亮若星辰,有让人无法拒绝其中的灿烂星河。
温浅言一噎,终究没忍心说些不确定的话,而是尽量开解:“若无特殊情况,定明日如实告知云公子,但也望云公子莫要对当年太子一案有隐瞒。”
云澈眼角藏一抹笑意:“那是自然。”
话音落地,云澈便一转身,准备从阴暗树丛处离开。
“且慢!”
温浅言可没忘自己方才与云澈和谈之前提。
若云澈无明月玉佩,她才不会与云澈多费口舌。
温浅言猫腰,她右前一步,极速伸手,夺云澈手中明月玉佩:“玉佩还我。”
云澈扯住玉佩下穗子:“慢。”
他嘴角慢慢流血,暗红淌在云澈白皙肌肤上格外触目惊心,而他本人神情淡定,不以为意。
“温公子,你我初次相遇,两个人萍水相逢,从前并无交情,总不能凭你一句话,就能断定你所言为真吧。”
温浅言原本想回“老兄,不妨对一下生辰,说不定你还是我老哥”,但当她余光扫到云澈嘴角紧绷,眼眸稍眯,且云澈肩膀毫不放松,袍服下肌肉紧绷时,温浅言眼皮一跳,方才想出口的戏言咽了回去。
虽然云澈身上此上情形稍纵即逝,但这分明表示云澈对她方才说法存疑。
温浅言嘴角勾起个弧度,眼神却渐渐冷下来。
是了。
是她忘记了。
云澈,从不是简单之人。
他要真信自己,明月玉佩早就归还到自己手上,何故现在仍紧紧攥那明月玉佩?
斑驳树影遮去云澈眼底怀疑,云澈面上和煦。
云澈有双多情眼眸,桃花眼摄人心魄,却因他举止庄重并不显得轻浮,反倒格外让人想亲和。
毕竟她就差点被他这副表面人畜无害的模样骗了。
温浅言腹诽。
他和温浅言二人正站在大树阴影之内,不知何处因风起,扬起起温浅言鬓发,同时吹鼓云澈的袍袖。
宛若无形中一双温柔手。
这阵微风完全不似先前狠戾,温温和和,就连最无情的人都能被吹得心头一颤。
而即使温润如它,也没法缓和温浅言与云澈二人之间剑拔弩张之气氛。
温浅言眸光冷下来,然云澈装作不知,他小声耳语一句“请”,便左脚往树丛某处一踏。
在温浅言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地慢慢下陷,如早有预谋般。
速度不快不慢,恰巧在温浅言接受范围之内。
她瞧云澈神色如常,负手而立,不由暗暗惊叹此人心性之淡定。
追查太子叛党那些捕快已经到达荒山,而其他同僚已经过来寻自己,云澈竟是半点不意外,并像是早有准备一般。
思及云澈无意间展示那些武功,温浅言心下一跳。
面前这个自称云澈的,到底身上还有多少她看不透的东西?
这下落的土坑并不随人心而动,自从机关被踏,它就径自往下移,丝毫不做停留。
这是个设好的机关土坑。
看来云澈对这荒山颇为了解。
若云澈与太子当年那案有关系,此荒山必为太子余孽据点无疑。
温浅言维持平衡之后,便开始心平气和观察机关。
她并不在乎太子当年是否含冤而终,毕竟那些东西离她太远。
温浅言只想听那个案子自己父亲为何会被受牵连。
而在云澈对此案只肯喊太子冤,重要信息什么都不肯对她透露,这反倒让温浅言心下稍安。
这起码证明云澈暂且懒得骗她。
故而此时,比起捕快们能不能于三天内准时破案,温浅言更关心土坑会陷落多久,以及下去之后如何云澈将何如。
即使后面那些土不跟着坑一起陷入,但土坑上头终究会有凹陷处。
温浅言不信,那些做了多年的捕快瞧不出这些端倪。
若是被那些捕快发现,云澈这表面的弱男子又该如何当那些捕快之面逃离。
温浅言听土坑簌簌下落声越来越小,料他们离地面愈加远。
她正想是否到底了,旁边云澈却突然足尖一跃,飞到洞顶。
方才还镇定的温浅言立刻不淡定了。
好个没良心的小子,揣了她的明月玉佩,这时候还浪费一个机关土坑,想把她活埋在里面,没门!
