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落在地板的棕色小瓶子从她脚边朝着他而来,最终在他鞋尖停下,他俯身捡起瓶子,奇奇怪怪的瓶子,奇奇怪怪的颜色,表面被她弄得凹凸不平,还有些许残留的纸。
不确定她是真不记得,还是刻意为之,“字据呢?没看见吗?”
她目光下敛,语气没什么波澜,“什么字据?”
顾影青不想和她没完没了的掰扯,将手里的瓶子抛回给她。
她反应倒是快,稳稳接住,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真不知道。”
马车有些许的颠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朱婉笙的坐姿很僵硬,唇色惨淡,像是不太习惯,又像是病得不轻。
但说话的神态又不像在骗人,她也确实没必要骗人。
......
顾影青有些气结,“那我再说一次,和离…”
“大人,到了。”
马车忽停,蓝矾用她独有的霸道嗓门打断了他的话。
朱婉笙朝外头嗯了声,随即又转回来问他:“还要继续说吗?”
氛围如此,有什么话都被蓝矾堵了回去,还能说什么?
朱婉笙毫不犹豫起身,“你想干嘛就去干嘛,不用跟着我。”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视野。
......
朱婉笙已在“朱之珊瑚”店外站立多时,周遭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唯独她家胭脂铺,萧条如斯,无人问津。
真惨,像是闹市里被孤立的可怜虫。
店铺面足够大,中飘着浓浓胭脂香,两间打通合并为一间,中间用博古架隔开,架上不止胭脂水粉,还有些稀奇小摆件儿。
装修够气派,看得出来曾经辉煌过,如今却肉眼可见的落寞,那货架上层都落了灰也无人扫除。
掌柜是个中年女子,一手摇扇,一手看画本,听到脚步声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懒懒散散应了一句:“随便看啊随便看。”
这么大个店,几个伙计也都懒懒散散地散落在店里各个角落昏昏欲睡。
朱婉笙轻轻地敲了敲桌面,掌柜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话本,不耐烦道:“我说...”
这话说到一半卡在嘴边,继而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朱大人来啦,可是胭脂水粉用完了,我这就给您拿。”
说完也不待朱婉笙回答,腰肢一扭,轻车熟路地取了些胭脂,笑盈盈地摆到她跟前:“都是大人往日里让蓝矾来取的款式。”
掌柜给她的这几款胭脂成色都一般,不论是色彩还是光泽都差远了,干的粉质也不细腻。
只有包装精致。
四个字总结便是:虚有其表。
到这朱婉笙觉得任务已经完成了,查店嘛,查完了——东西不好,掌柜敷衍,生意不好。
对于接手家业,她就有些犹豫:做不做呢?帮不帮呢?这么大个烂摊子,要不算了吧,摆烂吧...
但...
或许继承也不是不行...
有点权力可能过得舒坦些?
所以——“拿店里最好的给我,或者说卖得最好的。”
掌柜面露难色,“大人,这些都是最好的了,您用的自然是最好的了,我哪里敢给您次的。”
掌柜见她挑挑拣拣地玩转着胭脂盒,随即秀美的娥眉一蹙,红唇紧抿,一颗心也就跟着被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吹的哪门子风将这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花样百出,声名在外的祖宗吹来的?
方才她开小差被逮个正着,会不会因此丢了饭碗?
掌柜越想越不对劲,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好在朱婉笙只是淡淡说了句,“先帮我包起来。”
“好好好。”店长松了一口气,将手心的汗抹干净才替她包装胭脂。
“账本可在?”
店长刚松了的气又提到了嗓子眼,“在在,我这就给您拿。”
账本发着黄又旧,朱婉笙随意翻看了几页,写得当真是潦草,很多日子都是一片空白,也不知是当天真的没有生意还是忘记记录在册。
......
楼下尚且看得过去,楼上,她站在这,看着长桌木椅上落着层厚厚的灰,房顶结着蜘蛛网,有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无力感,朱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家业,本该代代相传,繁荣无比,怎么就落得此等下场?
她是不是真的可以做些什么?
