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难得好了起来,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的光,堂屋里身着粉色宫装的丫鬟们来来往往,正在布置着午膳。
夏锦言坐在铜镜前梳妆,思索着该如何去见一见爹娘,颍川到京都大约三日车程,大理寺少卿叶骏奇明日应该就回来了,届时大理寺就该知道我已经回京了,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了。
“二小姐,用膳了。”一个小丫鬟站在珠帘后说道。
夏锦言梳好了妆,来到堂屋,看着一个个低眉顺眼的丫鬟,问道:“灵云呢?”
自从听了晚妆晚画的转述,夏锦言在心中已经对灵云的模样有了大致的勾勒,看着眼前的丫鬟们,她直觉灵云不在其中。
“灵云姐姐一早被王爷叫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一个小丫鬟回答。
这样呀,夏锦言点点头,坐在黄梨木的餐桌前开始用膳,昭王府的厨子手艺是真的不行,夏锦言又因为忧心父母,无甚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石糕豆腐,饮了盅奶窝,便再也吃不下了,捧着茶盏漱口。
“王爷可在府中?”夏锦言放下茶盏问道。
“王爷今儿一早便入宫了。”丫鬟回答。
他不是说陪我去查父母一案的吗?夏锦言心中委屈,但想起昨晚何朝所言,陛下病重,想来他应该入宫侍疾去了,都是为人子的,他担忧自己的父皇也是应该的。
思及此,夏锦言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便想着自己去查,谁知她刚站起身来,便见一个身着湖蓝底素面杭绸长衫的嬷嬷,带着几个婆子浩浩荡荡而来。
“朱嬷嬷何事?”晚画一看到朱嬷嬷立刻警觉了起来。
这位就是朱嬷嬷呀,夏锦言坐回圈椅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朱嬷嬷,不愧是王爷的奶嬷嬷呀,四十多岁的年纪,依旧面容白皙,容光焕发,仅眼角有些许细纹,一看便知是保养的极好,半点没有做下人的模样,反而像是个主子。
朱嬷嬷并未理会晚画,而是看向了坐在圈椅上,默不作声的夏锦言,这夏氏女果然生得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难怪王爷只见了她一面,便似被她勾了魂一般,非要纳她为妃。
晚妆见朱嬷嬷竟毫不避讳,直勾勾盯着自家小姐看,心中气愤,小声呵斥道:“朱嬷嬷,何事!”
朱嬷嬷闻言,朝夏锦言福身道:“二小姐既入了王府,便要开始学些礼仪规矩了。”
“嬷嬷婚期还未定,不必急于一时吧?”晚画昨晚便明白了,这朱嬷嬷就是故意刁难自家小姐的,她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必须端起大丫鬟的气势来,不能让小姐被欺负了。
“姑娘,论理说确实应该在婚期前三月,由宫里派尚仪局女官入府教二小姐规矩的,可是二小姐如今已然住进王府,这规矩自然也得改一改了,您说呢?”朱嬷嬷笑意盈盈地看着夏锦言,又补充了一句:“奴婢是王爷的奶嬷嬷,自问是有资格教二小姐礼仪规矩的。”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的吧,夏锦言冷眼看着朱嬷嬷,但凡照料小主子长大的奶嬷嬷,总会端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对小主子的事指手画脚,想来这个朱嬷嬷也是如此,她是觉得王爷为了我,不顾皇家体面,才故意想法搓磨我吧,若在平时,想来我也会忍着,不过是行走坐卧,言行举止这般,我在家时早就学过,她也难为不到哪去,不过现在我着急要去查爹爹一案,没时间跟她耗着。
夏锦言如是想着,冷冷道:“嬷嬷,此事王爷可知,嬷嬷为王爷的奶嬷嬷,臣女愚钝,恐嬷嬷受累,不如待王爷回府,请示过王爷在做定夺吧。”
最起码得等明日,今日我有事要办。
朱嬷嬷却不肯罢休,直接摆出了一副长者的态度,说道:“老身受先惠仁皇后所托,照顾王爷二十余年,昭王府的女眷自来是由老身管理的,就算二小姐问了王爷,王爷也是让老身教二小姐,二小姐何必因此等小事叨扰王爷呢?”
是吗?可是我瞧着昨晚王爷看你的神色里尽是厌烦,夏锦言冷笑一声,懒懒地窝进圈椅内,看着朱嬷嬷,久久不言。
朱嬷嬷被夏锦言看的头皮发麻,一时摸不透夏锦言的脾气。
许久,夏锦言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瞧着王爷并未纳妃吧,嬷嬷是把我当作府中的奴婢了吗?”