温浅言毫不示弱,在云澈身子离地时她立马追上去,距云澈不过两拳距离。
而正当温浅言飞到洞口附近,准备扒着坑壁往外爬时,她衣服却突然被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拽住。
那只手的主人温浅言也很熟悉,是云澈。
“你……”温浅言一句话还没说完,肩膀又挨了一脚,那力道极重。
温浅言原本就因没吃晚饭头昏眼花,她与无特征人扭打后又被云澈下迷药,体力大减,此刻肩膀骤然挨上一脚,温浅言身子竟是扛不住,直接往下跌。
卑鄙小人!
温浅言腹诽,尽管眼前昏沉无力,她还是尽全力扣住土坑旁边,祈祷别直接下落,坠坏双腿。
指甲与土坑相磨,发出吱吱摩擦声,疼痛彻骨。
温浅言紧咬牙关,心里骂了云澈千万遍。
而她手指头造此横祸,即使平时干惯粗活,还是抵不住被磨破,渗出丝丝血迹。
眼见就要掉到坑底,而温浅言下落之势丝毫不减,她慢慢闭上眼,心里并不抱什么期望,只用内力包裹住双腿,祈求自己别摔得太惨。
想不到旁边一阵冷风刮过,温浅言还没来得及分辨是什么味道,就感觉后背碰到东西。
那触感不似坚硬肮脏的土坑底,而像是一个怀抱。
温浅言想到来人,骤然瞪大眼睛,她抬手一个肘击,想着就算打不到也让云澈恶心一下,却不想手肘处被抵住,动弹不得。
“温公子气性何必如此大?”云澈嗓音温和,完全看不出方才他踩温浅言那一脚的狠毒劲,“方才某是上去找人,温公子在坑里等待便可,无需跟某一起上去,外头人多眼杂,为不透露土坑秘密,这才请温兄下来,还望温兄勿怪。”
云澈对方才自己踩了温浅言一脚之事只字未提,他格温前言第一手帕,眼神皆是关切,瞧上去果真如此似的:“温兄,没事吧?”
温浅言已经没力气跟他掰扯些什么。
她一把扯过云澈帕子,擦脸和肩膀上鞋印,连眼神都懒得给云澈留一个。
“温兄何故与某闹脾气,”云澈这时倒成了第二个温浅言,他笑眯眯道,“某只是想告诉温兄一个道理,不该看的事别看,不该管的事别管,这道理,兄可明白了。”
温浅言只想给他翻个白眼。
云澈也是个有天赋的,他不管温浅言表情如何,他面上那笑岿然不动,仿佛跟焊在脸上似的:“此刻天色不早了,方才听温兄腹中鸣叫,想是已经饥饿。某料温兄不想于此地耗下去,然明月玉佩,某暂且不能还你。”
温浅言已经料到云澈会如此讲,故而只冷嗤一声,没做回应。
“温兄此前来查太子党一案,然而谁是犯人,谁真正有罪?温兄好像站错了阵营。”
云澈轻叹一声,仿佛真配温浅言扼腕叹息一般:“也罢,温兄愿意在此听某说完这些话,某也不愿意再与温兄兜圈子,请温兄将此药丸服下,某便愿意相信你明天会来此。”
温浅言下意识要拒绝,却又听他道:“私以为,活人不能保守秘密。而很不巧,温兄今晚便撞破了本人是秘密,那温兄若是不吃……”
温浅言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药丸很可能有毒,致命那种。
她腹中饥肠辘辘,真的不想再多说,于是乎开门见山。
“你这药丸有无解药?”
