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我好像交到了新朋友的样子。”
新学期开始不久之后，安德里奈趴在勒布朗咖啡店的柜台上说道。当时来栖晓穿着一条绿色的围裙在柜台里面围着擦得锃亮的咖啡机打转。他疑惑了一瞬，“……的样子？”，然后似乎决定不要在乎那种细节，开口道：“恭喜，恭喜。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很和善的人，心地也很好。”
“那不是很好吗？”来栖说道。
“不过——”
“不过？”
“她有点无助。”安德里奈一边回想当时那种感觉，一边组织着语言：“我能感受到她本身很温和，也很有力量。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外面包着一层薄薄的壳。这层壳可能是最初是为了自我保护，但现在更多是种束缚；壳上有很难被察觉的裂缝，从裂缝里面飘出来了腐坏的气味：无助、恐惧——还有脆弱，这些情感都很微弱。”
“她可能在生活中遇到了麻烦。”来栖说。
“我目前还没有发现到底哪里有问题……”安德里奈耸了耸肩，“她交际圈很干净。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在同盟留学的妹妹和一个长头发的男朋友。我没见过她与除我之外的学生进行过深入交流。”
“那她的男友嫌疑很大。”
“我也这么想……”还未等她讲完，在场另外一个人按捺不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劳驾，”明智吾郎用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拿起瓷白的咖啡杯，啜饮了一口，尔后毫不客气地指出：“你们二位难道不觉得她本人才更可疑吗？”
来栖晓先开口。
“为什么？”
“因为矛盾。”明智把咖啡放下，杯子碰到瓷碟时发出一声脆响：“按照绫里的说法，这个人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不具备攻击性，本人也不是没有能力的草包，她不像是会被同级生孤立或讨厌的存在，所以人际关系简单，只能是出于她自己的选择了——那她有什么理由在学校中必须跟绫里交好呢？事先说明，你们两个既不同年级，也不同系，课程和作息本来也并不同步，唯一的交点就是那节公选课。当然，非要用巧合解释，也说得通。”
“你怀疑这个人别有用心。”来栖颔首。
“如果是刻意接近我，我能察觉出来。”安德里奈说道。
“如果她本人觉得不是‘刻意’呢？”明智说道：“就好比测谎。有些人不认为自己在说谎，或者不知道自己在说谎呢？你的‘测谎仪’在这种时候依旧能将这些人筛选出来吗？”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只是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而已。这种事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重点。”
安德里奈看见他去翻自己的手提包。这个手提包造型简约，只有一个大大的字母A象征着主人的名字，却挂着一个大将军和一个织得有点丑的手鞠球作为吊饰。
她问：“过年你跟我回仓院吗？你好久没消息，真宵和春美都很想你。”
明智很轻地“嗯”了一声，分别递给两人一页档案。
档案上写着四个字：“金城润矢。”
安德里奈照着念了一遍，接着看向明智，好像是在问：“然后呢？”来栖晓把纸翻到背面，再哗啦翻回来，发现除此之外一个字也没有，真就只有一个名字。明智说：“这还是你给我介绍的记者向我透露的呢。”
“大宅小姐是一名优秀的记者。”来栖并不吝啬赞美。
“警方的下一个目标是这个金城润矢？”安德里奈问。
“算是吧。”明智回答。
安德里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没把话说全。
“严格来说，这是我的目标。警方确实在考虑对金城下手，但是一来金城的势力不容小觑，二是——”
“警方内部有金城的线人，或者说，警方高层有。下一个。”来栖晓平静地抢白。
“没错。”明智双手合拢：“金城这么多年在这个城市与警方相安无事是有原因的。他本人也十分小心谨慎。没有一个监控拍到过他的影像。他不信任任何人，只相信钱。”接着，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列举了许多金城润矢涉嫌参与的案件：药物交易、威胁恐吓、钓鱼勒索、放高利贷。
“他的活动范围非常受限。”安德里奈说道：“你有没有调查过基础设施完善的大型高层建筑或者下水管道？我不认为他会坐车出行。他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不会冒着风险选择自动驾驶或者再花钱去雇佣一个司机。”
