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获得这段记忆不过三秒钟，他睁开眼，问小梦：“你希望她们知道吗？”
小梦果断摇头。
不管是奶奶做的事，还是自己跑出去碰到意外的事，都没有必要告诉妈妈徒增她的痛苦。
知道秦默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小梦在脑海里说：“这些事情说了也不会怎么样，还是不要让她们知道了。”声音稚嫩，语气却是平静的。
成为鬼之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并不着急找回家的路。她坐在连绵不绝的黑暗里，思考奶奶为什么要用针扎自己？“下一胎才不会是女孩，这样才能有弟弟呀”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想不明白，只好询问那些游荡的鬼魂，这才知道原来会有弟弟还是妹妹是一件很随机的事情。
其实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自己都会很开心的。
只是……我那么大声的哭喊真的会阻止一个本该到来的生命吗？她很难受，忍不住问那个好心给她解答的陌生鬼魂。
“原先我是个无神论者，但现在我自己都成了鬼，所以这事啊真的不好说。”天快要亮了，鬼最怕的就是阳光了，被灼伤过的疼痛记忆犹新，他拍拍小梦的头，说：“虽然你是个小可怜，但是死了就是死了，这你得学会接受。我也是刚做鬼不久，帮不了你什么，天快要亮了，你要找阴暗的地方躲起来哦，最好晚上再出来活动，不然容易消散，鬼是很怕太阳的。还有那些阳气旺的、有佛像的地方不要去，硬闯也容易消失。”
小梦鞠躬道别了那只鬼，而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她艰难地找到了回家的路，可是她却进不了家门。她只好来到姑姑所在的医院，自己是在这里出生的，她总会等到妈妈的。
那天妈妈和爸爸终于来了，可她也等来了妹妹的死亡。
这么久过去了，那些恨并没有摧毁她，她陪着妹妹在医院里日复一日地等着，今天能够在黑白无常的帮助下让妈妈也见到自己，她已经知足了。
秦默安静地等着小梦，她还有话没说完。
“妈妈会记得我们吗？”
秦默开口回应： “她本来是看不见你们的，我施了法她才能看到。按照规定，等下会清除他们关于今晚的记忆。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百分之百的事情，因为这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或许某一天因为什么样的事情刺激到她，这段记忆会有不同程度的恢复。但能恢复多少，要看她自己。”
叶秋听到这，深深地看向两个孩子。消失的人还能再见到，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她慢慢地用目光描画小梦和小安的样子，或许记得深刻一点，就能更快地想起来。
“谢谢。”小梦说。
秦默不擅长回应感谢，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继续说：“小安她……能长到现在的样子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吞噬灵魂来成长也已经不可能了。她留在人间会慢慢消散，所以我建议你们还是尽早投胎比较好。”
小梦回过身看向妹妹，她很大胆，她在沈清面前用那双不存在的眼观察他。
秦默稍稍退后，留给她们道别的时间。此时窗外已经依稀地泛起光亮，夜正在慢慢褪去。
小梦拥抱了妈妈和姑姑，也拥抱了弟弟。他也是妈妈的孩子，以后会陪着妈妈生活。小梦除了羡慕外，没有其他的情绪。
许康试图帮她扶正那个蝴蝶结，秦默动了动手指，固定住了那个蝴蝶结。
“姑姑知道现在道歉有点晚，但我还是要说，我对不起你和小安……我……”声音碎在了哭泣中，眼泪模糊了视线。然后她感受到了脸上的抚摸，小梦抬手帮她擦掉了眼泪。
小安学着姐姐的样子，先拥抱了被她观察的沈清，然后是小韩，再然后是妈妈。最后她跟姐姐一起帮许康擦眼泪。
许康愣住了，模糊的视线因为眼泪的短暂停止而变得清晰，她看到小安朝自己张开了双手。
许康小心翼翼地拥抱了小安，眼泪无声滑落。
角落里的女鬼悄悄出去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条纯白色的新裙子，裙摆蓬蓬的。
白安：“咳咳，那么小梦和小安我们就带走了，你们暂时还不能离开，等下会有人来清除你们的记忆。我们也是按规定办事。”
小梦走向女鬼，接过新裙子的瞬间旧裙子就消失不见了，取代它的是这条纯白色的新裙子。
女鬼说：“我跟她们一起走。”
叶秋这才想起来要跟这位女士说声谢谢。
“感谢你照顾我的女儿。你的家人在哪里，有什么需要帮助吗？你尽管说，我一定会帮忙的。”
女鬼小心翼翼地看向秦默，然后快速收回目光。
沈清见状，说道：“您说吧，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女鬼见秦默没拒绝，这才说：“去世那年我女儿才三岁，她陪我出门买菜时，说想要一个气球。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我让她坐在奶茶店等我，我穿过马路去给她买气球，回来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车撞了。可以的话……能帮我的女儿买一个气球送给她吗？不用很贵的那种，就路边最普通的那种就好了。”
她的丈夫并不喜欢她把钱花在一些“没有用的东西上”，所以她从来没有打扮过自己，女儿也不被允许拥有布娃娃、玩具、漂亮裙子。她挣的钱都被丈夫拿走了，美其名曰：怕她乱花钱，放在他那里才能攒起来，以后才能有更好的生活。
她这个月涨了两百块的工资，她没告诉丈夫，偷偷藏起来想着可以偶尔带女儿吃点好的。只是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快。
沈清：“您女儿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女鬼：“叫章恬。她住在医院旁边的六角街311号。”
