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灵双这几日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在这几日里,她通过了庆闲的考校,庆闲虽然没有明说收她为徒,可不仅给了她新的医书,让她每日来这里识图打杂,还让她改口叫师傅。
叫了师傅,应该就算是徒弟了吧?施灵双不确定地想。
有了师傅,下午有了要学习的其他内容,上午在季家小院的学习就有些吃不消了。
和吴祺不一样,医书需要背,打杂还需要体力,一来二去,施灵双反倒比吴祺还忙。
尽管她很努力凝神,但还是抵抗不住沉重的睡意。
在第四次被季怀瑾拍醒的时候,施灵双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不是道歉,而是叹息。
她长长叹了口气,白皙可爱的相貌和沉重的叹气看起来极为不称。
“抱歉,不会再有下次了。”施灵双垂着头,看起来很丧气地说出这句话。
待到今天一天的事情全部结束后,施灵双洗漱完坐在床上,歪头向上看着窗上的横梁。
她再次把云娘和季怀瑾都曾说过的那个提议拿出来想,片刻过后,施灵双下床轻轻走到对面的书桌处。
研墨、铺纸、提笔一气呵成,可到了真正落笔却迟疑半晌,墨落在纸上成了个小黑点。
施灵双皱眉换了一张宣纸,笔缓缓垂下来又在纸上落出一个墨点。
“哎呀。”她烦躁地把两张宣纸都放到一旁,不管不顾地现在纸上写下两个字,父亲。
没有什么礼节,也没有什么规矩,但在写下这两个字后,施灵双的心一下子平静下来,脑海中的话一句接一句地涌出,应接不暇。
她一下一下地摸着头发,临睡觉前云娘把发饰全部拆了,头发也放下来梳顺。此刻入手一片顺滑,没有什么能让她摸的发饰,只有头发。
一句一句话写下来,这页纸很快便写满了。
她足足写了三页才收笔,施灵双揉着有些酸痛的手,看着纸上有些歪扭的字,满意地笑笑。
这就是信啊,她在心中惊叹着,这还是她来春申镇近两月第一次给家里写信。
父亲会给她回信吗?姐姐会看这封信吗?
已是深夜,外面只能听到风声,小屋里的光也并不亮,灭了书案上的烛光后仅剩床头有烛光照明。
施灵双脱下批在肩上的外衣,感觉有些冷,她把床头的蜡烛也熄灭后钻进了被子里。
静谧又黑暗的小屋里,她头一次放任自己想着远在京城里的家人。
想起来的事情很多,也很模糊,到了春申镇后这些事就好像一下子离她远去了。
没有曾经疼爱她的姐姐,没有曾经母亲温暖的怀抱,同时也没有了下人的窃窃私语,和父亲总是回避她的眼神。
她把被子悄悄拉高,盖过嘴巴,让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风声一下一下的吹着,身下的床榻柔软,被子蓬松。
……
往后的第一日,吴祺到门口等施灵双出来一起去念书,等来的却是云娘。
“吴小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小姐以后就不和你一起去念书了。”云娘一脸歉意,往他怀里塞糖。
吴祺从习武过后就有了严格的饮食要求,好不容易见到一会糖,云娘说的话全抛在了脑后,胡乱点着头:“行啊,好。”
云娘本来的歉疚一收,看着吴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思虑和打量,不过她什么也没问。
第二日,吴祺又来施家门口等着,不过这日,云娘当然就没有再次出来告知他这件事。
吴祺等了好一会,还没等到施灵双出来,他敲了两下门,喊道:“施梅梅,施梅梅?”
喊完两声后抬起手又准备敲门,没想到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吴祺伸出的手往前一冲,差点摔进开门的云娘怀中。
“这是怎么回事?”云娘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吴小公子,昨日不是说过了,我家小姐不和你一起去找叶公子念书了。”
吴祺这才想起来,昨日拿糖的时候好像是有这一件事。
云娘很快地说:“我家小姐还在休息,你快去找叶公子念书吧。”
他被云娘赶走,一脸失意地踏进书房。
“来了。”季怀瑾看见他问,“今日怎么晚了?”
吴祺满脸疑问:“为什么施梅梅不来了?”
季怀瑾顿了顿说:“有别人教她了。”
“她不要你了?”吴祺震惊道,“她不是可喜欢你吗?那现在谁教她?”
不知是不是吴祺的错觉,季怀瑾脸色淡了很多:“她家会专门请夫子教她。”
“棋子,昨日的内容我想你应该记牢了吧?”
吴祺现下没空想关于施灵双的事情了,一脸惊恐地看着季怀瑾脸上的笑容。
这个笑容出现肯定没好事。
……
施灵双就这样休息了近半月,等她再次捧起书卷跟着夫子念书已是腊月中。
云娘收到京中来信的时候不住地说:“快,快,二老爷还是把您放在心尖上的,小姐快看看。”
施灵双接过那封信,拆开来仔细读了又读。
其实只有短短三行,完全比不上她寄过去的三页长。
可她看了好几遍,唇边还是忍不住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她给云娘看,云娘看完稍显失落,不过很快打起精神:“二老爷给您请夫子,还寄来东西了。”
施灵双点头,听见云娘又说:“这下子好,不用和之前一样累了。”
云娘脸上失落散去,倒是有几分喜色。
施灵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云娘,把云娘看得一愣,摸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她摇头,看着云娘笑,云娘也看着她笑。
施灵双觉得,云娘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是不是有点点喜欢她了呢?