出了店铺,蓝矾终于惹不住问道:“大人,奴婢斗胆一问,您为何要查账本?可是有何不妥?”
朱婉笙摇头。
“大人…”蓝矾不解地抓了把头发,她家大人好生奇怪!这种时候查什么店!
朱婉笙奇怪地看蓝矾一眼,“你怎么了?”
“大人,您不是约见了季公子吗!快要过时辰了!”
朱婉笙:?
这又是谁?
但她选择无视。
......
朱婉笙像街溜子一样逛完第三家铺子后,心力交瘁加上腰酸腿疼,开始怀念躺在床上摆烂的日子——让她禁闭就禁闭好了,坐吃等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非要揽什么烂摊子。
这朱家的每间店铺都问题重重:店铺是大,可人烟稀少啊,掌柜不走心,秉持着爱买不爱我不伺候的态度。
这于她一个只会实验的理科生而言太难太难--做些胭脂她尚且可以一试,更多的,她真的无力回天。
至于做胭脂:
本科时候有学过胭脂制作方法,硕士也帮导师做过一些横向课题,也大概知道一些彩妆的配方。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需要设备完善的高级实验室,再看看这里,烧杯都凑不出来一个,更别说什么移液枪离心机…
【您好,小化感应到您有需求,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对于小化同学的功能性,朱婉笙依旧持着些许怀疑态度,略停了一会,她才试探性默念:油酸二十毫升、茶多酚和维生素类、甾醇类各一克,红蓝花五克、玫瑰花五克、文石碳酸钙三克、云母粉两克、蜂蜡各零点八克、烧杯、称量天平、研钵,酒精灯,玻璃杯,都帮我放到总店二楼桌上,可以?
【收到,红蓝花以及玫瑰花为原料,小化只能提供化工试剂,暂不配备原料配货模式,其余试剂系统正在为您配货。】
.....
朱婉笙:色素总有吧?胭脂红色素和辣椒红素各三克。
【已为您备货,是否将此次试剂采购存为方案。】
朱婉笙:存存存,存成胭脂.1。
【收到,已保存为胭脂.1,下次可用方案名字取货。】
系统直接给她色素省去了她自己提取的周期,节约时长,是好事。
但往后需大批量购入色素之时,辣椒尚且好解决,可胭脂红色素从卵石蚜的成虫体提取而来,她上哪找那么多虫体去?
系统里的声音又在此时响起:
【系统检测到您尚未补充糖分,请及时补充。】
朱婉笙没理,她现在还在马车上颠簸着,哪里有空吃什么糖?
须臾片刻,到了第四间铺子。
下了马车,黄土飞扬,灰沙接二连三地往她脸上飞来,就这已经远离闹市之地,朱家都有店铺,可见昔日之辉煌。
店铺没有城中那般大,装修却一如既往的多金,地上坐一昏昏欲睡的小厮,倚靠着根柱子正和周公坐着亲密约会,头歪歪斜斜地点着。
环顾一圈,未见掌柜之身影,地上灰层在旋转着,迎着风声,阵阵笑身低吟声混杂着入耳,男男女女皆有之,娇媚中略带点淫、乱...
真是奇了,这也没人,哪来的笑声?莫不是在楼上?
朱婉笙朝蓝矾比了个嘘的手势,“你在下面等着。”而后绕过那个睡得正酣的小厮,放轻了脚步踩上木制楼梯。
离着楼上越近,声音愈发清晰。
视线一明朗,朱婉笙立马就后悔了,这好奇心害死的不止是猫还有她的眼睛:
身材婀娜多姿,眉眼妩媚的一女子半倚在白色动物皮地垫之上,一手搂一美人儿,她仰着头,红唇半张,男子将酒壶悬在空中,缓缓往下注入。
另一男子正用白皙具骨感的手替她揉捏按摩着,一下又一下,越捏越往上...
非礼勿视,朱婉笙转头就要溜,那女子却喝了一声拦下她,“这不是婉笙嘛,怎想起来这荒郊野岭了?”
