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四合。
叶清筠和孟弦野走出网吧时，晚风微凉。
两个不起眼的等级：流光翡翠和荣耀黄金，刷新网吧开业以来最高连胜纪录，网吧老板忍不住啧啧称赞。
远处稀稀疏疏的蝉鸣，似夏日夜晚，翻涌人潮渐褪的余温。
他们并肩站在路灯下，孟弦野侧头问：“经常打游戏？”
“也不是，偶尔娱乐。”
角落里蹿出一只三花狸猫，跑到清筠脚下撒娇：“喵~”
清筠掉头往回走，孟弦野无情绪的扭身：“你干嘛去！”
“我买根火腿肠。”
他提起裤腿，蹲下来，挑着指尖嘬嘬地逗弄狸猫：“你还挺有命儿。”
清筠踅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蹲在路灯光晕里，仿佛蝉鸣知趣地收音，光线攀爬，在男生挺屹的鼻峰后形成暗影。
他那拒人千里的颌线舒展开，难得见温柔。
清筠把火腿肠递给他，“你喂吗？”
他直起身，扯了扯唇，“还是你来吧，我抽烟。”
清筠剥掉肠衣，把肉肠分成小段喂给狸猫，借机摸摸它的背毛，暖融融的。
“你有名字吗，应该是流浪猫吧，不然我给你取名字吧，叫悠米，好不好？”
孟弦野倚着电线杆，闲适地捻出一支烟，拢火点燃，深深吸一口。
“下次未必能见呢，取名字有用吗？”
清筠眯着眼逗猫：“那也不妨碍它有名字呀，每段经历都有意义。”
他垂眸看着清筠，那只手刚才在电竞房他就留意过，纤细修长，像竹笋尖尖，指甲是海棠的健康色，却在操作时有极快的速度，敏锐、果断。
她的确不是明艳动人的类型，甚至同桌4个月有些执拗，从不主动攀谈。
可是就是这样的姑娘，有种骇人的清透无暇，一双水瞳生得秀气，笑起来弯成线，眼底似有澹月梨花般，却被两颗虎牙点缀得烟火浓郁。
此刻，她毫无戒备的样子，比在学校的时候可爱多了。
孟弦野：“诶！”
“唔？”她回眸。
“奥班也跑出来打游戏？”他扬下颏。
“你跟我不是一个班的哦~”清筠下压唇角。
孟弦野散漫地笑，弹掉烟灰，青灰四散，“跟我比，有出息。”
清筠掸掸手，站起身：“哪有人贬低自己的，不要给自己设定，才不会掉进认知怪圈。”
“你倒是挺潇洒，”他无声笑起来，“去哪，送你。”
“我家就在附近，”清筠指着不远处高楼耸立的小区，“不麻烦你。”
孟弦野漆黑的瞳眸倏地亮一下，“顺路。”
清筠没再拒绝，却在心底想 ，他确实惹女生喜欢。
不论他怎么寡冷薄情，甚至花边绯闻无间断，都不影响他顶着一副好皮囊，在举手投足间挥洒野性和张力。
他们一前一后，慢悠悠往回走，就能吸引路人的眼珠。
一路无言。
清筠试图打破尴尬：“你平时都是那样和女朋友相处的吗？”
“哪样？”他扬眉。
“......”又不能说他渣，好像更尴尬了。
他把清筠送到小区正门，清筠双手握着书包带：“我到了，谢谢你。”
孟弦野双手插着兜，目光抬了抬，“我住六号楼。”
“？？你也住这？”
“哦~不行吗？”他似有若无地笑。
“行，我住五号楼。”清筠耷拉着脑袋，刚才显得自己没见识。
“送你到楼门口。”
两个人又安静地踱步到清筠家楼下。
“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送我。”其实也不算送。
“嗯。”孟弦野依旧揣着手，点点头。
清筠礼貌地招招手，“再见。”
他浅笑一下，语气有点坏：“明儿见。”
目送着这抹身影消失在亮起的廊灯下。
————
清晨四点钟天际灰白，虚掩的窗幔倾泻出一缕白尘。
孟弦野被一阵电话铃吵醒，他单手撑着额头，嗓音沙哑：“韩女士，您知道现在国内几点吗？”
电话里韩惠熙女士金面佛音，隔着10个半小时的时差，毫无体恤。
“你为什么要同意复读，我不是告诉你到英格兰，我联系过皇家院校，他们给你一次面试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听！”
孟弦野纨绔地懒笑，毫无遮掩：“您何必呢，为了外祖父的遗产？”
电话陷入短暂静默。
韩惠熙强势、拿捏人半辈子，最终被亲生父亲谋算，把所有财产转到信托公司，过继到孟弦野名下。
这些年她长居国外，整日游走在男人之间，光鲜亮丽背后各种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她冷声道：“那是我父亲的钱，本应该由我继承。”