“为什么他不能去花钱雇司机？那边合适的人应该不少吧。”来栖问。
“因为他不相信这些人。”安德里奈回答：“他不会相信能用钱收买的人，这些人说不定会被其他出更高价的人买通。我猜测，他以威胁为主——只有别人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时，他才会安心让对方接近。这就意味着他身边带着的人不会少于两人。如果只跟着一个人，万一对方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他就完了。所以需要两个以上的人同时在场互相牵制。”
“这样的人不会是独狼。他一定会找保护伞。他太缺乏安全感了。”来栖评价道。
“我也这样认为。所以我稍微调查了一下，”明智轻轻地笑了，“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我发现金城在狮童失踪前与未来联合党派有资金往来。”
“狮童……”安德里奈沉默了一瞬，“那不是你的……？”
“是我的父亲。”明智吾郎面无表情，“他是个人渣。但不耽误我调查他到底为什么失踪。狮童失踪后，金城立刻转投了港口这一派。”
“所以这就是你调查金城的原因。”来栖总结道：“你想调查你，哦……失踪的人渣。”
“感激你的体贴。”明智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不过，不止如此，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在这么说时要显得真挚很多，“金城作恶多端，我希望他能付出代价——给所有受到他伤害的人一个交代。”我希望正义得以伸张。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冷静到近乎冷漠。
安静了半晌后，来栖晓开口：“明智，我们都不是小孩了。”
“我知道，”明智咬牙道，“我们都不像过去那样无力了。”
“……未成年人保护法已经失效了，明智，”来栖若无其事地继续，“这意味着你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不计后果地行事了，再发生意外事件你就只能去蹲局子了，爸爸我不允许。”
明智非常想把刚才认真听来栖晓说话的脑袋给拧下来。他只回了一个字：“滚。”
而左手边，安德里奈在咖啡专卖店里认真喝红茶的模样令他不报太大希望。果不其然，她在放下杯子后，便竖起两根手指：“明智，金城付出代价和受害者是否能够得到交代，这是两码事。有些伤害不会因为金城受到制裁就会消退，两者之间没什么关联。我觉得你的理由不充分。”
“……”明智说：“你来费沙读书，目的之一不就是要找三年前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你有没有想过，明面上我们捉不到他的踪迹，是因为有更大的黑暗把他保下来了。别忘了，金城可是也有药品交易的业务。”
“说得很好，”安德里奈不为所动，“不过那是我的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
“行……我就猜到……”明智无言，他在酝酿什么，脸都有点红了。最后，他深吸一口气，自暴自弃地讲道：“因为我看不惯所有人都知道金城在做坏事，却没一个人来制止他。就像狮童一样。所以我要来制止他。行了吧！”
安德里奈垂着头，浓密的金发垂了下来，肩膀也在微微抖动。来栖晓站在柜台里面，所以能够透过红茶的茶汤看到她几乎要咧到耳后的笑容。行了行了，要不是明智现在陷入自曝的羞耻中，百分百能发现她在偷乐。
来栖想了想，开口：“我确实可以让金城悔改。但金城在整个地下世界太出名了，他突然悔改，会把我和我同伴们置于危险之中。”他说这句话时很认真：“明智，我不会让我的同伴们冒这个险。”
明智若有所思：“你果然‘过去’对金城出过手。”
来栖推了推眼镜，笑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明智说：“既然这样，我确实还有一个筹码。”
安德里奈问：“你这个筹码，跟警方打算对金城动手有关系吗？”见两位男士都望着自己，她耸了耸肩，金色的麻花辫像猫的尾巴一样甩了一下，“金城的势力能够扩大到这样的规模，绝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吧？如果是为了铲除恶势力，那早就应该行动才对。是什么原因让警方突然摒弃了‘绥靖政策’？”
“有一个警察殉职了。”明智说。
这个原因让另外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
“他运气不好，撞见了交易。”
“所以是被灭口了。”安德里奈说。
明智点头，补充说：“死因是枪击。”
“我先问一下，”来栖开口，“这位殉职的警察该不会刚好是什么权贵的儿女吧？”
“问这个对了解案情有帮助吗？”
