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后在街上走了走后,季怀瑾就带着二人极有分寸地返程了。
接了施灵双回到屋里后,云娘第一时间没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反而将她看了两遍,犹豫着开口:“小姐,你身子还好吗?”
施灵双茫然地看了云娘一眼,手伸起来摸了摸脸,认真道:“身上热热的。”
岂止是身上热热的,回屋没多久脸上就开始泛红,现在整张脸蛋都红扑扑的。
云娘越看越心惊,忙把她安置好,跑出去请了庆闲。
庆闲过来时就一脸不悦,号完脉更是阴郁:“风寒,我开几服药,这几日就别往外去了。”
“我好好一个徒弟,给她放一日假回来一看这个样子。这几日别说到我那里补今日落下的课业了,就是落不落的下病根都不好讲!”
庆闲眉头一皱,对云娘说话很不留情面:“你这个长辈怎么做的,不知道她身体里还有残余的毒素吗?本来就要万分小心,现下还染上风寒?”
施灵双听他说个不停,慌张地说:“是我不小心的,和云娘没关系,师傅你说我吧。”
她靠在床边,脸烧得通红,嗓音听起来也干干的。
庆闲一拂袖,怒道:“你当真以为老夫不敢说你?”
他虽是这样说,但接下来确实没有像刚刚一样骂个不停了。
云娘脸也有些红,不过她的态度很恭敬,老老实实地听庆闲带着怒气地讲如何服药,最后妥帖地把庆闲送走。
施灵双见云娘回来,心跳得有些快,她的视线不安地跟随着云娘的一举一动。
云娘回来后先去一旁的桌子上倒了杯水,她端着水拿着庆闲留下来的药方走过来。
“我去抓药,小姐先好好休息。”云娘笑了一下,把水放在床旁边。
她的笑容很复杂,但施灵双唯独没有从中看出烦躁与厌恶。
她懵懵地看着云娘把水放下,过来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面露歉意地离开。
施灵双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她起身,慢慢地走过去把佩囊拿过来,从里面拿出那个很像云娘的人偶。
坐回去喝了几口水之后,云娘就回来了。
她把人偶举出,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云娘,我今日出去玩给你带回来的。”
这个人偶不是季怀瑾买的,是施灵双自己看好觉得很像云娘,用自己带的一些铜板买回来的。
施灵双看到云娘怔了一下,她有些紧张,把人偶举得更向前。
“谢谢小姐,我很喜欢。”云娘把人偶接过,仔细看了看,蹲下身看着施灵双道。
施灵双觉得云娘的目光很温柔,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她也愣愣地望着云娘。
“呀,我要去煮药了,小姐快上床休息。”云娘恍惚之后立刻起身,罕见得有些手忙脚乱。
施灵双听话地把罗袜褪去,上床乖乖盖好被子。
她等着等着,风寒一上来,整个人困困晕晕的。
等云娘煎好药回来,就看到施灵双整个人团起来靠在床头边睡着了。
她目光一软,动作放轻走过去,轻轻把施灵双拍醒:“小姐,先喝药我们再睡。”
她的声音也很温柔,就像记忆中母亲的声音一样。
施灵双脑袋钝钝的,嘴一瘪就哭了出来。
这是她是云娘第一次见到她哭。
先前在京城的时候,云娘总是在小厨房里做活,偶尔几次见到施灵双,她也一直是木木的样子。
来到春申镇后,好像没有那么木了,可情绪也显少外露,即便是外露,大多都是开心的笑。
云娘看见大颗的泪珠从她的腮边滚落,施灵双面上红红的,眼圈也是红红的。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声音断断续续,极其轻微,云娘突然怀疑是不是在很多个夜晚她都哭过,只是憋着不哭出声音。
云娘把手里的药一放,拿起帕子坐下来把施灵双揽在怀里,擦着她的脸不住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喝了药就不难受了,不难受了。”
施灵双在她怀里一抽一抽的,就在云娘以为她要睡过去的时候,施灵双轻轻推了下她:“喝药。”
“对,喝药。”云娘忙不迭地把药端过来,哄着她喝下。
喝完药后,施灵双安安静静地躺下来,任由云娘拿着湿帕子为她擦脸,掖好被角。
“好好休息。”云娘柔和地看着她。
……
季怀瑾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时。
云娘出门的时候恰好碰到他,便将他叫住:“叶公子,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等季怀瑾随她走到墙边时,听到云娘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姐病了。”
他不由一愣。
一阵一阵的风吹过,街边百姓的叫卖声离得有些远。
云娘竭力克制住了自己的语气,可还是渗出不少失望:“本来想让叶公子带小姐出去散散心,没想到一回来就染上了风寒。”
“小姐也并没有开心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叶公子昨日做了什么,小姐昨天晚上很难过。若是这样的话,我想以后我不会再放心小姐去找你。”
季怀瑾声音有些生涩,他目送着云娘离开的背影,难得地体会到类似后悔与愧疚这样的情感。
他头一次没有理会上午的课业,而是去找了庆闲。
季怀瑾进来的时候,庆闲恰好在晾晒草药,时不时还能听到吴祺在后院的大叫声。
他向庆闲问完后,庆闲面色不虞:“是你带出去的?”