朱婉笙又机械地转回身子,将声音的主人与身份对上号:原主姨娘的女儿朱亦琳。
“路过。”
朱亦琳推开喂酒的男子,又踢开替她按摩的男子,从软垫上起身,那两男子便垂手跪坐在原地。
“路过?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婉笙一向不喜欢这种地方,莫不是,追随某位来的?”
她像是喝多了酒,走起路歪歪扭扭,东晃西晃的,身上那本就松垮难遮的布料愈发不起作用。
朱婉笙被她这衣物吸引了注意,手特别痒想帮她阖上衣服,故而丝毫没顾上听她的暗示。
朱亦琳勾上她的脖子,阵阵清香带着柔软的触感随之袭来,“既然来了,一起玩?”
“不过,你向来心悦于高高在上难驯服的季公子,怕是看不上我这些乖巧听话的。”说罢用眼神指了指身后跪着的两人。
......
朱婉笙被这酒气熏得有些难受,撇开头,“今日不玩了,我还有事。”
朱亦琳却来了兴趣,“哦?不知我们婉笙最近忙何事?说来听听。”随即扣上她的手。
朱婉笙不答反问:“那你呢?怎么不去乐府享受了?这里条件一般,不及我们以往去的那些一半好。”
原主记忆中,朱亦琳出入的那些场所门槛极高,入会交的金额也是一般人望而却步的。
朱亦琳扣着她的手力度愈发紧了,“你要是陪我喝几杯,我便告诉你。”
你爱干嘛干嘛。
朱婉笙扭头就要走,对方却不依。
......
朱亦琳搂上她,推着带入软垫落座,而后朝跪坐的男子使眼神。
端着酒壶的男子立刻挪到朱婉笙身边,身子一软,整个人落入她怀中,手搂上她脖子。
男子朝她一笑,唇就要贴过来,带着一股酒气和劣质脂粉香气...
朱婉笙眉头飞快地蹙了一下往后躲开。
“大人,我喂您喝酒。”男子攀附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又提上酒壶,往她嘴边靠。
她用手挡了挡递过来的酒壶,扫了几眼和男子搅成一团的朱亦琳,有些不爽。
朱亦琳:“婉笙,你这是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了?我的规矩你不记得了?”
所谓规矩就是想走得喝,酒干净了人就可以走,不然就是看不起她。
朱婉笙想了想,从怀里男子手里接过酒壶,仰头不对着壶嘴饮酒。
这酒不似在府中喝的那般清甜,入口便辣,直冲鼻头,她只喝了几口便停下,而后将壶递给朱亦琳。
“一起啊,光我喝有什么意思?”
她接过对着壶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而后将空酒壶丢到一旁,踢了踢朱婉笙怀里的人,“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拿酒。”
怀中之人毕恭毕敬起身抽离,朱婉笙终于得以大口喘气。
这还是第一次有陌生男子如此近距离讨好她,有种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了的不适感。
特别想一脚给人踹走。
日头在缓缓收敛光芒,朱婉笙想走,手掌刚撑上地板,朱亦琳开了口。
“我呢,和我娘理念不和,她守着她那些道理过日子,我是受够了,有家我也不想回,既然相看两相厌,不如远离。”
说到这,她抓过烟斗,塞了几团烟丝点燃,语气中带上几分不屑,“可你猜怎么着?”
她当然猜不中,只能摇摇头。
朱亦琳的脸渐渐融入烟雾变得扑朔迷离,“这小的一不小心点到老的男宠了,你说会如何?”
没等她回答,她又接着道:“这老的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突发奇想将小的发配到偏僻之地,嘴上说的漂亮学习管理,实际什么原因还用说吗?”
“不过她小看我了,在哪玩不是玩,我都能玩。”
朱婉笙无话可说,只能陪笑,她似乎也不想继续,岔开话题,“怎么?追季公子追到这来了?又是陪他上门抚琴?”
她忽然靠近,嘴角扯着一抹坏笑,朝着她吐出一口烟,这烟还和她以前闻到的不一样,不只呛,还带着苦味,朱婉笙用手弹了弹烟雾,“没追。”
“你,就这般不喜顾夫?他不行?满足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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