“确认一下我们会遇上多大阻力。”
“那你不用担心这个，”明智的笑容颇具讽刺意味，“狮童失踪后他的残党一直按兵不动，金城作为第一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一定会被用来杀鸡儆猴。他才向港口献金不久，得来的地位可没那么稳固；既然他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他想要的肯定不止于此。”他看向安德里奈，说道：“你在港口不是有线人吗？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港口那边的态度。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搭便车。”
安德里奈面露难色：“我和‘我的线人’经过三年前那件事后就没再见面了……我当时才上高中。”
“我不管你那边怎么个情况。总之我们需要这方面的情报。给我拿到手。”
“你好霸道。”
“……”明智没搭理她。他假笑看向来栖，“还有，让你失望了。死者只是个新人，没什么特殊身份。我发现你对这里的警察系统有很深的误解。”
“恰恰相反。我是太了解他们那一套了才会这么问——好人不长命，”来栖说，“没了上头的阻力，我能理解他们想为同僚报仇的心情。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打算指控金城是杀害这位警官的凶手吧？金城不会自己动手的。就算抓到也会是替罪羊。”
“警方没那么蠢。”明智说。
“所以警方有决定性的证据了？”来栖问。
“没错。”
“人证。”安德里奈问，“警方得到金城那边的线人了？”
“——而且他们不清楚这个线人到底是谁。只是通过某种渠道知道有人想要背叛金城。”来栖晓话音刚落，安德里奈接下去继续讲道：“所以，这位新人警官撞见交易现场也许并不是偶然，是有人向警方举报吗？”
“……没错。”明智深吸了一口气：“警方提前接到了匿名电话。”
来栖和安德里奈对视了一眼。
“那这位线人现在还活着吗？”安德里奈问。
“在那通电话之后就毫无音讯了。不过我希望他还活着。他会是指认金城的关键。”
“反过来说，这个人会被金城和警方同时追打。活着的概率很小。”来栖说。
“猫是死是活，打开箱子一见便知，”明智看向来栖，“这就是我的全部筹码了。你可以通过金城的宫殿确认这位线人的死活。他绝对给金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这个人还活着，他一定很聪明，”安德里奈感慨，“也很谨慎。”
“进入金城的宫殿需要条件。”来栖晓松口道。
明智说了半天，嗓子都要冒烟了，抬手一看，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喝得见底了。他没好气地问：“还继续吗？继续的话，我就默认你们同意协助了——还有，我很渴，给我点水。”
来栖看了安德里奈一眼。安德里奈点了点头。他拿出一个大壶，给明智倒水。明智喝了一口：“……怎么是红茶！”
“现在只剩红茶了。”来栖晓非常无辜地说道。
“我记得老板这个店里只卖咖啡吧。”明智无语，看旁边笑呵呵饮红茶的安德里奈——这个罪魁祸首！他只能翻个白眼。
来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红茶散发出醇厚的香气，很快就让他的眼前白茫茫一片——他的眼镜上雾了。然后，他顶着上雾的眼镜，深沉地对明智说：“继续讲吧。”
004
“按照明智的说法，我们要扳倒金城，一共有两个条件：一，港口彻底抛弃金城这枚棋子；二，最好帮助警方找到这个线人定金城的罪——前提是这个人还活着。为此，我们需要进入金城的宫殿。”
“想要进金城的宫殿，我们需要跟金城本人有所接触。”来栖说，“他为什么特殊，你猜猜看？”
两人走在街头，步伐懒散。十一月，天气还未来得及转冷，但秋风却凛冽得很。今天早上的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天微微阴着，几片厚重的乌云间，还能看见天空纯蓝的底色。在这样的季节，日光不强烈时，确实有点凉了。
“只要有目标的名字和目标认知中重要的地点，不是就可以进入殿堂了吗？”风吹乱了安德里奈的金发，她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我们之前分析过，他是一个不信任任何人、十分缺乏安全感的人——噢，难不成他的宫殿是个宇宙要塞吗？”
来栖忍不住笑了：“伊谢尔伦要塞吗？”
“毕竟帝国出品，号称‘难攻不落’啊。”
“我懂，简直像是在立FLAG一样，”来栖想起最近的新闻，问道，“杨少校最近怎么样？”
“他好像是上校了，现在……应该被调到前线去参加伊谢尔伦攻略战了吧。”从安德里奈的口吻中听不到担忧。来栖感叹道：“我记得三年前，他还是少校吧？这个升迁速度真是像坐火箭一样。”而这不过是两个人谈话中小小的插曲，来栖很快将话题拉回到了正题。
