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被迫吃了顿早饭，路过护士站的时候也没忘了看一眼那名漂亮小护士，不过她并不在那里。许康也不在。
不确屋里的人醒没醒，沈清干脆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白安跟着他坐下。
506的门被推开，走出来的是乐乐，他巡视了一圈走廊，终于找到了沈清。他面色凝重地来到沈清面前，压低声音说：“沈清哥哥，我有事要跟你说。”
沈清预感不好，抓住了他的肩膀担忧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乐乐摇头，回道：“昨晚是有一点，我觉得不是很舒服然后就醒了，我想出来找你的，可是你不在，然后……”他的声音轻了下去，神秘兮兮地看了眼白安，又回过头看向沈清，继续说：“我看到了鬼，好多好多，在医院里飘着。”
白安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好多鬼，要是都没登记身份，我岂不是错过了很多钱！等会！昨晚那三个也没登记啊！现在赶去地府来得及嘛！
沈清愣怔，普通人只有在快死的时候才有可能看到鬼魂，乐乐他……
“不过我不害怕，哥哥，我以前都看不到鬼的，为什么昨天能看到？”乐乐不解，他又想起来昨晚胸口频繁的刺痛，他有种直觉，自己的生命快要到尽头了，所以才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沈清缓缓说道：“或许是乐乐有了超能力。”
乐乐还是摇头。“哥哥，你不用想着安慰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白安回过神，决定打破一下沉重的氛围。“乐乐你看到床头的那辆小车车了吗？我昨晚拼到一点多呢，是不是很拉风很帅气。我决定——送给你了！”
乐乐：“……谢谢。”
白安的话打乱了他的思绪。
沈清看着面前情绪低沉的小朋友，决定把惊喜提前告诉他。“乐乐，你的爸爸妈妈明天到家，现在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这本来是个惊喜的，但我觉得你提前知道的话，从现在是就会很开心。”
乐乐的眼睛果然亮了，声音里都带着雀跃，“真的吗！爸爸妈妈要回来了！”
“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谁知嘟囔着来一句：“是，你从不骗我。所以我快死了，你没有正面回答，这也是真的喽？”
沈清抬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叹了口气说：“是谁家孩子这么聪明呀，我想瞒都瞒不住。医生昨天跟我说了，你的情况确实不乐观，而且是先天性的心脏病，目前的医疗手段没有办法医治。”
“所以爸爸妈妈提前回来，是怕见不上最后一面是吗？”
乐乐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似乎就没有那么沉痛了。错过至亲活着的最后一个瞬间，那样的遗憾会铭记一辈子。
沈清露出赞许神色，说：“是。那么……乐乐怕死吗？”
其实自己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而且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够描述死亡，亲身体会的人无法再开口说话。害怕吗？好像并没有什么紧张、惶恐的情绪。这是一件注定会发生的事，我只是比别人死去得更早一些罢了。
“不怕。”
“乐乐真勇敢。”沈清夸他。
乐乐思考时冷着一张小脸，他问：“那我死了以后，会变成鬼魂吗？也会在医院里飘来飘去吗？”
“这个啊……你就要问这边的哥哥了。”沈清掌心朝上，带着乐乐的目光转到白安身上。
白安有种上学时被提问的紧张感，好在这个时候秦默出现了。他抽空换掉了那件违和的卡通T恤，穿了件纯黑色的短袖。
白安毕恭毕敬道：“老大。”
“嗯。”秦默已有预感，白安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非同一般。
果不其然，白安站起身把位置让出来，弯着腰请秦默“上座”后，他说：“老大，乐乐问‘他死了以后会不会变成鬼魂在医院游荡’。”
秦默：“……”
虽然这个问题过于突然，但秦默面色不改。
“不会。”
乐乐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不会？那我会去哪里？”
秦默有点怀疑白安已经说漏嘴了。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白安，白安冷汗直冒，连忙侧过身，用手掩住嘴，小声嘟囔：“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这小孩说他昨晚在医院里看到鬼了。”
秦默了然，人快死的时候已经有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他跟人界的连接变弱以后，就会看到以往看不到的东西。既然这个小孩拥有超出常人的智慧，那么跟他说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应该也能听懂吧？
