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朦胧,连带着声音也模糊起来。
晟阳眼睛微睁,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凑得更近,握着江闲的手也愈发收紧。
他盯着面前咫尺之间的人,“什么?你再说清楚一点。”
江闲在那直勾勾的视线下偏开头,“听不清算了,当我没说。”
混乱的话语在脑海里被剪断后胡乱拼接在一起,有晟阳说的喜欢,也有他自己承认的喜欢,当一字一句落定时那点慌张竟被全然按耐住。
像是青柠汁,入口是难捱酸涩,回味却是甜的。
“我听清了。”晟阳让开些许距离,可还没等两人之间生出的燥热消散一二他就继续追问:“你刚说你喜欢我,对吧?”
“……”
太直白了。
江闲刚定下些许的心跳再次不管不顾地乱起来,他感觉自己又告了次白。
他不是没承认过喜欢,几天前“我喜欢你”四个字刚从他口里说出来,只不过之后两人不欢而散,可是现在“喜欢”两个字像是被下了什么咒一样,扎耳又烫嘴。
时间被无限拉长,晟阳再次逼近,“别不看我,是不是喜欢我?”
江闲被压在坐垫上的手不能移动分毫,就像此时此刻他在晟阳面前退无可退一样,他算是知道了,晟阳不要听他模糊不明的话。
答应了也不行,还要答应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不说喜欢就不行。
江闲紧抿着的唇张开又合上,最后迎着那道灼灼的目光出了声,“是,我喜欢你,特别喜欢……别问了。”
这话绝对说不出来第二遍。
江闲抽走被紧握着的手,视线飘起来又落下,没了归处。
晟阳看着炸毛的人,笑意很深,“我以后都不问了。”
以后都不用再问了。
江闲脸上充血发热,拿起桌面那杯冰块还没化完的柠檬茶喝了大半,混着薄荷味的液体流进喉咙,清凉感刚泛上来一半却猛然停住。
怎么苦味那么重?
他没在意,可是眼前的视线却逐渐模糊,像一把被人拖下水底。
眼前那杯柠檬水忽地现出多个重影,交叠又分散,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晟阳在和他说话,但他却像是突然听不懂中文一样,字句连接起来却读不出意思。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借着几丝清明发觉自己刚喝下去的可能并不是柠檬茶,而是酒。
但是尹西芹怎么也不可能直接给一个还在上学的人喝酒。
难道拿错了……
晟阳毫无所觉,他盯着眼前的虚空处摸了下脖子,“你晚饭吃了没?”
“没。”
“附近有家餐馆味道特别好。”晟阳偏过头,再次把视线移到江闲脸上,“我刚好准备去医院看林奶奶,可以打包几份过去。”
“嗯……”江闲的声音有点闷。
晟阳这才发觉出些不对劲,可是这里灯光太暗,他只能看到江闲半阖着的眼睛和微蹙的眉头。
他凑近问:“困了吗?还是不舒服——”
隔得距离近了他突然问到些酒味,目光扫过面前桌面最后定在那杯柠檬茶上,他拿起杯子闻了下,“西芹哥给你的?”
“是……”江闲伸手撑了下座椅,紧抿着唇思考了一会,缓缓道:“好像不是。”
晟阳有点哭笑不得:“到底是不是?”
“不知道。”江闲眉间一皱,站起身就要离开,没想到那两步路走得还挺稳。
“不问了不问了。”晟阳赶忙去扶,结果手刚碰到江闲的肩就被甩开。
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醉了?
晟阳皱着眉仔细打量眼前的人却怎么都看不出来醉没醉,他懒得再琢磨,大步跨过去挡在江闲面前,“你去哪儿?”
“回家。”江闲口齿清晰。
“找得清路吗?”晟阳微微眯起眼。
江闲面不改色:“你带路。”
晟阳:“……”
这下可以确认是真的醉了。
夜幕四合,林立的高楼却依旧灯火通明,车辆川流不息。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在俱乐部门前缓缓停下,晟阳看了眼车牌号后拉开车门,把手抵在门框上,对身边耸拉着眼皮的那位说:“你先进。”
江闲点了下头,抬腿坐进右边靠门的座位,然后如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丝毫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正在冷风中凌乱。
晟阳扶着车门,说:“江同学,能麻烦你往左边挪个位子吗?”
对方可能是信号不太好,并没有任何回应。
晟阳第一次见人喝醉后直接变成“低耗能应急模式”,也不喊也不闹,就是不乐意搭理人。
“好,你就坐这。”
谁让人醉着呢。
晟阳站在门外看了会,伸手把江闲头发揉得乱成一团,这才心满意足地把车门关上。
街上冷风呼啸,晟阳绕过车尾转到左边开门上车,又探身过去帮进入低耗能模式的那位系安全带。
狭窄的角落里,车灯打下来的光被晟阳全然遮住,大片阴影骤然落在江闲脸上,连带着那独属于某一人的气息不由抗拒地迎面扑来。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门窗已然紧闭着。
安全带的卡扣发出“咔擦”一声轻响,江闲按着座椅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直到那团阴影从头顶移开。
“师傅,去银杏林院。”
“银杏林院……”司机听到这地名后皱着眉嘀咕了句,启动车子前偏头朝后座的人看了眼,恍然大悟般:“您是那晚半道下车的乘客吧,没想到还能再遇上。”
只是他说完这句话,后座却并没有人回应他。
“他醉着呢,不太舒服。”晟阳朝江闲瞥了眼:“您说半道下车是怎么回事儿?”