“怎么样，想好了吗？金城的宫殿。”
“好吧。我猜是——”安德里奈深吸一口气，“带金库的私人会所！会员制，需要有人做担保才能加入，加入还要交担保金。这样符合他贪财又谨慎的性格。我还是认为他会选择极高处或者极低处作为落脚点，在现实世界中，我倾向于他会选择构建地下网络；在认知世界中的话，说不定在天上飞哦，满足他的支配欲与操纵心。”
这么一想的话，确实很像宇宙要塞啊……！她嘀嘀咕咕。
“**不离十吧，”来栖低笑了一声，“他的宫殿是在天上飞的银行。”
“……”安德里奈哽了一下，然后也觉得有点好笑：“也是，银行确实算是会员制，而且也有金库……”她问：“那你们‘之前’是怎么进到银行里的？”
“当然也是靠介绍人，”来栖眨了眨眼，“是真。”
“真？新岛真？”安德里奈十分意外，“我记得真在高中时，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会会长。她怎么跟黑|道扯上关系了？”
“那个时候秀尽有许多学生也是金城的受害者。真是学生会会长，就去调查这件事。她直接闯到金城的面前，我们紧随其后，然后就都被拍照勒索了——好像是三百万吧？利息按每天一成，给我们一个月筹钱。所以我们只好让他悔改了。”
安德里奈最开始的注意力在“真原来上高中时这么热血啊！？怪不得现在是警察……”尔后慢慢地只剩下了“拍照”两个字：“拍照！拍照？是我想的那个吗——就是不能看的那个那个！我有个朋友想——”她异常热切地看向来栖。
来栖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想都别想。”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的很贵，非卖品。”
“……真小气。”不过，她很快又振作精神：“所以真的有喽！？”
“你在港口那边的线人怎么样？有进展吗？”来栖晓完全没打算掩饰自己转移话题的意图。
安德里奈哼哼两声表示鄙视，尔后食指屈起，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我得到消息说，金城最近可能要出一大笔钱，”她笑了一下，“港口在月初要发工钱了。”
“你想怎么做？”来栖问道，“金城是一个只能通过金钱建立链接的人。我们只能从钱这里下手。”
“我准备帮他捅个大篓子，不过具体还没想好，”安德里奈说道，“初步定为网络钓鱼吧。我喜欢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现在网络好发达啊！不是说随便在网页上点个什么，银行卡就可能被清空吗？还有各种电话诈骗什么的……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等我回去向双叶取取经。”
“……我记得你跟现代科技的相性不怎么高吧。”低情商说法就是科技白痴。
“因为我是妖精，我是魔女，我用魔法。”安德里奈的声音忽然十分高亢，“你见过魔女学物理吗！？我为什么要计算小球在水中如何沉下去或浮上来？我有湖之加护，我就是可以在水面上行走，课本上说的那些与事实不符，至少跟我身上的情况不符，我就是没法相信嘛！”
看来高中物理成绩不好，对她打击不小。
来栖还想说些什么，对面的交通信号灯在闪烁三下之后已经变成了红色。所有行人们停在了斑马线前，车辆川流不息。这时，忽然有一阵秋风吹来，掀起了两人大衣的衣摆。黑色和卡其色的衣袂，忽地纠缠在一起，忽地又飘向一处，宛如同一只蝴蝶的羽翅，在风中微微翕动着。他看向安德里奈，发现安德里奈在看天空，流动的云与云之间，投下了一线转瞬即逝的日光。
来栖有一瞬晃了神。等再次看向信号灯时，灯已然变绿了。
“怎么了？”安德里奈凑过来，她翠绿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安里奈。”来栖晓突然开口。
“啊？”
他的声音有些不确定。
“对面那个人……不是明美小姐吗？”
金城篇就是个轻松愉快 大家伙热热闹闹 铲奸除恶的故事~
本文中的Joker五维全满、多周目、曾经全COOP满级且LV99，会毫不犹豫选择第三选项（如“喵”“疯狂连按”“已经有一个孩子了”“要脱吗？”），是个一本正经犯贱的奶牛猫。
而明智的个性类似P5R第三学期。孩子不装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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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3-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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