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霁下班前冲了一杯咖啡，难得不加班，深秋的日子不到五点半天已经黑透了，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端起手边已经凉了的咖啡。
徐美珍经过辜霁办公室，倚着门：“小辜，怎么临了下班还喝咖啡。”
辜霁笑了笑，简单解释：“刚才困了。”
他一口气喝光咖啡，走到门口关掉灯：“美珍姐坐我的车吧。”
徐美珍就盼着辜霁这句话，喜不胜收的答应了，俩人走进电梯，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大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公司有人被挖走了，你知道不，就我们组刚来的那个小周。”
一个戴着眼镜有点腼腆的男生。
辜霁记得他，于是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公司就开始招人，我们组空缺的位置太多了，大概率新人会分给我们。”
辜霁扶了下眼镜框，叮地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地下车库里回响着徐美珍高跟鞋踩踏地面蹬蹬蹬的声音。
他的车停在最里面。
“小辜，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了没呀。”
辜霁给她开了车侧门，摇头：“我目前还没打算相亲。”
徐美珍系着安全带，撇撇嘴：“我那朋友盘靓条顺，就是眼光高了点，还挺想把你俩撮合一下。”
她话头一转，像是安慰谁：“不过你年纪还小，现在相亲确实早了点。”
徐美珍家离公司有一段距离，这十五分钟，徐美珍继续和他聊之前的相亲事宜和明天又要加班。
辜霁不是特别健谈，也做到了有问有答。
徐美珍下车前，哎呀一声：“又麻烦你了小辜。”
“没事。”辜霁开了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他回到家已经是六点半了，还没来得及喂猫，就被一通电话搅乱了计划。
宋褚声音一向大嗓门，把猫都吓了一跳：“喂————”
“什么事。”
“闻擒回来了！”
辜霁觉得自己可能因为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搞得有点头晕，他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片吐司，面无表情地咀嚼了半天。
什么味道都没有。
那边以为他挂了电话，喂了半天，辜霁吃了半片，“没挂。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段时间吧，我也不确定，我就知道他回来了，没和你联系吗？”
“没有。”
“那行吧，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咱几个聚会吃个饭。”
辜霁拧好吐司包装袋上的锡纸条，笑了一声：“没问人家意愿就约饭啊。”
宋褚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还是没忍住爆发了：“你能不能别这样苦艾艾的。”
“这周六有时间吗？”宋褚最后问了一句。
这周六上午要去谈合同，谈完可能有酒局，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无论如何不能推掉的。
“哑巴了？你要是有时间我就去约闻擒了。”
辜霁低头看着在自己脚边打转的猫，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他挂了电话喂完猫就收到了宋褚的微信。
咱大学城开的那家烤肉店，晚上六点记得来啊。
好。
周五的下午，午后的阳光明媚，照进来让人感觉浑身暖融融的，辜霁打算下楼买杯咖啡，距离圣诞节还有一段时间，咖啡店已经摆上了两棵圣诞树。
他买好咖啡就回了办公楼，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同组的辛夷也刚从一楼茶水间出来。
“咱们那层饮水机坏掉了。”
“维修师傅没来吗？”辜霁随口问了句，电梯开了，两人相继进了电梯。
“没。”辛夷往嘴里灌了口热水。
电梯在第四层停下的时候，一开电梯门就有人冲了进来，紧接着是皮肤传来的疼痛，热咖啡几乎尽数撒到了他的衣服上。
“你没事吧？”
