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晨，两人结伴来找季怀瑾学习时，季怀瑾不经意地说：“我听闻你这段时日习武都要在后院背后的那条小巷子里了。
“为什么？”吴祺急忙问，“那个小巷子那么小，怎么施展得开？”
季怀瑾不紧不慢道：“庆闲医者带过来的那些草药太多了，还没处理完，院子里没地方。”
吴祺大张着嘴愣在原地，他捶捶脑袋，转头对施灵双说：“施梅梅，你反正在那里也没事做，不如你去帮庆闲理草药吧。”
“我吗？”施灵双眼中带着惊讶，在季怀瑾看来她的眼里还有喜悦。
她磨蹭着，手又绞在一起：“我可以吗？”
季怀瑾两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分开，在施灵双还有些发愣的目光中对她说：“你可以的，直接去找庆闲。”
“好。”施灵双抿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
她和吴祺走过来的一路上都激动并兴奋，想着等会要如何介绍自己，要如何认真分拣药材。
走出小巷的时候，五笛已经在后院门口等着两人了。
施灵双紧张了一番，正想上前和五笛说这件事，就看到对方很淡然地看她一眼，为她指路：“从那里进去，师傅在里面等你。”
“……好。”她懵了一瞬，连忙道谢，“谢谢。”
吴祺不舍地和她挥手：“施梅梅，你一定要好好帮助庆闲大夫啊，不然我都没地方练武了。”
她沉默片刻，也挥手。
吴祺一下子咧开嘴笑：“逗你玩的，你好好照顾自己啊，别太累了。”
施灵双看着他：“好，棋子。”
吴祺跟着五笛去练武了，施灵双转身独自往小院正门走去。
她的手垂在身旁捏着衣裙，紧张地迈过大门，走到院子里庆闲的身边。
“您好，我，我是来……”施灵双看到庆闲盯着她的眼神，开口便有些结巴。
庆闲把手中的一本医书扔给她，蹲下来继续对着药材分类。
施灵双谨慎地看了庆闲和他扔过来的那本医书，挪动两步，弯腰把医书捡起来。
她见庆闲没有什么反应，稍稍放下心来，把医书翻开，对着上面的图鉴先看了两三遍。
施灵双慢慢走到庆闲斜后方，模仿着他的动作，按照图鉴标识开始分类药材。
起初有些艰难，这本医书不知道是哪里得来的，图画得不清晰，书卷边页也有些粗糙卷边。
不过熟能生巧，施灵双越到后面分得越快。
偶尔有几次分错了也只是被庆闲丢回来，她会更仔细地再看一遍，避免失误再次出现。
施灵双分得很认真，庆闲有几次回头看她，她都没发现。
她面前的药材很快就分完了，庆闲又丢过来一捆草药。
施灵双分了一会，干脆盘腿坐下来。
季怀瑾今日从正门进来，走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边和后门小巷那里不一样。
小巷到后门一直很吵闹，全是吴祺的叫声，而前院很安静，只能听到簌簌的叶片摩擦声。
他绕过一些没分完的药材，走到施灵双身旁。
施灵双分着草药，感觉到身前一片阴影。她仰头向上看，对上季怀瑾微微俯身向下的面容，眼睛一亮：“叶哥哥。”
季怀瑾很快就站直身体，轻嗯一声，看起来和庆闲很熟稔地点头致意。
庆闲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着坐在斜后方地上的施灵双，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算你走运。”
他说这句话时没看向两人中的任何一人，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施灵双停下手里的动作，将拿着的草药小心地放在地上，站起来不安地看看季怀瑾，张口对庆闲说：“对不起，是我……”
“没说你，继续。”庆闲打断，语气不善地指挥她。
施灵双迟疑了一会，慢慢蹲下去，安静地拿起刚刚放在地上的草药放到一旁的篓筐里。
季怀瑾环顾了一圈前院，盯住庆闲的背影，手指垂在身旁摩挲了一下。
等施灵双把庆闲丢过来的那捆草药分完了，季怀瑾即刻把她拉起来，对庆闲道：“我看今日差不多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下次再来好好拜访您。”
少年话说得到位，面上功夫极好，庆闲嗤笑一声：“上次你也说下次好好拜访我。”
季怀瑾就当没听到，微笑再次点头后拉着施灵双离开。
……
第二天再来的时候，施灵双发现庆闲看起来比昨日更气闷了，整个人阴阴沉沉，明明面相应该是个和善的老伯伯，脾气却如此古怪。
她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时候，赶忙晃晃脑袋，快步走上前：“您好，我……”
施灵双本来以为庆闲会将她的话打断，可并没有，他只是一脸不虞地看着她。
“我今日也是来分草药的。”她见庆闲一直没反应，补了一句，“可以吗？”
庆闲只是瞧着她，在施灵双快要忍不住逃走的时候终于大发慈悲地把那本卷边泛黄的医书扔过来。
他转回去，不再看着她。施灵双松一口气，蹲下来捡起那册书，开始今日的分类。
今日季怀瑾没有过来，不过在她和昨日一样分完三捆草药之后，庆闲就把她叫了起来：“你回家吧。”
施灵双心里一沉，站起来走到庆闲面前磨蹭着开口：“对不起，我是哪里做错了吗？您和我说，能……能不要赶我走吗？”
庆闲本来还算轻松的脸色一暗，黑着脸等她把这句话说完后说道：“我哪里有赶你走，小姑娘不要乱说啊！”
“那刚刚，刚刚不是让我回家吗？”施灵双猛然抬头，眼眶里闪烁着很浅的泪光。
庆闲吓了一跳，看着她的样子，脑海中忽然闪过昨日和前日晚少年单独来找他说的几句话。
他顺着胡子，深吸一口气，对施灵双称得上耐心地说：“我是让你今日可以回家休息了，不是赶你走。”
说完了这句话，庆闲到底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性，还是丢下一句话：“你要是想留下就留下，我这还有很多没分完。”