夫子在收到信后第二日就来了,也是位老阿伯,却和庆闲不一样,更慈祥,脾气更好。
他也不会像季怀瑾一样第二日抽背,答不出问题拍脑袋。
可施灵双却更喜欢季怀瑾,他在授课的时候会讲典故,也会引用有趣的诗句。
思及此,施灵双发觉自己好几日没去季家小院找他了。
她一整日都惦记着这事,下午从庆闲那里一回来,就想去找季怀瑾。
可走到了大门口,施灵双脚步忽然一停,慢慢往回缩。
直至退到院子里,她转身往后院走去。
来到小厨房,施灵双对前面正在烧火的云娘问道:“今日也和之前一样要分菜吗?”
云娘却迟疑了一下:“小姐,今日您回屋休息吧。”
“为什么?”施灵双站在原地,有些怔住。
云娘赶紧放下手里的柴火,走过来对她说:“从今日开始,您上午要跟着夫子学习,我担心您太累了。”
“云娘。”施灵双抬头,绷着小脸,“不是说过不要和我说您了吗?”
她不等云娘开口,接着说:“我不累,我想帮你。”
“那我今日可以去分菜吗?”可即使是前面努力强硬,说到最后,施灵双还是软下语气询问云娘。
云娘看了她一会,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施灵双得偿所愿地去旁边分菜,云娘在后面困惑地看了她一眼。
说是分菜,其实就是把云娘买回来的不同菜肉分门别类放好。
平时不过一炷香以内能做完的事情,现下施灵双硬生生地拖到云娘来问她。
“对不起。”她一下子惊醒,手忙脚乱地把东西迅速分好。
分完菜之后,施灵双也没有如之前一般回屋休息,而是一直跟在云娘身后。
“小姐今日怎么了?”云娘见她没有不舒服的样子,笑着问道。
施灵双扬起一个笑容摇头:“就是想跟着你。”
云娘把蒸菜拿出来,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小姐?”
施灵双笑着,不好意思地低头。
一连三日,施灵双都这样黏在云娘身边。
第一日的时候,云娘还觉得惊奇,直到第三日她仍旧如此,云娘也渐渐发现了一些奇怪之处。
例如她明明从庆闲那里下学后累得手都要抬不起了,却还是要一直跟在自己身旁。
又比如这几日她在饭桌上会提起学习的内容,但很少出现除了念书识药以外的事。
昨日她好奇地问起吴祺的近状时,施灵双明显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的还都是一些不太相干的内容。
云娘觉得她现在有些不对劲,好似又回到了刚来春申镇时的状态。
迷茫的、平淡的、没有什么起伏的。
她想找人,可她不知道该找谁。
二老爷和大小姐在京城,寄信一来一回要上近一月,更何论她也不会写几个字。
而春申镇上住的大多是百姓商贾,找来有何用。
庆闲只会医外伤,云娘觉得她家小姐是心病,庆闲那些功夫使不到施灵双身上。
云娘看着站在后院里的施灵双,那么小,明明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却还是一直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明明应该在京城里,和其他世家大族的小姐一样,无忧无虑地玩乐,父母宠爱,姐姐陪伴。
明明……
云娘打住思绪,摇摇头添了根柴。
说不上多么心疼,但心中确实有些不适。
晚膳完毕后,她照顾着施灵双洗漱,整理好小院里的一切之后回到自己的寝屋。
正要熄灭烛光时,云娘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
她赶忙坐下来,细细想着,越想越觉得可行。
等到第二日施灵双跟着夫子念书时,她就去隔壁找了昨日晚上想起的少年。
两方都商量好后,云娘高高兴兴地回来和施灵双说了这件事:“小姐,再过几日要冬至了,明日我和夫子说一声,上街玩玩吧。”
此时施灵双还开心地笑道:“好呀,云娘带我吗?”
可当云娘口中说出少年姓名时,施灵双的笑容却凝滞住:“叶哥哥啊。”
“对,我看小姐你好久没去找叶公子了。”
施灵双看起来为难极了,垂着头声音细微:“能不让他带我吗?”
话音还未落下,云娘就往斜侧走了两步走到后院后门处。
“叶公子?”云娘疑惑地问道。
季怀瑾手中拿着一封信交过来:“京城寄来的,寄到我这里了。”
云娘听了这话,赶忙道谢。
施灵双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到云娘走过来问自己:“小姐,你刚刚说什么?”
“嗯……没什么。”施灵双勉强笑着答道,手垂在身侧捻起衣裙。
她记起刚刚季怀瑾饱含深意看过来的一眼,不确定地想,叶哥哥应该没听到自己对云娘说的那句话吧?
云娘都没听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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