“嬷嬷可认得,此为何物?”夏锦言纤细如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圣旨的方向。
朱嬷嬷看了眼圣旨的方向,心中愤懑,草草福身一礼道:“老身不敢,是老身失言了,二小姐赎罪。”
她有圣旨在手,这种小事根本刁难不到她,而且这小丫头虽然年幼,但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得另寻他法,此等祸水断断不能留在王爷身侧。
朱嬷嬷毕竟是韶怀瑾的奶嬷嬷,夏锦言也不好太过为难她,看她吃了憋,也便打发她退下了。
“王妃。”灵云刚到侧殿,便见朱嬷嬷一行人从侧殿出去,心中不安,生怕夏锦言被欺负,急匆匆回到侧殿,福身一礼问到:“王妃,朱嬷嬷可是刁难您了?”
夏锦言自从听说了昨晚灵云维护自己的事情,便对灵云深有好感,瞧见灵云回来了,忙迎上前去,亲自扶灵云起身道:“还未成婚呢,姐姐喊我二小姐就行了,昨晚多谢姐姐提点我这两个丫鬟了,她们年幼不更事,以后跟着姐姐在府中行事,烦请姐姐不吝赐教。”
灵云一副无喜无悲的面容,站起身来说道:“奴婢受王爷所托,服侍二小姐,份内之事,二小姐言重了。”
夏锦言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灵云,悠悠道:“姐姐可真高呀。”
“小姐年幼,还会长高的。”灵云一副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这个灵云倒是比朱嬷嬷懂分寸,只进退多了,晚妆晚画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夏锦言觑着二人,二人立马噤声。
灵云一副没看见的样子,继续说道:“王爷这两月命人给小姐做了不少衣裳首饰,奴婢今一早便是去取了,小姐瞧瞧吧?”
“啊?”夏锦言不明所以地看向灵云,只见灵云挥挥手,几个丫鬟婆子便捧着大大小小的锦盒鱼贯而入。
灵云走上前去,打开几个胭脂红缎面的锦盒解释道:“王爷说怕小姐冬日冷,特意挑了上好的皮子,给小姐做了几件披风,小姐瞧着可还喜欢?”
夏锦言看着胭脂红缎面的锦盒里,一件烫金滚边水红色锦缎披风格外扎眼,除此以外还有雪白的白貂皮披风,红狐狸毛领金丝暗纹里衬鹿皮的披风……件件做工繁复,精致异常。
“这是王爷给小姐做的新衣,用的都是各地进贡的料子。”灵云又打开了湖蓝色的锦盒说道。
银红色洒金绣缠枝牡丹的披袄,鹅黄色妆花褶裙,绯色缘边湖蓝底立领长衫,雪青色织金马面裙,藕色满绣祥云鱼鸟长比甲,米色缂丝短衫等装了足足五箱,一年四季服饰应有尽有。
“这是王爷给小姐打得首饰。”灵云复又打开了几个金色锦盒。
锦盒里白玉孔雀簪,金累丝攒珠钗,凤头步摇,红梅镂空耳珰,金镶玉嵌双龙戏珠手镯,金镶珠石臂钏…….种类繁多,玲琅满目。
“这是一些配饰。”灵云继续往前走,打开几个小锦盒。
“好了,不用再开了,放下吧,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夏锦言突然冷声打断了灵云的话,灵云不解地看向夏锦言,却见夏锦言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房间,还反手关了门。
“小姐这是怎么了?”晚妆不明所以。
“感动吧。”晚画看着紧闭的房门,说道,“王爷对小姐这么用心,小姐怕是感动坏了。”
“以前在府里的时候,老爷都没给小姐置办过这么多首饰衣裳,小姐能不感动吗?”晚妆说着凑到了灵云面前,道:“我替我们家小姐谢谢姐姐啦,她可开心了。”
夏尚书贪污,却从没给自己唯一的女儿置办过衣裳首饰?灵云听着两个丫鬟的对话,心中不解,不过王爷如此看重夏家二小姐,想来夏尚书蒙冤的可能性大点吧,灵云想着,朝晚妆微微一笑,道:“我也是领命办事,二小姐喜欢就好。”
“喜欢,当然喜欢了。”晚画晚妆齐声附和。
房间内,夏锦言抱着膝盖靠坐在门边,听着几人的对话,心中茫然,我该开心的呀,可是为什么会这般生气,是因为羡慕吗?因为我从未被人如此厚待过吗?
在许府时羡慕许明梓与许明瑶兄妹之情,在昭王府,又开始羡慕王爷对他那意中人的深情,我也想有人能这般待我呀,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我领了圣旨,就得在这四四方方的王府里与他终老一生了。
我是该算羡慕还是遗憾呢?
