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南相和夫人坐在大厅,对面坐着的是南叙。
他今日穿着一袭红色的薄衫,轻咳几声,端起桌面上的酥络,小口的吃着,他那对父母满脸沉重的看着他,“怎么了?”
“叙儿,皇上今日在朝堂上点名让你明日入宫觐见,你母亲今日也被贵妃娘娘传召,为的便是你和永安公主的婚事。这怕是躲不掉了。”
丞相看着他单纯无忧的模样,心里不禁后悔为什么把他培养的这般样子,幼时听信道士所言,加上为了避免皇上的猜忌,才没有看重对这孩子的教导,身子又弱。
“那永安公主看似得宠,实则身份难言,但现在皇上和贵妃若是执意如此,我儿怕是要受委屈了。”
“爹,娘,你们都不必担心了,虽然我与那公主没见过面,但料想她也看不上我,你们就不必担心了。”南叙翘着二郎腿,手中的扇子动个不停,“只是公主也着实可怜,遇上个这样的父母。”
“慎言,若非文昭皇后突然去世,陆家败落,公主的婚事怎容如此呢?”丞相面色一沉,叹气道。
“好了嘛,不说就是了。爹,我先回房了。”南叙手里的扇子挥动得极快,他和师父约好了今晚来教他练剑。
“这天也太热了,小虾,”南叙唤来身旁的小厮,“咱俩偷摸着出去买杯饮子吧。”
“公子,你身子虚弱,风寒才刚好,如果是再因为贪凉,又生了病,小的可就惨了,上次老爷和二位公子都已经教训了奴才一顿,要是再让他们知道,小虾的命就不保了。”
小虾眼巴巴的望着南叙,这眼神让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好吧,这日子混起来倒也能过。”南叙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虽然热了点,但无所事事的生活也是很幸福的。
他就这样直接躺到了晚上,昏昏欲睡时忽然感觉一阵凉风,像是梅花蕊中的雪,一股清冷气息扑面而来,他睁开眼,就看到穿了一袭黑衣的师父。
“他就随口一说,师父真的找到他,来教他功夫了。”
南叙上一秒还在感慨话本子里那些绝世高人寻人的本领,下一秒便从秋千上下来,传承了千年的礼仪文化在他这里发扬光大,“师父请坐。”
楚珈打量了一眼南叙,还是那副无忧无虑的悠闲样子。
她今天晚上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出来的,楚珈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只见了一面,她却对面前的这个人印象深刻,本以为那句师父就是句玩笑话,谁料自己却好像当了真。
“师父是怎么找到我的?”
还处于话本子思维中的南叙压根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只觉得自己这一穿越似乎真的遇到了世外高人。
“天机不可泄露。”楚珈随便应付过去,反正面前的人自己会把它圆完整。
果然不出她所料,南叙只会惊叹一声,然后点头,食指和中指连同大拇指一起捏住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绝对保守秘密。
丞相究竟是怎么养出来这么单纯的人的呢?
楚珈开始怀疑南叙的智商,但看着他一身月牙白的衣衫,顺滑的长发散着,又映在这月光下,所有的话瞬间说不出口,只能认命的说了句,“我们先从最基本的学起吧。”
楚珈说完就看着他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她罕见的有点卡壳,“你想学剑吗?”
下一秒楚珈就看到面前的人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然后便开始使劲儿点头,像是快速晃动的拨浪鼓。
“你,之前有看过剑吗?”楚珈不确定的询问,总有一种自己在把别人家的乖巧白菜给带成黑心菜的感觉。
“没有,但是我的梦想是仗剑走天涯。”
南叙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一句话,还是他小时候的梦想,他现在的梦想就是做一条仗势欺人的咸鱼。
“你,嗯,只要敢想,应该还是可以的。”
楚珈艰难的开口,不过可以等到她什么时候有时间下江南,带着南叙,如果丞相同意的话,带他去见一下世面,到时候安排几个小贼,让他练练手似乎也可以。
“真的吗?那我要先买把剑吗,我想要一把销铁如泥,冰蓝色的,斩世间所有妖魔鬼怪和不平事的宝剑。”
“额,还挺清纯脱俗的。”
楚珈抚了抚额头,这是看话本看多了吗?