云澈笑了,他果然没看错,面前这公子聪明。
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在下还等着听温兄讲述明月玉佩之秘密,这药丸,自是有解药的。”
温浅言早就收刀归鞘,她双手抱胸,皱眉,一副不相信模样。
云澈唇边又开始溢出鲜血,他抬手抹去,眼里闪着异样光芒,声音沙哑而温和:“不信?那在下试给温兄看。”
棕色药丸被云澈毫不犹豫扔进口中,他甚至还嚼了嚼,干咽下去。
温浅言:……
这药丸怎么能有人能吃得跟蜜枣似的。
见温浅言脖子后缩,面容僵硬,云澈笑着扯出药囊,再从里面拿出一颗药丸。
这药丸圆润,呈浅棕色,看上去与他方才所服用那一粒大差不差。
“温兄,”云澈很有耐心,他声音低沉,温和,听起来极悦耳,温浅言却不寒而栗,“现在到你了。”
温浅言现在算是完全明白了,面对这个疯子,她完全没得选。
自己武功跟云澈顶多平分秋色,但云澈明显对此地形更为熟悉,并且他看似会医,实则对毒也挺精通,要不方才怎么会几阵迷烟就放倒了自己,并且还可以随意拿出这种可以要人命的毒丸。
“吃,你咽下去,我就放你走。”
云澈几乎是附在温浅言身边耳语。
他吐字清晰,腔调却莫名黏连,听起来黏黏糊糊,让人害怕不起来,温浅言却眼神呆滞,知道自己已经是中了他的计。
朝不保夕,随时便会丧命那种。
温浅言稍敛眸,正想无声无息中使内功准备撤退,耳边突然轻飘飘传来云澈声音。
“温兄,小弟看你是聪明人,这才不再跟你分出个武功高下,但若是温兄执意不愿服这药丸,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温浅言腹中饥饿至极,她蓦地生出一种疲惫。
云澈如此多疑性格,自己就算是真将明月玉佩与自己的关系告知于他,焉知他不会反水,认为自己也在撒谎?
那他既然如此不信任自己,自己还有必要将事实告诉他么?
温浅言突然由内至外感到一种无力。
全身酸软,她不知道自己是碰到了真相,还是真相本人不想告诉她,所以她没有资格去触碰那个真相。
棕色药丸被温浅言用手捏起扔进嘴里,温浅言没有用水,这地方也没水源,她用力一咽,伸着脖子将那药丸吞了下去,又张开嘴,向云澈示意自己没有藏药丸,做完这一切,她缓缓道:“若无其他要事,在下这便要回去了。”
云澈抚掌,笑将起来。
“温兄果然好胆色,”他缓缓举起明月玉佩向温浅言展示,又低下嗓音威胁温浅言,“今夜事,你知,我知,但若有其他人知……”
他拍一下温浅言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我的手段,温兄会明白的。”
温浅言原本就没有说出去的想法,闻言微哂:“放心——倒是云公子这个药,明日会有解药么?”
“只要温兄准时前来,定是有解药的。”
得到肯定答案,温浅言不打算再做停留,她微抬下颔,示意云澈将土坑升上去。
“咯吱……”不知云澈按了哪里,土坑还真的缓缓上移。
温浅言抬头向上望,原本空洞的坑口附上一层草,看上去与其他黑暗中草地并无多大分别。
临近坑口,温浅言抬手拨草,正想跳出去,却不想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她转头,对上云澈温润面庞及无害笑容:“温兄今夜辛苦,这是治跌打淤青及止血的膏药,温兄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温浅言毫不犹豫夺过来。
笑话,云澈今夜将她耍来耍去,设计欺骗她去跟虎斗,还特地让无特征人跟她打,甚至在她肩膀上揍他一脚,让她吃毒药,这一笔笔账她心里都记着呢。
若毒药起效,明日便要与世长辞,温浅言藏好药瓶,爬出坑口。
她若是不幸离世,这全都拜云澈所赐,拿他一些治疗膏药算什么?
“温……”捕头刚昂头扯着嗓子准备喊,突然间眼前多了一灰色身影。
他吓一跳,眼珠爆瞪,腿往后连退几步,看清眼前人是今早刚来的小白脸温浅言,不由又怒目圆睁道,“你个小没良心的,劳动大家去找你,说,你刚才去哪儿了?”
温浅言自是不能告诉他事实。
“大半夜你装神弄鬼做甚么,”见温浅言假人似的,对他挑衅没有回应,捕头更愤,“问你话呢,到底说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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