“差不多两星期前吧,这位小年轻没到目的地就说要下车,我就提了嘴,结果他直接付了一千块钱急匆匆走了,给我吓得!之后我还纳着闷儿,那段路自己走回去不费力?”
两星期前……
“他是从华春园上车的吗?”晟阳问。
“对对对,就是从华春园那小区门外上的车。今晚这车费就免了吧,我也不好意思收那么多钱。”
是他刚搬去华春园的那晚,也是江闲和尹西芹谈话的那晚,同样是林奶奶生病的那晚。
司机还在搭话,可晟阳一个字也没再听进去。
那晚过后,他其实有意收敛自己,不再说话不着调,也不再逗人,不知不觉地拉远他和江闲的距离。
那江闲呢,他肯定感觉到了。
一个人走那段夜路的时候江闲在想什么?之后看着两人的距离被慢慢拉远时又会想什么?
那份喜欢会无疾而终,说不出口的,得不到回应的,终将被全数埋葬。
如果不是碰巧看到了那个号码,晟阳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
他很庆幸,却也觉出酸涩。
突然,晟阳的袖口被轻轻扯了一下。他偏头看去,江闲正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眉头微蹙,脖子漫上一片红。
“犯恶心了?想吐吗?”晟阳凑近了轻声问。
江闲摇头,拉着他袖口的手还没收回去。
放在平时江闲肯定会压着自己不表现出一丁点情绪,只有像现在这样醉酒的时候才会毫无顾忌地露出一点难受的样子。
晟阳心下发软。
要是不会难受的话,醉着也挺好……
“师傅,前面路过商店的时候麻烦停一下。”
“好嘞。”
晟阳往右挪了点位置,拉过那只拽着自己袖口的手放在掌心上,捏住江闲的指尖挨个揉。
他小时候生病难受的时候他哥就会揉他指尖,揉着揉着就会莫名感觉舒服一点。
不知道江闲有没有觉得舒服,不知不觉间他眉头舒展开,带着困意向一边倒去,头刚好靠在晟阳的肩上。
车窗外光影迷朔,明暗交错,像是走马灯一般快速闪过这座城市的光怪陆离和烟火人间,一切都变得很慢。
司机师傅确如他之前说的那样没收车费,把人送到银杏林院后驾着车驶入夜色中没了影儿。
小巷中有两道身影并肩而行,灯光拉长的人影交叠在一起。
江闲垂眼看向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又撩起眼皮瞥向晟阳拎着的那袋东西,最后又轻又缓地拨开晟阳的手,似是有点不满意,自己加快了步子把晟阳撂在身后。
这又是闹哪出?
晟阳跟上去喊了声:“往哪走呢?”
江闲在一道门前停下来,自顾自地开锁。
“是这儿吗,江同学?”晟阳靠在门边看着江闲,挑眉道:“别把钥匙弄坏了。”
他憋着笑,眼里尽含着坏。
当然不是这扇门,钥匙掰断了也开不开锁。
江闲鼓捣了几下,偏头又看见晟阳对着他笑,眼睛一垂,直接把钥匙扔地上。
“别急啊。”晟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捡起钥匙,哄着人:“我给你带路,你来开锁,好不好?”
江闲点点头,跟在晟阳屁股后面往前走。
又来到一扇门前,晟阳把钥匙塞江闲手里,指着门说:“这间。”
江闲丝毫没有怀疑,结果锁没开就算了,院子里还有只狗哑着嗓子狂吼。
他一惊之下向后退了好几步,后背直直撞到晟阳的胸前。
“吓到了?”晟阳抬手扶住江闲的肩,低头时背微微躬起,仗着人现在头脑不清醒直接在江闲耳边笑出声来。
“别怕,这狗不咬人。”晟阳乐道。
江闲倒挺想咬人。
他推开晟阳,抬手对着那“嘲讽”的笑脸挥去,可是力道太轻,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挠。
见把人惹急了,晟阳点到为止,抓住江闲的手腕说:“我错了,这次我来开锁,不生气了,好不好?”
江闲又点点头,还移到一边给人让了道。
晟阳这下是真的愣住了,没想到江闲喝醉后脾气这么好,他难得良心发现,不再逗人。
可是没人发现脚下的暗处突然伸出一条腿,晟阳正纳闷江闲怎么一直盯着地下看,措不及防间被绊得向前踉跄一步,“你——”
竟然搞偷袭?
“江同学。”晟阳步步逼近,在江闲面前竖起一根手指,“现在这情况还敢玩阴招,小心人把你卖了。”
话说得挺狠,可江闲一点没见心虚,他毫无预料地抓住面前的手指,抬起的眼睛印着昏暗的灯光,像是蒙上一层水汽,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晟阳。
“回家。”江闲说。
晟阳喉间一紧:“回家可以……你先松手?”
手松了,晟阳也松了口气,再看向江闲时他没忍住伸手朝人脑袋上呼噜一把,说:“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江闲靠在墙边,轻眨了下眼,声音含糊:“没醉。”
晟阳掰开江闲紧握着的手,把钥匙拿出来,说:“行,醉的是我。”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夜里响起,下一秒锁被打开,晟阳推开院门,道:“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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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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