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沈家帮工的日子并不累。
沈家上下只有三人。
苏暖除去一日三餐,只需要打扫下院落,浣洗些衣物。
冷侍卫的衣物都是自己洗,那些换下来的脏衣,他根本不让苏暖碰。
秦奶娘爱慕虚荣,她身上穿的都是主子们赏的好布料。
她怕苏暖将那些绣花的绸缎衣裳洗坏,因此也是自己动手写衣服。
因此苏暖只需要洗沈三公子的衣物。
每天早上清扫一遍院子就行。
至于那些端茶递水,打扫屋子的活计暂时还不用她。
秦奶娘对她还不是很信任,不让她进屋服侍。
沈家是郡城数得着的富户,家底颇厚。
沈三公子身上随便佩戴的一件玉佩,就能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
秦奶娘对沈三公子的财物看得很紧,就连冷侍卫无事都不能进屋。
苏暖来沈家干活,图的是三餐温饱和工钱。
她也无意去沈三公子面前献殷勤。
万一将来沈三公子丢了什么财物,她如何解释清楚。
沈三公子不出屋,她也不找借口进屋子。
因此在沈家待了半天,她也没见过对方,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秦奶娘无事的时候,倒是跟她提过几句。
“我家少爷在家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弟弟。但兄弟四个,数他长得好。”
“他的相貌随了他的生母白姨娘,尤其是眉眼,简直是一模一样。白姨娘难产死后,老爷每次看到少爷,都会想到他娘,也因此对他百般娇惯。”
“不过也正是这样娇惯,少爷自小就顽皮,为此不知挨了多少顿打。如今惹了祸,被老爷放到这里静思己过,倒是真的改了性子。”
以前在家里一刻都不肯安宁的少爷,到了这槐树村,却肯在屋子里一待就是几个时辰。
秦奶娘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她觉得这种转变挺好的,因此根本没有多想。
苏暖一个外人,就更是不会多想了。她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晚饭该做点什么。
上午买的梅花肉还有一些,苏暖准备剁成肉馅,包馄饨吃。
她听秦奶娘说过,沈三公子从小就喜欢吃馄饨。
厨房很快传来叮叮当当的剁肉声。
院子不大,厨房有什么动静,屋子里听得一清二楚。秦奶娘还怕吵着沈三公子,正要提醒苏暖动作轻点,外面就传来一阵叫骂的声音。
一下子把剁肉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少年本来正在屋中假寐,只是没多久,就被剁肉声吵得睁开了眼睛。
再后来,外面又响起了吵闹声。
少年无奈叹气,从床上起身,轻轻推开了房门。
苏暖剁肉的时候很专心,一开始根本没有留心到外面的声音。
直到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妇人凄厉的哭喊和男人的叫骂声。
苏暖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刚好迎面遇到从屋子里走出的少年。
他年纪看着不大,但面容白皙,眉眼沉静,身上还有种少见的贵气。
苏暖看到这样贵气天成的沈三公子,还怔愣了一下,耳边的吵闹声仿佛都小了一些。
“少爷,你怎么出来了?”秦奶娘刚好从外面回来。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秦奶娘尽管看不起这里的乡民,但有热闹看的时候,她还是愿意屈尊降贵一下的。
“外面在吵什么?”少年微微皱眉道,习惯了以前清静的日子,他现在还真不适应有人在他耳边大吵大闹。
秦奶娘说道:“没什么。隔壁的寡妇借了别人家一两银子看病,现在那债主上门要债。寡妇还不起,那债主就不依不饶,非要寡妇家里的田地。”
她说完还鄙夷道:“不过一两银子,也值得闹成这样。”
秦奶娘在沈家的日子过得很舒服,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就有三两,所以她很是看不起乡民们为了一两银子就大吵大闹。
她都这样想了,少年就更不用说了。
他直接吩咐道:“奶娘,去拿一两碎银给债主。”
他是贵公子脾气,完全不把这点银子当回事,只当花钱买清静。
秦奶娘却有点不愿意,毕竟他们和隔壁的寡妇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帮他们还债。
只是她知道小主子一向任性,若是不给,只怕他要动怒,因此不情不愿的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取了一两碎银出来。
“苏小娘子,你帮我送去。”秦奶娘拗不过自家少爷的性子,只能白赔进一两银子,但却不愿意亲自送到隔壁,觉得这么做有失她的身份。
听到秦奶娘唤苏暖,少年的目光这才落在她身上,发现对方是个瘦弱清秀的小姑娘,就知道她应该就是秦奶娘新请的帮工了。
“那就有劳苏小娘子走这一趟了。”
少年的话说得很客气,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嚣张跋扈,这和苏暖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午后听秦奶娘说了一些沈三公子的事迹,苏暖还以为对方是个不好惹的纨绔子弟呢!