“先拿着这个木棍练会儿吧,改日给你带把剑。”
楚珈这也是第1次教别人,着实不知道该怎么教人练剑,当时她为什么就一时头脑发热收了个徒弟呢。
“剑法分力,勿高勿低,”楚珈回忆着当初其他人教自己时的言语,可以称得上是赶鸭子上架,“过低则无力,过高则迂迟。”(1)
南叙站在夜色中,目光所及便是少女凌厉而有力的剑法,她身子恰面向南,迎迎的对着他,两脚并步直立,左手反握剑柄,那根随手从地上捡起的树枝,在此时充当了剑,立在她的小臂后方,两臂同时内旋,看起来风姿绰约而俊秀至极。
月亮高高的挂在枝头,两个人的影子交汇在一起,两个明明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在这个充满了算计的虚伪京城,却罕见的相信了彼此。
第二天一早,南叙早早的就被唤了起来,今日要面圣,他特意换了件青绿色的竹绣对襟长衫,腰间白玉带衬得他文气但又带着丝病弱气。
他一早便候在偏殿,一直到早朝结束又等了一个多时辰,他才见到皇上,威严的帝王一身龙袍,面前的珠帘抵挡了些许戾气,他端正的站在殿中,旁边放着一个芙蓉花的金丝绣纹的屏风。
隐隐约约似乎站着什么人,他瞧不太清楚。
而屏风后的楚珈小口抿着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听着面前的人口中说着客套话,昨日看着是傻气了些,没成想今日倒显得伶俐了些。
“回皇上,臣,不是,草民正是南叙。”
同庆帝打量着他,一表人才,文弱些,但人还算懂事,“你可知,朕昭你前来所为何事?朕有一女,名唤永安,年龄与你正是相配。”
“草民身份卑微,又无学识,打字不识一个,体弱多病,怕是不敢高攀公主殿下。”南叙小声道,他说的可都是实情。
“哦?”同庆帝倒是没怪他,“丞相乃是当年的头名状元,你大哥也是景熙九年的探花郎,你怎么会不识字?欺君可是重罪?”
楚珈几乎忍不住笑起来,南叙听到屏风后面的声音,莫名觉得这声音熟悉,却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师父是来去自如的江湖中人,又怎会出现在这金銮殿呢?
“回皇上,家父和家兄天赋异禀,草民自是比不了的,还望陛下见谅。”
这人倒是真的有趣,看来此次择婿的破解之道便真的要寄托于此了。楚珈心里恍惚,她自是很清楚同庆帝的意图。
景熙十四年,永安公主的名声因为狩猎一事传至整个汴京城,一袭红色骑装,艳若桃李,一身青色衣裙,却霸气十足,在围猎中英姿飒爽,所得猎物之数为一众皇子公主的榜首。
她的这位好父皇,大齐的天子,杀死自己皇后的男人,自然是担心她这个有着陆阁老血脉的女儿得势。
景熙十年会试江南榜案被爆一事之时,她正躲在床塌上,谁料文昭皇后与同庆帝的话音被她听到了,那天晚上风雨交加,闪人的雷霆劈在窗上,她的母后一身华服,装扮的极其娇艳,她细细的用黛勾勒着眉毛,又补上红润的口脂。
“皇后这么晚了,唤朕来做甚?”彼时的同庆帝只穿了盘龙纹湛蓝常服,站在盛装打扮的文昭皇后面前,倒有些气势不足。
“皇上隐忍多年,才将臣妾父亲扳倒,真是费心了。”
楚珈幼小的身子颤抖着,她紧紧的把自己的缩在锦被里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皇后久病,神志错乱,还是卧床休息的好。朕去云贵妃那里了。”
“当年臣妾父亲一心为圣上殚精竭虑,忠心耿耿,更是清廉至极,父亲也是圣祖年间的进士,皇上怎可以如此罪名陷害他?”文昭皇后的声音已经四月,她攥紧了同庆帝的衣袖,“皇上怎可这般无情对一个年迈的忠臣?”
“皇后,慎言,普天之下,朕说的便是对的,楚珈还小,你要考虑清楚。”
同庆帝一甩衣袖,文昭皇后身子不稳,整个人摔倒在梳妆台上,珠钗散落一地,无数见证着两人之前恩爱柔情的珍珠滚落在地。
楚珈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同庆帝现在把想法打到身上了,婚事,这世上,没人可以主导她的婚事。
同庆帝和云贵妃,想要自己选一个看似文臣清官世家的次子,高不成低不就,最好再呆傻或者身子弱些,也好磨磨她的性子。
而南叙,身份上挑不出毛病,身子弱,指不定哪天便一命呜呼,在丞相府也不受宠,他们便是这样想的,那她便顺水推舟吧,也好圆了那些人的心愿。
那病弱的人,她给他借自己的势,让他来个翻天覆地。届时那帮人的脸色会怎么样呢?
她很是好奇,不过现在,她更想知道面前的人能否给同庆帝一个满意的答复。
“皇上,永安公主与草民尚未见过面,草民未获功名,即使空有一身情意,怕也给不了公主殿下金枝玉叶的生活。”
南叙一脸认真,“还望皇上能让草民参加科举,若草民能获得功名,届时凤冠霞帔迎娶公主,可谓人生双喜临门,更可全了皇上的一腔爱子之心啊。”
楚珈心里觉得好笑,不过这人这招以退为进用的极好,她不介意帮他一把,她唤来身旁的宫女,小声叮嘱了几句。
“皇上,公主殿下说她想要选个状元郎风风光光的嫁人。”曹旺角小步走到同庆帝身边,南叙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解决之道。
“那便依你所言,去吧,明年的春闺朕希望能看到你。”
等到南叙离开,楚珈才缓缓出来,她朝着同庆帝行了个礼,“父皇,儿臣想去看看明年的春闺,若是那人故意使坏,不想娶儿臣胡乱填画,岂不是大罪过?”
同庆帝眼睛微眯,“永安,你是真看上那小子了吗?不是要助他一臂之力吧?可千万不要步入陆家人的后尘啊!”
(1)剑法分力,勿高勿低,过低则无力,过高则迂迟。——《浑元剑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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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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