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瑶活了一辈子,把察言观色练得炉火纯青,她能感觉到谢光鸣的笑容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但屋内烛火微漾,照得他面如玉山,着实难以彻底摸透。
谢光鸣和蔼地笑着交代:“你既已大好,明日便该去书院了。课业不可落下,但到底空了月余,若是跟不上先生的进度,便将课业带回向我询问。”
魏瑶模样乖巧的颔首,她如今这张脸是生得极美的,黛山眉,狐狸眼,肌肤如雪,乌发如瀑,一颦一笑皆透春风之意。
因容色出色,只让人过于关注她的美,而忽略她神色的细微末节之变,是以连带着谢光鸣也暂未发觉异常。他见她乖巧听话,没再多话转了轮椅出去。
待到门边儿时,一股夜风袭来,吹得他肺下不适,停住捂唇咳嗽几声,才又缓缓离去。
魏瑶盯着那月色一样的身影消失在眼帘,随口问身边的知春:“丞……额,小叔他身子还是不见好吗?”
知春为她整理床铺:“丞相已经是好了许多,姑娘忘了吗,冬日里时他连夜连日的咳嗽,每日都待在佛堂里极少出门。这会儿开了春,他好歹能出门了,咳嗽也少了。”
说着直起腰来,看了眼黑茫茫的夜色说:“不过凤翔开春多雨,等到那时,丞相的腿疾又该犯了。恐怕也不再出门了。”
魏瑶躺进知春铺好的柔软床铺里,拉过柔软棉滑的锦被盖住全身,只露出个脑袋来盯着头顶的牡丹云纹床幔,微微蹙眉。
谢光鸣身子不好,故而深居简出。尤其是他那条断了的腿,每到冷雨天气便会疼痛难忍。
没有人知道谢光鸣的腿是怎么断的,魏瑶前世打听过,却不想激怒了他。
彼时的他正品尝岭南来的荔枝,笑容清浅像山间秀丽的草木,温和得令人恍惚,但听到魏瑶提起他腿,他捏爆手中的荔枝,笑色眨眼睛便敛了去,换之一副阴郁森冷之色,盯着她的眼神如同在看杀父仇人。
魏瑶吓得以为他要弄死她了,但他最后只是让她莫要再提,魏瑶再也不敢问起那件事,当然,也再没见过他。
谢光鸣虽位高权重,身子却是行将就木,又深居简出,别看岐国上下尊他敬他,实际上都在想攀上他的关系,等他死后便可收揽他的一切。
凤翔内想跟魏瑶成亲的多半都怀着这么个心思,谢光鸣看破不说破,却也知道自己身子拖不得,才急着在她刚及笄就打算起了她的亲事。
其实不过是托孤罢了,说不准他明日就长睡不醒了呢?
魏瑶想他如今二十有四,却未曾娶妻或是纳妾,估摸着是身子孱弱,连带着那方面也不行吧?难怪上辈子不管她怎么勾引他也无动于衷,原来是因为这个!
害她好长时间都以为是他清心寡欲,现在想来还真是抬举他了。他就算是想冲动,硬性条件也不允许嘛。
魏瑶突然就觉得谢光鸣也有点可怜,前世他就算攻破了后梁称帝,他也没福气享受男女极乐吧?那称帝又有什么意思呢,江山都没人继承,到头来还不是落个拱手让人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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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春季多雨,第二日一早,淅沥的雨水便如约而至。
天才蒙蒙亮,知春已收拾好魏瑶的书箱,将她从睡梦里叫醒。
魏瑶迷蒙地睁开眼,任由知春按着她在妆镜前打扮。等打扮好了,天亮了,魏瑶也睡醒了,她一睁眼瞧见镜子里金眉玉秀的自己,狐狸眼尾贴了一朵小花钿,随着她一举一动顾盼生辉,流转生媚。
魏瑶很喜欢这副勾人丝丝儿的模样,连她都快要忍不住爱上自己了。
若非知春提醒时辰,她高低还得对着镜子再看半个时辰。
她出了门,知春一手提着书箱,一手为她撑着伞,雨水一点儿也落不到她身上。她低头走路,瞧着那双满是明珠的蜀锦绣鞋,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乡野田间的一双沾满泥巴的小脚丫。
她前世在明州的村子里长大,穿麻鞋,披麻衣,光着脚丫跟姑母满山的跑,下雨淋雨,下雪挨冻,从未有过如今这般待遇。
明珠鞋,油纸伞,有人为她梳妆穿衣布菜,出了后梁太子,无人这样对过她。
她心下便一阵怅然,小魏娴的命真是好,同样没了爹,名字只有一字之差,却活在人间天堂。
“娴姑娘!”淅沥的雨声里,飘来一道急促的呼喊。
魏瑶认出是高崖的声音,停步回头望去,只见一身青衫的高崖撑伞急急跑来,飞溅起的泥泞雨水沾湿了他的衣摆,却也没沾染他清秀干净的气质分毫。
“高公子?”魏瑶掐着小魏娴的嗓子,软软地喊道:“你不是要回去了吗?”
高崖停在她面前,伞面上滚下的雨水成了一道帘子,将他俊逸清丽的面庞遮掩得不大清楚:“我本是要回去的,但临走前,却还有一桩事未了。”
“何事?”
“我想带一个人给娴姑娘见见。”
魏瑶着实还没摸透他跟小魏娴的关系,但也不傻,已然猜到三两分,高崖上辈子估摸着是兰贵妃的人,所以自己跟兰贵妃的斗争里,才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她不太想搭理,但又怕露出端倪,随口问道:“谁呀?若是不重要之人,怕是见不了呢。我今日得去书院,先不与高公子聊了。”
说罢想走,才一转身,手臂便一紧,高崖拽住了她的胳膊。
她回头诧异地看着他,见雨水冲刷下他的脸庞满是着急和恳求,她有些疑惑,高崖向来是个稳重疏离之人,与人相处什么分寸拿捏得极好,前世与她从未半点儿突兀,才教她没发觉他是兰贵妃的人。
如今这般抓人姑娘的做派,着实让她吃惊。
高崖似也觉得不妥,忙松开她致歉,才又道:“此人于我而言很重要,我想请娴姑娘看在兴山谷时,我救姑娘一命的份儿上,替我帮一帮她。”
原来他与小魏娴还有这层关系,救民恩人可不能随便拒绝的,可惜魏瑶读取不到小魏娴十岁以前的记忆,不知真假,只得顺着他的话:“那你说吧,何人?”
高崖一字一顿:“魏瑶。”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魏瑶忽觉身上发冷,连带着高崖的声音也不大听得清楚。
“魏瑶,她是我在明州时所交之友,如今她有难,我想请娴姑娘帮帮她。我知道不该以救命之恩为柄,可我不过是低下粗人一个,在娘娘跟前也得自称奴才的人下人,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法子能让娴姑娘帮她,而除了你,我也想不到旁人。”
魏瑶……
她这副灵魂的年龄已然是二十四,可小魏瑶和小魏娴一样,都是十四岁的年纪。但她比小魏娴小几天,且再过几日就是生辰,要及笄了。
她重生回来了,可小魏瑶还在她原本的命途上有条不紊地前进着。
她蓦然想起曾经有人问过她的一个问题:假如见到十年前的自己,你想对她说什么?
魏瑶抬起头来,望着高崖:“她人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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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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