孟弦野戏谑地笑，“您直接问我外祖父多好。”
“你还有没有老幼尊卑！”韩惠熙火冒三丈，“没有我这位母亲，你哪有资格接受我父亲的财产！你骨头这么硬靠自己赚啊！”
他的确要靠自己，所以除了基金每年的分红，他从未动过财产，只是现在的孟弦野的确没这个本事。
他长叹气。
韩惠熙不论和谁都要占尽上风：“你现在的社会地位，吃喝享用，都是因为当初我嫁给孟京逸，而不是你是孟京逸的儿子！”
孟弦野从床头抽出支烟，火舌蹿得很高，舔舐烟丝，橙色火苗映在他深邃的瞳眸中，宛如暗夜中妖冶的野火。
他声线平直又黯沉：“真难为您，怎么就看上混蛋？”
他没等到韩惠熙反应过来开始咆哮，迅速切断电话。
孟弦野赤着半身，仰躺在床上，薄而劲瘦的肌肉匀称，线条流畅优美收拢进腰线，是彻头彻尾的练家子。
只是他愣愣地出神，孟弦野有些浅眠，中途吵醒很难入睡，所以经常白天补觉。
他在青烟浓雾里，眼前闪过清筠的影子，“那她白天睡觉是什么原因呢？”
————
如果描述孟弦野的几大特点，首当其冲是迟到早退，整日旷课如同家常便饭。
所以清筠觉得这样的同桌形同虚设，见孟弦野一面，比校长都难。
清筠、施尧和（八）班的唐菁菁是很好的铁三角。
课间操铃声大震，菁菁准时站在后门报道：“君君，出来呀，趴着睡觉脸会歪！”
“唔——下次我换另一面，”清筠舒展筋骨走出去。
唐菁菁叹口气：“你摊煎饼呢，这面熟了换那面，高中已经睡过去三分之一，最后三分之一能不能睁着眼睛度过？”
清筠毫不客气扒开眼皮，努力证明：“我没梦游，我醒着呢。”
“快松手吧，你也不嫌丑。”
“喏~我妈带给你的，炖梨汤，”唐菁菁递给她一个蓝色保温壶，一头齐耳短发，乌亮的眼睛倍精神。
“阿姨和叔叔还好吧？”
“你说呢？”菁菁一摊手，“互相PUA是常规操作。”
“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清筠忍不住羡慕，“还把一身文学细菌遗传给你。”
“他俩那是消极文学，好吧。”菁菁戏谑道。
这一年，菁菁的妈带给女儿的吃喝永远是双份，溯源讲，是因为清筠是个只有爷爷的可怜姑娘。
菁菁开朗外向，就是有点胆小怕事，过去都是铁三角闯祸清筠一个人扛，那是因为叶家夫妻对孩子很宽容。
后来叶家陡逢骤变，三人组再没闯过祸，偶尔会为清筠的消极偷偷抹眼泪，共情能力很强的唐母，就会力所能及地关照两个孩子。
走廊的尽头忽然哗然高涨，吸引路人的目光，三人不约而同望过去。
孟弦野又没穿校服，出现在楼梯口，被女生截住。
女生身上的夏季校服明显擅自裁剪过，贴附在凹凸曲线，把女孩子的旖旎春色展现无遗。
菁菁戳下她：“这不是二班的胡欣棠吗？她也要追孟弦野？”
“应该是。”清筠歪着脑袋。
“啧啧——是屎都要尝一下咸淡。”
“咦~”清筠嫌弃。
教学楼里人流嘈杂，孟弦野松懒地笑，栗色头发衬得冷白皮发亮，宽T牛仔裤，很随意的穿搭在人群中依旧惹眼。
胡欣棠仰着头在和他说话，神色期许。
孟弦野戏谑地挑唇，垂眸看她：“我懒得看。”
“写很久呢。”胡欣棠笑得明媚，把信塞在他手里。
孟弦野却纹丝未动。
胡欣棠有些气馁，努嘴：“收一下嘛，好多人在看。”
男生岿然不动，散漫地笑：“算了。”
胡欣棠气不过，硬塞给他，利落地转身跑开。
施尧从身后攀上清筠的肩膀，煞有介事的评判：“你们俩都是祸国殃民的妖物。”
“谁有你妖~！”俩女生异口同声。
与此同时，一道清冽的男嗓传来：“叶清筠。”
清筠三人刚准备离开，回首望他。
孟弦野有最好的骨相，宽肩直背窄腰，下颌线分明，眸光锋利又冷淡。
他夹着那信递给叶清筠：“帮忙扔一下。”
他散漫淡笑，一副游刃有余的轻佻样子，直直看着她。
清筠反应三秒，尬笑：“你不看？”
“嗯。”他单手插兜，嗓音很倦怠。
“扔掉侮辱人，我处理吧。”
“昂。”他撩起眼皮。
这是继两人同桌4个月后，他们罕有的在学校聊天。
曾经，清筠一度认为孟弦野是讨厌她的，至少是不怎么讨喜，不然女人缘爆棚的孟弦野，竟然和她半句话多。
而这一年里，清筠状态跌入谷底，她根本无心在意这些。
却在转身时，听见孟弦野没有温度的话。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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