“小姐,你怎么了?”看着夏锦言久不开门,晚妆晚画心中担忧,拍着门喊了一声。
“我没事。”夏锦言刚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哭腔,我有什么好哭的,我们本来就不熟,各取所需而已,我还要借着他的势为爹娘翻案呢。
夏锦言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寻着门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看着灵云道:“多谢王爷厚礼,有劳姐姐了,姐姐也忙了一天了,去休息会吧,等王爷回府了,我再亲自去向王爷谢恩。”
灵云福身行礼,便退下了,晚画看着灵云走远,迟疑的问道“小姐你哭了?”
夏锦言牵了牵嘴角,扯出个难看的笑容,看着两个丫鬟说了句“无妨。”
晚画还想说什么,夏锦言却开口道:“我实在担心爹娘,想出去打探一二,晚画,你在这里守着,如果有人来,就说我睡了。”
“小姐,您这样出去,若是让王爷知道了,怕是会动怒吧。”晚画担忧的问道。
“没事,我快去快回,不让他知道。”夏锦言说罢,便换上了一身丫鬟的服饰,带着晚妆走了出去。
此时的许明梓正坐在垂脊上晒太阳,看着侧殿里进进出出的丫鬟,想起刚才灵云带着一群人往侧殿送礼物的场景,属实倍受震撼,原来这俩月他不仅往颍川送礼物,还在京都准备了这么多礼物,看来王爷对表妹是真的用情至深呀。
夏锦言与晚妆来到侧门,阍人听说是王妃派贴身丫鬟出门采买,也不敢阻拦,只嘱咐了“两位姐姐小心,早去早回”,便开门,放两人出府。
另一边韶怀瑾刚到宫门口,便遇上了宁王韶怀琼,二人在宫门前下轿,韶怀瑾朝宁王拱手道了声“五哥。”
宁王保持着惯有的笑容看着韶怀瑾道:“十六弟不必多礼,你也是来探望父皇的吧。”
韶怀瑾点头称是,兄弟二人并肩向乾清宫而去,宁王看着韶怀瑾略带疲惫的神色问道:“十六弟何时也开始乘轿了?”
“偶感风寒,大夫说不能吹风。”韶怀瑾回答。
宁王眉眼含笑道:“哦,是吗?风寒了还千里迢迢去颍川接夏家二小姐回府,荣琛实乃用情至深之人呀。”
本来也没想瞒你,韶怀瑾想着,尴尬一笑道:“还好是本王去了,不然呀,本王这小王妃怕是要遭大罪了,等一会见了父皇,本王非要参他们一本。”
“大理寺也是秉公办案,你消消气,所幸二小姐不是被你接回来吗?”宁王劝解道。
韶怀瑾不依不饶道:“那也不行,夏弘泽还没定罪呢,他们就敢派人去捉拿本王的王妃,本王要是轻纵了他们,旁人还以为本王好欺负呢。”
“谁敢欺负你呀,不被你欺负就不错了。”宁王哑然失笑,压低了声音道:“荣琛,父皇此番病的厉害,夏弘泽一案还未查明,暂且先别让他老人家知道了,免得他急火攻心病得更言重了,成不?”
可真巧呀,刚好我也不想让父皇知道此事,韶怀瑾心中暗喜,随即点了点头,又焦急地问道:“父皇怎么样了?病得很严重吗?”
宁王脸色沉重地点点头,韶怀瑾见状叹了口气,漆黑的双眸附上了层淡淡的薄雾,二人再无言语,来到养心殿时,陆贵妃与太子刚好从乾清宫出来。
“母妃,大哥。”兄弟二人向陆贵妃与太子拱手行礼,太子颌首道:“小十六也来了,父皇刚还念着你呢,快去看看父皇吧。”
又在韶怀瑾经过他时压低了声音道:“夏弘泽一案,先别告诉父皇。”
韶怀瑾点点头,快步走进了乾清宫内,乾清宫内陈设如常,只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香,他看着深陷在龙床里的父皇脸颊凹陷,双目凸出,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心宛如被无数双手揪着般,又酸又疼,我生来父母缘分浅,幼时丧母,弱冠丧父,重活一世,却要再一次面对丧父之痛,心一如前世般难受。
咸贞帝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正木然地立在殿中,他沙哑则声音喊道:“荣琛?”
韶怀瑾回过神来,快步上前,正欲行礼,咸贞帝却沙哑着声音笑着说道:“你今日怎得这般守礼了?”
“儿臣都及冠了,当然跟小时候不一样了。”韶怀瑾说着扶咸贞帝坐了起来。
“还恨父皇吗?”咸贞帝问道,“朕把你从北境逼了回来。”
“欲加之罪了,父皇。“韶怀瑾嬉皮笑脸的说道:“您又想揍儿臣了?”
咸贞帝睇了韶怀瑾一眼道:“父皇时日无多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不要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好好坐下,听朕说话。”
韶怀瑾闻言只得乖乖坐下,听着咸贞帝把上一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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