本来低头查看烫伤程度的辜霁猛地抬头，和撞他的人四目相对。
真是奇怪，他看见闻擒的第一反应是，他身上的味道变了，以前从不喷香水，如果一定要说出身上有什么味道的话，那就是太阳晒衣服晒久了的味道。
“你这人也太不小心了。”
辛夷迅速从兜里摸出纸巾，“你还好吗。”
辜霁点头，看向闻擒白色内衬上溅上的褐色咖啡点，觉得此刻小小的电梯空气尤为稀薄，让他有点喘不上气。
“几层？”辜霁问。
闻擒觉得辜霁没变，脑子有病的程度自始自终，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问他几层，这时候不应该先去看看他的烫伤吗？
“我先陪你去…”
“不用。”辜霁拒绝的斩钉截铁，“面试是在十五层对吧？”
辛夷啊了一声，意识到是在问自己：“对…对！不过你先去。”
咖啡液在身上很快冷掉了，凉的衬衫贴在皮肤上，一时间竟然没那么痛。
“我没事。”
“十五层到了——”电梯的冰冷的提示女音打断了电梯短暂的寂静。
等到了他和辛夷出电梯的时候，辛夷在心里犹豫了半天：“辜霁，那人你认识啊？”
灼烧感强烈，剧烈的疼痛感姗姗来迟。辜霁觉得应该是起水泡了。
“辜霁？”
“嗯。认识。”
回到办公室，他在药箱里找了支烫伤膏，在红片和零零散散的几个水泡中随便涂抹了下，徐美珍进来就看到辜霁衣服上的大片褐色，迟疑着问：“小辜你咖啡洒了啊？”
“我看辛夷那边还有件衣服，要不你先穿上，哎——你去哪里啊？”
辜霁套上外套，不动声色地在打开的药箱里找到几支别的牌子的烫伤膏，面不改色的撒谎：“去车里看看有没有别的衣服。”
他到十五层的时候，被告知面试已经结束了。
闻擒应该也已经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正好撞见了辛夷从自己办公室出来，见到他手里拿着两支烫伤膏哎哟了一声：“巧了不是，刚才撞你那人上来给你送烫伤膏了，没想到你就下去买了。”
“哎——不严重吧？”辛夷用眼神示意他的小腹。
“没什么事。”辜霁眯着眼睛看放置在办公桌上橙色包装的烫伤膏，还有一张便利条。
上面写了烫伤事宜和忌口的食物。
周六这天早上，可能是周末还要加班的缘故一帮人没一个有精神的，眼皮都睁不开，辜霁在楼下买了几杯咖啡上楼。
骆佟和徐美珍正准备冲咖啡喝，他抬抬手：“给你们带了。”
辜霁今天穿了一身几乎有点严肃的黑色西服，仔细观察会发现眼镜框也换了，整个人正经得像是要参加什么仪式。
“辜哥，你结婚啊？”骆佟接过美式，半开玩笑的打趣他。
徐美珍抿了一口拿铁，投去一个赞美意味的眼神：“挺帅的，是约会吗？”
辜霁皱着眉转头对着玻璃看了眼自己的穿着，觉得怎么看怎么怪，确实有点太隆重了，可能下班后要回家换一套再去聚会。
想到这个，他回头看向徐美珍：“美珍姐，我今晚不加班了，有点事情。”
“不是，还真是约会啊？”
徐美珍甚感诧异，跟着辜霁进了办公室，半杯没喝完的拿铁放到桌子上：“是什么样的美女啊？”
她心想，连她朋友一个顶了天的大美女，辜霁都没相处下去，那得是什么样子的美女啊。
“不是。”
辜霁插上电脑，眼皮也没抬：“是朋友。”
“是朋友你打扮这么隆重。”徐美珍又端起拿铁喝了一口，“初恋吧？”
辜霁没说话，他戴上眼镜颇有一副不近人情的味道，眼神很冷，盯着屏幕。
“我懂，男人至死爱初恋嘛。”
辜霁把昨晚做的合同方案传给了徐美珍，抬头：“美珍姐，方案传你邮箱了，麻烦你看下。”
涉及工作内容，徐美珍才舍得从他办公室出去。
辜霁昨晚没怎么睡，一直清醒到和合作方谈完合同，他回到办公室冲了杯浓茶醒神，回头看到在门口站着的骆佟。
“怎么了？”辜霁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合同有问题？”
“没有。就是待会的饭局你还去吗？辜哥。”骆佟一脸忧虑。
“去。”辜霁喝了口茶，已经冷掉了，一口下去，苦涩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
饭店离他们公司有一段距离，骆佟说要帮他开车，让辜霁在车上休息一会儿，辜霁闭着眼睛养神，骆佟放了舒缓的纯音乐助眠，车内一时间很安静，直到辜霁突然问起来面试的结果。
“就两个人通过了，不过还得复试。”
“好像一个是宁安大毕业的，叫闻什么的。”
“闻擒。”
“对！闻擒！辜哥你认识啊？”
辜霁睁开眼，他想，十九岁的辜霁一定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他和闻擒的关系会沦落到认识的这一天。
“认识。”
骆佟笑了：“那说不定来我们组了，你们俩还能叙叙旧。”