“她体内本就有毒素未清,要好好养着,你带出去一趟就落下风寒,老夫如何说你是好?”
有毒素?
庆闲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睛一眯:“你不知道她的身子?”
季怀瑾记起施灵双的过往,很快反应过来:“我知道了,劳烦您好好待她。”
“这用得着你说?”庆闲捋胡子,想起施灵双最开始说的想学毒,“她估摸就是因为自己的身子才想跟着我学医的。”
“毒?你告诉我这小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她体内的毒可少见。”庆闲闭目思索着问,半天没听到回应,睁开眼一看,面前早就没了人影。
他眉头一竖,对着季怀瑾远去的背影喝道:“还不愿说?当初为了她拜师,又怕她受委屈,来找我倒是来得勤。”
……
施灵双第二日醒来,浑身酸软,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云娘很快就过来了,她端着一碗药:“小姐,我和夫子说好了,你好好休息几日,现在想吃什么吗?”
施灵双话说得有气无力:“想睡觉,不吃。”
“行,小姐多休息,我就在外间。”她喂完药,沾湿帕子仔细擦了擦施灵双的额角。
云娘走了后,施灵双翻了个身,闭上双眼,睡意却渐渐消散。
她翻了一会,还是睡不着,索性睁开眼,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
施灵双微微阖上双眼,眉头轻轻皱起,没过多久,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她不止回想起了昨日的事,还想起了好些时日之前发生在庆闲后院的那条小巷里的事。
五笛现在是棋子的师傅,是她师傅的侍卫,是个好人,可若不是呢?
若不是这样的话,若不是她当时也点头顺遂着吴祺的话要走小路,是不是她就会连累了他。
就像之前的母亲一样。
自四岁那件事发生后,她总喜欢这样想着。
门外的大门处传来敲门声,施灵双的心狠狠一沉。
她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向外张望着。
外面的谈话隐隐传入房内,是季怀瑾的声音。
施灵双的心不住的下垂,她的手有些颤。
季怀瑾和云娘交代完,在云娘的同意下进屋,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关上之后回头,和施灵双的眼神对在一起。
他一顿,施灵双则是抿紧嘴唇眼巴巴地看着他。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也不说话。
季怀瑾走过来,看了她一会,却只叫了叫她:“施妹妹。”
施灵双不语,还是一味地看着他。
季怀瑾说:“生病了?”
施灵双点头。
“很难受?”
点头。
“你体内有毒素,我不知道,是我的不对。”
施灵双猛地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不住地眨眼。
她的眼帘垂下,盯着地面:“是师傅告诉你的?”
“嗯。”
“不是你的错。”施灵双开口,声音便带上了哭腔,“对不起,叶哥哥,我没想过会这样的,师傅是不是骂你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下来,施灵双一哭,就再也憋不回去了,哭个不停。
在季怀瑾面前,和在云娘面前的哭又是不一样的。施灵双一边哭,一边不住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别离开我好吗?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怕极了,哭得不加掩饰,一抽一抽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倒是看着有些可怜。
季怀瑾嘴角也一抽,心里的沉重转为了好笑和心疼,他走过去,坐在床沿最外,把施灵双的脸捧起来。
施灵双愣愣地看着他,眼泪还在流,可那股难以言喻的哀伤与害怕却因为季怀瑾这个意外的举动渐渐散去。
“哭成小花猫了,施妹妹。”他用袖口细细地擦着她的脸,施灵双慢慢停下来抽噎。
她吸吸鼻子,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季怀瑾为她擦完泪,顺手捏了一把施灵双的脸颊肉:“施妹妹说什么呢,是我的不是,没有照顾好你,怎么还要你来道歉?”
“叶哥哥……”施灵双脸一皱,又想哭,她忍住了,小心翼翼地说,“那你还生气吗?”
季怀瑾看着她哭完眼睛肿肿的样子,说:“你再哭,我就还生气。”
却没料到施灵双努力忍着抽泣,一顿一顿地说:“对不起,我不会,哭了,对不起。”
耳边一声一声的对不起,似乎只要不断说着,就能让对方接受她,尽管这根本不是她的错。
季怀瑾伸手轻拍她,眼底情绪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施灵双说累了,也哭累了,手边恰好被推过来一杯水。
她发泄完后,想起刚刚自己的举动,脸上倒是浮现了几分风寒以外的红色。
她接过水,低头喝了一口。
季怀瑾照顾她喝完水,见她精神不济,便道:“施妹妹,我明日来看你。”
迎着施灵双的眼神,他说:“不会怪你的,这不是你的错。”
“不要总是道歉。”
季怀瑾离开后,施灵双本以为自己还会胡思乱想很多,没想到很快就睡着了。
云娘进来看过她一次,见她睡得香甜,帮她好好盖了被子也不再进来打扰。
施灵双这边熟睡着,一墙之隔的季怀瑾心神不宁了一整日。
晚上临睡前,季怀瑾终于抓住了早上看望施灵双时在脑中一闪而过的不对来。
他闭目,顺着这一丝反常一点一点地往回寻,把遇到施灵双后的几乎所有事都回想了一遍。
季怀瑾睁开眼,眼底一片墨色。
他撑着床榻的手指一动,忽然想起了两年前发生在施家的那场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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