“会被我们带走，踏过鬼门关，走上黄泉路，然后经过判官的审判，决定你将进入十八层地狱还是直接去奈何桥喝碗孟婆汤投胎。”
秦默的语速很慢，他要确保每一个字乐乐都能听清。
小男孩的脸上并没有恐慌、不解，被封存在深处的记忆忽然之间找到了出口。他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在缓慢流淌。
“你是谁？”
“黑无常。”秦默回答道。
“那我是谁。你这一世叫王乐乐，上一世叫裴奕衡。而你的第一世，是一株铜钱草，生长在观音庙旁，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你得以修炼成人。”
记忆被唤醒，乐乐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他化为了一株铜钱草，矮矮地长在神庙旁。
那地方青山袅袅，翠绿环绕，黄瓦白墙的庙宇庄严肃穆。这是观音的第一座庙，她一袭白衣前来参观，恰好碰见一只带着伤的兔子，它奄奄一息地匍匐在地，旁边正好是一株铜钱草。观音用柳枝挥洒了几滴仙水，那兔子便活蹦乱跳地动了起来。铜钱草上盛着几滴晶莹，在阳光下透出熠熠的光彩。
伴着诵经的声音，经历无数个日夜，那株铜钱草化为了人形，敲开了寺庙的门。
乐乐睁开眼，现实里医院的墙壁纯白如雪，朝阳温暖的光线为墙壁镀上一层金光。
“我……我不是人？”乐乐的声音瞬间变得成熟了。
秦默：“是。”
陌生的记忆并不完整，但问出来的话比脑子快，乐乐问道：“据我所知，精怪并不能跟人一样进入轮回，他们修炼成人后，若是运气不好死掉了，那就是死了。而你说我有好几世？”
“因为某些原因，精怪、妖类符合一定条件后，被允许进入轮回。下一世投胎成人还是变回原样全看造化。若是变成了人，灵力、妖力、记忆都会被封印，在不断的轮回中足够幸运的话才能获得原来的记忆和力量。若是变回原样，保留一部分的灵力减少修炼的时间。”
乐乐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信息，但他完全听懂了。
白安也是第一次听说，但他直觉这改变肯定是秦默的主意。
沈清看向秦默，问：“这些事被我知道了，不算违规吗？毕竟我可不是你们地府的员工，而且我距离死去应该还有很多年。”
秦默深深地注视着他，说：“你好像忘了，我们可以清除你的记忆。”
沈清：“但你也说过，没有百分之百的概率。”
白安屏住了呼吸，他竟然敢这么跟秦默说话？好有种！
秦默面色不变，说：“确实。但我们没必要清除你的记忆，你本来就是‘特殊人士’，你应该帮人处理过不少灵异事件。对于这类人，我们其实是有相关的政策的。如果你有需要，还可以跟我们申请工资补贴，或者直接成为我们的编外人员，有一些我们来不及处理的事情可以转交给你。你有解决不掉的事情也可以报告给地府，由地府帮忙搞定。”
白安从震惊变为了更加震惊，他站在一旁下巴不自觉张大，满脸疑问地在两个人身上看过来又看过去。
好好的任务进行中就这么变成了现场直聘？
沈清思考了两秒，说：“你有需要帮助的话随时可以告诉我。其他的我暂不需要。”
秦默不再多说，他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白安手动给自己合上了下巴。
乐乐陷入了某种回忆，他低头看着地面，眼神并不聚焦。
直到王奶奶慌慌张张推开门，东张西望地喊：“乐乐，乐乐。”
沈清见她着急，朝她走去，边说：“王奶奶，乐乐在这边。”
王奶奶的一颗心才落了地。“怎么醒这么早呀？”一觉醒来发现病床上没人，王奶奶急得鞋都没穿好。
乐乐瞬间回神，他看向奶奶，见她满脸担心，道歉着说：“对不起奶奶，我早上醒了就出来找沈清哥哥了，我出来太久了。”然后蹲下身帮奶奶整理好鞋子。
王奶奶弯腰扶他起来，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饿不饿，奶奶去给你买早饭。”
乐乐拉起奶奶的手，说：“一直都是你给我买回来，我都没见过医院食堂长什么样呢，我跟奶奶一起去。”
王奶奶不想他多走动，生怕他累到，但是乐乐眼睛亮亮地朝着自己说这话，奶奶怎么忍心拒绝。她回握住小孙子的说，问沈清：“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沈清说：“我和白安吃过了。秦默他……”
然后秦默就被四双眼睛同时注视。
“……我不饿。”
王奶奶已经不像昨天那么怕他了，虽然他看起来十分具有压迫感，但只是长得凶，人还是很好的。
“那就是没吃过，跟我们一起去吃吧？”
秦默面露难色，下意识地看向沈清。
只是很轻微的表情变化，还是被沈清捕捉到了他的为难。“王奶奶你们去吃吧，他可能吃不惯医院食堂。”
王奶奶也知道秦默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怎么会拥有这样的气场呢？王奶奶领着乐乐转身走了。
秦默注视着一老一小的离开，又有点后悔，是不是应该答应比较好？毕竟王奶奶也是好心。
“你不用想太多。”沈清温柔的声音响起，“她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伤心的，乐乐也不会。”
秦默回过身，只是沈清已经转身走了。这个语气……像是他哄乐乐的时候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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