施灵双眨眼把泪花憋回去，欣喜道：“我，我……我想留下来再理一下。”
庆闲哼了一声：“随便你。”
他放过来两捆草药，转身不再关注她。
施灵双抿唇小小地笑，蹲下来细细地对照医书分着。
医书的图画的不清晰，不过该有的基本上都有，下方还有小字标出该药材的主要作用。
施灵双在这里分药材的两日发现，她现在即使是不看医书也能从捆起来的杂乱草药中辨识出不少基础药材。
不过她还是很细致地翻看医书，想悄悄记下不同药材的作用。
她这边以为自己记得天衣无缝，实则动作很明显。
每次当她偷偷背书下面的小字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就会慢下来，嘴唇翕动着，片刻后又十分自然地把视线转移走。
庆闲越看倒是觉得越有趣，直接换了个方向，面对着施灵双分着手中的药材。
施灵双不疾不徐，两捆药材在日落之前分完了。
她抬眼对上庆闲的目光，呆愣片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庆闲看着她半晌，也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一直发脾气的老伯突然笑了，施灵双却总觉得他笑容有些许古怪。
她站起来说：“我整理完了。”
“回家吧。”庆闲没再看她，挥挥手让她走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一直到第五天，施灵双和吴祺穿过小巷后，五笛没有再拦着吴祺留在后院那里。
施灵双反应很快，勉强笑了笑，问五笛：“草药是分完了吗？”
五笛点头，不过却说：“师傅让你去找他。”
施灵双疑惑了一瞬，再次确认道：“让我去找他？”
五笛还是点头，不再说什么，带着吴祺在前院开始练功。
施灵双顺着五笛所指的方向走到后院去，但是并没有看到庆闲。
她站在后院里，纠结着是否要返回再去问一下五笛，就见后屋的门被打开，庆闲站在里面对她招手。
施灵双走进去，看着庆闲慢悠悠地把手里的几册医书累在一起。
她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庆闲把手中的事做完了，看了她片刻问道：“你想跟着我学医吗？”
施灵双的脑子里当即就嗡了一声。
她满脸惊诧，不可置信地看着庆闲。
庆闲皱眉，胡子一横：“你不愿？”
那小子来的时候明明说她想学医啊，而且他还专门考察了她几天，性子不紧不慢，也适合学。
他见施灵双一直没反应，以为自己被诓骗了，想起这几天还在暗地里考验着她，更是生气。
施灵双张张嘴，立刻说：“我愿意！”
“只是……只是我……”她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庆闲从那天开始，就不会打断她讲话，此刻也一直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施灵双定定心神，开口说：“对不起，只是我的愿意可能在您看来并不是真正想学医。”
“我只是想学一部分，而非到治病救人的地步。”
庆闲倒是没说什么，只问道：“你想学哪些？”
“我只想学医毒相关。”施灵双利落道。
“毒？”庆闲极为罕见地笑了，“这倒是有趣。”
他没急着说什么，只是先把刚刚累起来的那几卷医书给施灵双：“这几日你不必来了，七日过后再来，我要考校你这几卷医书里的内容。”
施灵双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但听庆闲没有直接拒绝，顿时又觉得有盼头。
她小心地抱着那几本书，认真道：“要是看得快呢？”
“看得快就早些来，七日是最长时限。”庆闲说。
……
“醒醒。”
施灵双感觉自己的头被人点了一下。
她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到季怀瑾的脸放大出现在眼前。
施灵双往后一靠，头磕在椅背上，她急促地叫了一声。
季怀瑾伸出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揉了揉：“怎么这么不小心？”
“施梅梅，这是你连着第二次在念书的时候睡着了。”吴祺在一旁数落着，“你晚上干什么去了？捉小鸡？还是抓萤火虫？”
“没有。”施灵双闷闷地说。
吴祺换了个方向猜着：“那你干什么去了？饿了去灶台偷食东西？”
“棋子，这句词你还没读完。”季怀瑾淡淡开口。
“行了行了，不说了不就行了。”吴祺做了个鬼脸。
今日课业结束之后，反倒是季怀瑾主动和施灵双说：“施妹妹，留一下。”
“你要挨训喽。”吴祺嬉皮笑脸道，早已没有了前几日的包袱，一转眼就溜出去了。
施灵双被他一说也有些紧张，手抬起来想摸一摸发饰。
“施妹妹。”季怀瑾开口，“接下来的学业你需要另一位夫子教授了。”
施灵双睁大眼，面色慌张：“对不起，叶哥哥，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再睡着了，我……”
季怀瑾双手扶住她的肩头，半蹲下来平视着她：“我不是要赶走你。”
“你年岁渐长，本应在京中长大，而京城里的大家闺秀都有专门的夫子上门教授。”季怀瑾很专注地看着她的双眼，“施妹妹，你应该向你的父亲写封家书告知他这件事。”
施灵双看着季怀瑾的双眼，他的眼神平静，透着鼓励与肯定，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失望与不耐。
云娘很早之前提过一嘴的话现下又被面前的少年提起，施灵双心里却有了和之前不一样的想法。
要给父亲写信，告诉他自己需要一位夫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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