“好。”叶秋郑重地许诺。“以后你女儿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一定尽全力。”
女鬼感激地朝叶秋一笑。然后从身后拿出三个信封。“这是小梦写给你的信，我带过来了。”
叶秋颤抖地接过信封，红着眼跟她说：“谢谢。”
天光开始大亮。女鬼一左一右牵起两个女孩。
许康哽咽地说：“再见小梦，再见小安……”
小韩也哭了起来，他不懂什么是生死离别，但他有种直觉，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两个女孩了。他抹了抹眼泪，说：“姐姐再见。”
叶秋不舍地看着她们，泪痕布满双颊，她弯起嘴角努力笑得好看，“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还想要成为你们的妈妈，我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你们，让你们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小梦……小安……”她压抑住声音的抖动，“再见，也要再见。”
小梦朝她挥挥手。然后秦默就带着她们消失在了房间里。
白安负责留下来清除记忆。那三封信化为了实物。
“这……”叶秋看着手里的信，感到惊讶，又有点开心。
白安学着秦默的样子公事公办地说：“别多想，小梦都走了我不把这信变成实物的话你没法看。等清除掉你的记忆后这信我得回收。”
叶秋苦笑，没再说话。她打开了信，借着窗口亮起的晨光逐字逐句地读。
白安先清除了小韩的记忆，然后是许康的。这位护士长昨天看起来凶巴巴的，现在目光涣散，
又苍老又憔悴。
最后是叶秋。她低着头看信，这是她重看的第八遍。
然后她的眼神停在了某个字上，目光开始无法聚焦。她感受到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那三封信的一角开始化作星星点点的尘埃，消失在空气中。
等她回过神来，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神情懵懂。叶秋缓缓收紧了手指。她看向窗外，玉兰花落败后，长出了第一枝嫩芽。
沈清和白安默默退出来这个房间。
许康如梦初醒，心想：我怎么在这里？我好像巡查房间来着，是不是有三个奇怪的人？
想到这她的头开始痛起来。
“小韩，你怎么醒这么早？弟妹你怎么坐在地上，这早春还是很冷的，你快起来……”
沈清站在门外问：“叶秋不记得这些事，她要这么帮那个鬼妈妈？”
白安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说：“这段记忆肯定是先清除了的，毕竟他们就是普通人，不能知道得太多会影响世界的秩序。等我们把乐乐……等过段时间，要么想办法给她制造一段记忆，她会把那女鬼当做在医院认识的人，因为的到了帮助所以答应要给她女儿送气球。要么就是直接控制她，让她去做这件事。这些就要后面我跟老大商量一下再决定了。”
沈清觉得第一个方案有很大的漏洞。
见他眉头微皱，白安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他也在疑惑。
“是不是觉得有大问题？有就对了，这样叶秋就会一直在想这中间的细节，然后发现很多东西根本就想不起来，有些环节根本就连不上，想着想着就……”
话还没说完，病房门就被打开了，许康从里面走了出来，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一秒噤声的白安这才慢悠悠把话说完：“想着想着兴许就记起来了。”
沈清微微挑起了眉，问：“这样也行？”
白安：“当然啦，我可是刚入职三个月的新人，能力不够清除得不够彻底，篡改得不够熟练，也是理所应当的嘛。这事其实应该让资历更深的人来干的，但老大什么也没说就带着那仨去地府了嘛，那只能我干了。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干这事呢，只在培训的时候练习过，那时候身边还跟着人帮忙兜底呢，这清没清干净的我也不是很确定。不明摆着让我给她们放水。”
沈清没想到秦默这种看起来说一不二的人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冷峻凌厉的五官带来的第一印象，让人忽略了那双仁慈的眼，还有温柔的心。
沈清忽然笑了起来。
旋即又觉得不对，他问：“为什么不是秦默帮他们清除记忆，对他来说不应该动动手指的事吗？”
毕竟秦默的气场在那里，强大到难以忽视，沈清甚至都觉得秦默不应该只是黑无常。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的话，他就像反派伪装成普通人，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大佬的气质，一眼就被识破。
白安支支吾吾，“嗯……这个我知道的也不多，反正他之前出过什么事，然后就变成黑无常了，原先不是的。而且他也受了伤，法力不是很正常，时好时坏的。”
沈清微微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请你吃个早饭吧。去食堂？”
“啊……我要睡觉。好困。”白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神仙也需要睡觉？我一个凡人都没说困呢。”沈清精神奕奕，丝毫不困。
“我还以为是早睡早起那种老干部类型的呢，没想到是个熬夜冠军。”
沈清带着他往医院食堂走，说：“我经常在夜里抓鬼的，习惯了。”
白安后知后觉，还不知道沈清是干嘛的呢！
“你难道是个……道士？”
沈清摇摇头，眼神里满是鼓励，让他再猜。
白安脑子已经转不动了，不肯猜。
“非要说个职业的话，我应该算阴阳师吧。我天生就能看到鬼，所以有的时候会帮人处理一些‘看似很奇怪但其实很好解决的事’，大多数时候是鬼的恶作剧，只要把鬼赶跑，或者让他们离开那里就好了。”
白安：“那就没有遇到很难解决的鬼？”
“那当然也有，这就说来话长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