烟雾缭绕的餐桌上，张立给辜霁倒了杯酒，他笑眯了眼睛，脸上的赘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缝。
“小辜不是嫌弃这里的酒劣质吧？”
辜霁微笑着：“怎么会。”
他仰头喝完那杯酒，立马又被续满，张立没开口说话，辜霁于是只能带着笑继续喝。在喝到第四杯的时候，张立叫停了。
他抽着烟，一笑露出两颗带着黄渍的大板牙把烟盒推给辜霁，“抽一根。”
辜霁抽出一根烟，侧头点上，吐了口烟，辜霁不常抽烟也不过肺。
张立看了转头对着徐美珍笑道：“小辜这孩子还是年轻啊。”
徐美珍陪着笑，他们都知道这次合同的重要性，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辜霁，辜霁站起身，端着酒杯：“张总，我敬您，这次合同…”
“签字的事儿不急。”
张立抬眼看他，辜霁今天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只喝了几杯度数高的白酒，现在胃里翻滚，面上依旧没显露一分。
张立不尽兴，他就得一直喝。
喝到最后他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了，甚至有点看不清事物，张立签完字后被服务员扶着要去楼上玩，楼上是KTV，辜霁看了眼表。
17:47
徐美珍走在他身旁，用胳膊肘捅了下他：“你不是还有事儿？先走吧。”
辜霁出了闷热的包间感觉清醒点儿了。
徐美珍拍拍他的胳膊：“你放心，张立喝醉了我们几个能应付，你自己找个代驾啊。”
“好，麻烦你了美珍姐。”
辜霁叫了代驾，西服外套被他搭在臂弯里，他喝酒不上脸，看起来和没事人差不多。
手机里有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宋褚打来的，最后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你人呢？我和闻擒都到了。
电话怎么打不通？
地址发你了。
辜霁上车之后，才回了消息。
在路上，你们先吃。
宋褚马上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那边声音嘈杂，还能听到交谈声。
宋褚压低声线，几乎用气声问他：“你他妈到哪了？”
辜霁漫不经心扫了眼窗外：“福平酒店。”
然后背景音没那么吵了，宋褚的音量也大了，辜霁觉得宋褚应该是到外面给他打电话了。
“你是不是不乐意见闻擒啊。”
辜霁难得这时候还能笑出来，“你怎么会觉得我不乐意见他。”
“直觉。”宋褚不想和他扯这些，“你快点来啊。”
宋褚回到小包间看见闻擒眼神涣散地拿勺子搅着热水，他喊了闻擒一声，闻擒缓慢地眨了眨眼，眼睛重新聚了光：“辜霁不来吗？”
“不是，在路上呢，他听说要和你吃饭，还…挺开心的。”
闻擒不想拆穿宋褚的谎言，转头笑着让服务员先把鱼籽蟹柳金枪鱼拌饭上了。
“你不是饿了？先吃点吧。”闻擒从兜里摸出手机，放到耳边，看向宋褚小声道，“出去接个电话。”
到了冷风呼啸的店外，闻擒下意识拢拢外套，熟练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烟盒，低头点上烟，从辜霁的角度看，只能看到昏暗夜色下被猩红的烟头照亮的闻擒的五官，他所熟悉的五官。
闻擒长得很好看，挺直的鼻梁以及此刻格外显眼的一双狐狸眼。
闻擒大概是在和谁通电话，脸上逐渐不耐，最后在绿灯变红的时候挂了电话。
然后再抬头。
一身笔直西装的辜霁站在马路对面，一幅冷心冷情的样子，看起来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两人仅仅对视了几秒，就很有默契的同时错开视线。
闻擒脑海里闪过那句话。
他高中时很喜欢听红楼梦，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贾宝玉的那句：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他和辜霁是旧相识，远别重逢。
摘取了《红楼梦》贾宝玉第一次见林黛玉所说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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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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