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了。
苏暖也就没推脱,接了秦奶娘给的一两碎银,便去了外面。
沈家人现在住的这个宅院,东边是一片荒地,西边则是一个姓李的寡妇,带着独子生活。
李寡妇三十岁就没了丈夫,从那以后守着家里的两亩地,含辛茹苦的把儿子拉扯大。
去年冬天,儿子铁柱得了场急病,李寡妇逼不得已找村里的石老三借了一两银子给儿子看病。
说好了半年以后还银子,可石老三却看上了她家的两亩地,因此今日趁着铁柱不在家,便提前上门催债。
苏暖出来时,李寡妇家的两扇院门被砸的稀烂,石老三正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地契。
只是苦于李寡妇拼了命的阻拦,石老三至今也没得手。
而李家外面则围了不少人,当然同情李寡妇的人也有,与铁柱交好的佟大山便很是愤愤不平。
“石老三,你这是趁人之危。等铁柱兄弟回来,肯定饶不了你。”
石老三却不怕他,还挑衅道:“怎么,想打抱不平?好啊,只要你能拿得出一两银子,然后替他们母子还债,我立马走人。”
佟大山当然拿不出这笔银子,他气得脸色发白,却没有办法。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李婶儿,我家少爷让我过来送银子。”
“银子”二字落下,看热闹的人为之一静,众人都不由得回头。
就连正在翻箱子的石老三都是动作一顿。
苏暖顶着众人的目光,慢慢走到李寡妇面前,将一两碎银当面交给她。
“我家少爷听说了你的事,就让我送来银子,好解你的燃眉之急。”
李寡妇又惊又喜,对着苏暖连连道谢。
苏暖道:“我也是奉了少爷的吩咐,李婶儿不必谢我。我们家少爷为人心善,听不得孤儿寡母被人欺负。”
当然她知道沈三公子这么做,其实只是想用银子买个清静,但她不能直接那么说,得给沈三公子脸上贴点金。
毕竟沈三公子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结一段善缘也好。
李寡妇果然信了,一再谢过沈三公子的恩情。
外面看热闹的人也议论起来。
“乖乖,一两银子呢,那沈公子说送就送,真是财大气粗。”
“听说那沈公子是从郡城来的,家里还出过大官。本来以为他这样的贵公子,不会理会我们这样的乡野小民,没想到他竟会替李婶儿出头。”
“这下石老三可以消停了。有沈公子给李婶儿撑腰,谅他也不敢再闹了。”
石老三确实不敢再闹了,沈公子的来历,他也听说过一二,因此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接过那一两银子,灰溜溜的走人。
他这一走,门口看热闹的人也都走了。
苏暖也想走。
李寡妇却拉着她不放,留着她说了好半天的话,临走的时候,又送了她一把自己种的小葱。
本来李寡妇想亲自登门道谢的,后来从苏暖这里知道她家公子喜好清静,这才作罢。
回到沈家这边,院子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清静。
秦奶娘坐在院子里嗑瓜子,得知李寡妇想来道谢,却被苏暖委婉拦住了,便道:“这事你做的对。少爷本来最不耐烦和外人打交道。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别轻易放人进来。”
苏暖知晓秦奶娘不愿意跟村中的人多有接触,便点头应下。
晚饭吃的是馄饨。
梅花肉剁成的肉馅,只加了一些李寡妇给的小葱,吃起来鲜香味美。
中午熬过一遍的猪筒骨,又加水熬了半个时辰,熬出的猪骨汤正好清淡可口。
吃一口馄饨,再来一口清汤,最是妥帖不过。
除了沈三公子,每人都吃了两大碗馄饨。
冷侍卫甚至还多喝了碗猪骨汤。
而苏暖撑得最后都弯不下肚子。
等她收拾了碗筷,又把锅里剩下的七八个馄饨捞出来,秦奶娘大手一挥,直接说道:“那几个馄饨,你带回家吧!还能当顿宵夜。”
苏暖找了个平时不用的旧碗,把那几个馄饨装了起来。
她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把这几个馄饨带回去,是想送给何氏。
要不是何氏帮忙,她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活计。
此时还是暮春,天黑的有些早。
苏暖从沈家出来时,夜幕已经降了下来。
一轮上弦月挂在树梢。
借着微弱的月光,苏暖循着记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
门口还有个熟悉的身影。
“暖暖,你回来了。”何氏很快就走上前,嘘寒问暖道:“今天在沈家干活累不累,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来到这里,苏暖举目无亲,唯一能称得上熟悉的人,就是眼前的何氏了。
就算何氏此时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她也没有过多计较,很快就把手里的碗递了过去。
“他们待我挺好的,活也不累。这里有几个馄饨,嫂子要是不嫌弃,就拿回去给孩子们分了吧!”
何氏喜不自胜,“我果然没看错,暖暖你真是个好孩子,有东西还惦记着我。”
她喜滋滋的把馄饨端了回去,还特地给自家男人显摆了一下。
“暖暖给我的馄饨,还是肉馅的呢!往常你总嫌我接济她,如今怎么样。现在没话说了吧!”
何氏的男人宋猎户瞥一眼馄饨,淡淡道:“几个馄饨而已。有什么可稀罕的。”
宋猎户的四个儿子却稀罕的很,四人将七八个馄饨抢的精光,还连呼好吃。
“娘,您明天也给我们包馄饨吧!”
最小的儿子扑到何氏身上,撒娇卖痴。
何氏还没说话,宋猎户瞪眼道:“吃什么馄饨,下个月就该交丁税钱了,家里哪有余钱买肉。”
提到丁税,何氏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发愁的说道:“我听说今年的丁税钱又涨了,一个壮丁要交三百文钱呢!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次丁,也要二百文钱。”
他们的大儿子刚满十三岁,今年也要交丁税了。
算起来,他们今年光是交丁税,就要一吊钱呢!
可去年过冬的时候,家里积攒的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
宋猎户道:“等天气再暖和一点,我就进山一趟。怎么也得把丁税钱凑齐。”
何氏无奈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隔壁的苏暖,此时还不知何氏遇到的难题,她正在打扫房间。
接连在沈家吃了两顿饱饭,苏暖现在有力气了,身上也没那么冷了。
她先将屋子简单的打扫一番,又去厨下烧了些热水,把全身都擦了一遍。
等将来领了工钱,她一定要先买个浴盆,对了,还要再买些棉花,缝一床厚厚的棉被。
苏暖畅想着以后的日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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